读书笔记-04

在读这本书之前,我的心情是矛盾的。对于原本《金瓶梅》,担心自己的心智不够成熟,容易忽略了作者的原意,但是田晓菲分析的这本,却有很多值得玩味之处。

本书很注重将绣像本与词话本进行对比,淋漓尽致的展现了每个人物性格的好与坏,并不是扁平化的呈现。

首先来谈谈西门庆这个人,西门庆作为其中作者耗费极多笔墨写的一个人物,身上掩不住的俗。耽于感官享受刺激,善于在官场逢迎,甚至对几位妻妾的感情都有一分家花不如野花香的感觉。这个人却又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他不知莲子同“怜子”,故不能体味其中的美。瓶儿之死他是真的伤心,却扛不住动物的本能转头和自己儿子的奶妈厮混。然而他又是极讲义气之人,不然也不会对应伯爵,陈敬济等人慷慨大方,他可气,却让人恨不起来。

在书中,作者将潘金莲与西门庆作为一枚硬币的两面,西门庆也是真的喜欢潘金莲,不然一个没有子嗣,没有陪嫁,没有娘家支撑的女子,在众多妻妾之间立足又是多么的难。潘金莲不同于吴月娘贪财,也不同于玉楼,瓶儿等人暗掩心事,她是敢爱敢恨的代表,虽然多次被卖改嫁,所求也不过是一个真心爱她的人,然而联合他人毒死自己亲夫,又实在是可恨。

除此之外,作者将吴月娘,瓶儿,玉楼等人也是刻画的十分到位。后代曹雪芹《红楼梦》有多处细节写法皆出于此,虽然因其过多的性描写,让后人并没有过多注重它的文学价值,但是《金瓶梅》对人性的善恶,男女的情感,生与死的观念,以及其中的慈悲精神,实在是让人不可忽视它的价值。

田晓菲老师写的这本书,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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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部分书摘


秋水堂论金瓶梅

田晓菲

卷首

>> 慈悲不是怜悯:怜悯来自优越感,慈悲是看到了书中人物的人性,由此产生的广大的同情。

高晓松再版序

>> 将人心草木都看出些丘壑与经脉,施施然旁观爱恨,渺渺兮放慢流年,不亦说乎。

【原版前言】

>> 袁宏道在1596年写给董其昌的信里,称《金瓶梅》“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无论“云霞满纸”四个字是何等腴丽,以铺张扬厉、豪奢华美、愉目悦耳、终归讽谏的汉赋,尤其枚乘极声色之娱的《七发》,来比喻《金瓶梅》,实在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 《金瓶梅》是完全意义上的“成人小说”:一个读者必须有健壮的脾胃,健全的精神,成熟的头脑,才能够真正欣赏与理解《金瓶梅》,能够直面其中因为极端写实而格外惊心动魄的暴力——无论是语言的,是身体的,还是感情的。

>> “单说着情色二字”如何能够消磨英雄志气,折损豪杰精神: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请看项籍并刘季,一似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

>> “欣欣子”在《金瓶梅词话序》里面赞美道:“无非明人伦,戒淫奔,分淑慝,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机,取报应轮回之事,如在目前。”

>> 只有《金刚经》上说得好,他说道: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见得人生在世,一件也少不得;到了那结果时,一件也用不着

>>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一日无常万事休”,这是绣像本作者最深切的隐痛。词话本谆谆告诫读者如何应付生命中的“万事”,绣像本却意在唤醒读者对生命本体的自觉,给读者看到包围了、环绕着人生万事的“无常”。

【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 白玉莲,她的早死使她免除了许多的玷污,隐隐写出金莲越陷越深、一往不返的沉沦

>> 后文中,玉楼每每以金莲的配角出场,也是中国古典文学中“对偶”之美学和哲学观念的具体表现也。

【第二回】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 金莲与武松,真是棋逢对手,遥相呼应,两两匹敌。二人但凡相遇,总是眼中只有彼此,根本容不下旁人。武大其人,完全只是二人之间传电的媒介而已。兄弟二人之间,亦完全只是靠一个女人维系其充满张力的关系。

>> 诚如孙述宇所言:“写死亡是《金瓶梅》的特色。一般人道听途说,以为这本书的特色是床笫间事,不知床笫是晚明文学的家常,死亡才是《金瓶梅》作者独特关心的事。

【第三回】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

>> ”可见低头的魅力(以《红楼梦》《金瓶梅》为一切之源头的张爱玲,其《倾城之恋》的女主角白流苏便正是“善于低头”)。

【第四回】赴巫山潘氏幽欢 闹茶坊郓哥义愤

>> 这妇人一面低着头弄裙子,又一回咬着衫袖口儿,咬得袖口儿格格驳驳的响,要便斜溜他一眼儿。”但看这里金莲低头、别转头、低声、微笑、斜瞅、斜溜,多少柔媚妖俏,完全不是《水浒传》中的金莲放荡大胆乃至鲁莽粗悍的做派。

>> 然而绿色在雪天里、火炉旁便是冷色,在三月明媚春光里,金莲的桃红比甲映衬下,便是与季节相应的生命之色也。

【第六回】何九受贿瞒天 王婆帮闲遇雨

>> 人命关天,人却皆不畏抽象无形的天,而畏具体有形的从天上落下来的雨,在这种对比之中,有着作者微妙的感慨与讽刺。

【第九回】西门庆偷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皂隶

>> 神把人要的东西赐给人,但总是不按照人所设想的方式

>> 玉楼的乖巧、平淡与家常,是她的福气所在,不像金莲、瓶儿的不得令终。

【第十回】义士充配孟州道 妻妾玩赏芙蓉亭

>> 折得花枝,宝瓶随后,归来玩赏全凭酒。

【第十一回】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

>> 中国古典诗词,包括曲在内,往往专注于时空的一个断片,一个瞬间,一种心境,但当它与小说叙事放在一起,就会以相互映照或反衬的方式呈现出更为复杂的意义层次。

>> 但是,玉楼从来不让激情把自己卷走,一切都是静悄悄地、含蓄地进行,这一点,恰似《红楼梦》中的宝钗。

>> 张爱玲认为男人喜欢有德性的妓女,是因为她既然靠容貌谋生,一定是美的,有德而美,自然成为多数男子的理想。

【第十二回】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求财

>> 唯有金莲与西门庆的遇合是不期而然,以两相吸引和爱慕开始,而金莲常常以曲子、以书信抒发她的相思、她的怨恨,她对西门庆有一种平等的、甚至浪漫的态度,也就是情人的态度。

>> 西门庆这个角色,往往有他“傻乎乎”的可笑之处,给了他很多的人情味儿,使得读者不能完全地厌恶这个人物,因为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丑角,而具有立体感和层次感。

【第十四回】花子虚因气丧身 李瓶儿迎奸赴会

>> 《金瓶梅》的作者——尤其是绣像本的作者——对人生百态更多的是同情,是慈悲,是理解,而不是简单的、黑白分明的褒扬或指责。

【第十七回】宇给事劾倒杨提督 李瓶儿许嫁蒋竹山

>> 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里面,范柳原说白流苏是医他的药,来源在此。

【第十九回】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

>> 西门庆回来,金莲“纤手拈了一个鲜莲蓬子与他吃”,西门庆道:“涩剌剌的,吃他做甚么!”绣像本评点者旁评:“俗甚。”这一细节富有喜剧性,是文人弄笔,写西门庆俗子,不解诗词歌赋的风流趣味。莲子者,“怜子”之谓,从南朝“采莲曲”以来,就是情人之间互赠以表示相怜的爱物和诗词中的双关语。然而在同一回之内,作者却也极尽嘲笑“文墨人”之能事:太医蒋竹山显然是个文弱的人物,金莲称其为“文墨人儿”,“且是谦恭……可怜见儿的”。清河县的警察局长夏提刑却大喝道:“看这厮咬文嚼字模样,就像个赖债的!”张竹坡批道:“秀才听着!”

【第二十回】傻帮闲趋奉闹华筵 痴子弟争锋毁花院

>> 无名评点者说:“此书妙在处处破败,写出世情之假。”“破败”二字很有趣,令人想到被面破了,露出里头的破棉败絮,与花团锦簇的表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正名者,就是要在一个等级社会里面,每个人都按照其地位行事,不可乱了名分。

【第二十一回】吴月娘扫雪烹茶 应伯爵替花邀酒

>> 此外,阅读非圣贤经典的、消闲性质的小说,尤其像《金瓶梅》这样具有“不道德内容”的小说,更是要在私下进行,颇有戳破窗户纸向里面偷看的况味,也(对于正统道德信条)具有潜在的颠覆性。

【第二十五回】吴月娘春昼秋千 来旺儿醉中谤讪

>>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第二十七回】李瓶儿私语翡翠轩 潘金莲醉闹葡萄架

>> 《金瓶梅》是一部秋天的书:始于秋天,终于秋天,秋凉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盛夏的繁华。

【第二十八回】陈敬济侥幸得金莲 西门庆糊涂打铁棍

>> 读此书,犹如春水波澜,一环接一环,一浪推一浪,往往牵一发而动全局,藕断丝连,绝有韵致。想人生本来就是如此纵横相关、前后相映,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关系,许多毫无逻辑可言的事件,许多没有意义的细节,杂乱无章而缺乏“秩序”。

【第三十二回】李桂姐趋炎认女 潘金莲怀嫉惊儿

>> 没有嫉妒心并不意味着贤惠,只能意味着对西门庆没有什么情爱眷恋之心。

>> 比较十兄弟中的白赉光就知道,应伯爵深谙帮闲的艺术,无怪乎作者为他取名“应伯爵”——应该白嚼,因为在众帮闲里面,他最有白吃的资本也。

【第三十三回】陈敬济失钥罚唱 韩道国纵妇争锋

>> 我们可以说,在人的命运里,是人的性格,而不是天道的报应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与人的性格同样重要的,便是人力所不能控制、不能干预的“偶然”。

>> 刚刚有一点权力,便满心要滥用,要炫耀。权势之感染力与腐蚀力可谓深矣。

【第三十四回】献芳樽内室乞恩 受私贿后庭说事

>> 热人一旦冷落下来,凄凉况味不免更胜他人十倍。

【第三十五回】西门庆为男宠报仇 书童儿作女妆媚客

>> 无他,只因为伯爵“有眼力架儿”也。他有眼色,识头势,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洞晓人的心理,所以能够处处投合主人的欢心。这是一桩本事,就算拼着脸与廉耻不要,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得来的。

【第三十六回】翟管家寄书寻女子 蔡状元留饮借盘缠

>> 在绣像本此回卷首,有一首五言诗,最后两句是:“人生重意气,黄金何足论!”

【第四十三回】争宠爱金莲惹气 卖富贵吴月攀亲

>> 读《金瓶梅》往往要留神看它的前后照应以及人物说话的破绽。

【第四十五回】应伯爵劝当铜锣 李瓶儿解衣银姐

>> 真正的道德,不是仅仅遵守社会的规定,而是需要勇气的,是有力而能够深深感动人的。笨人不可能具有这样的勇气,因为他缺少智慧。

>> 《金瓶梅》的世界里面没有完美的纯洁,就像现实人类社会里不存在完美的纯洁一样。

【第四十九回】请巡按屈体求荣 遇胡僧现身施药

>> 因为作者要告诉我们:在这首律诗的传统意象、陈词滥调之下,掩藏着一个多么散文化的世界。

【第五十二回】应伯爵山洞戏春娇 潘金莲花园调爱婿

>> 瓶儿性格中,也有和月娘一样的愚钝:桂姐来巴结月娘,月娘便立刻忘记了她的一切过恶;瓶儿前几天刚刚因为金莲而气得手臂发软,对大姐说早晚我母子二人会被她算计去一个,今日已经和金莲对抹骨牌,后来又居然把孩子丢给金莲一个人看管。

【第五十九回】西门庆露阳惊爱月 李瓶儿睹物哭官哥

>> 西门庆的所谓市井气,其实只是缺乏纤细、敏感与精致的情愫而已。

【第六十二回】潘道士法遣黄巾士 西门庆大哭李瓶儿

>> 生离死别之际,最难描写。写得太超然了,不能够感动人;写得太卷入了,又好像英语中说的“催泪弹”(tear-je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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