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的萤火》:过去已不复存在,它会永远在那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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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郊外发现了被勒死的沃尔夫冈·帕坦尼,裤子口袋里是那张支票。

爱德华多毫无悬念地成了嫌疑人,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在审问过程中,石头脸派出了手上最好的律师,让爱德华多以自由人的身份离开了警察局。

但是,谁知道多久他会再次被抓去审问呢?那些支票、谋杀和在乌贼3000的顾问工作一旦联系起来,石头脸的帝国就充满了冒险。于是,爱德华多只能被灭口,接受他的结局。

在那颗子弹杀死他之前几个小时里,爱德华多把利奥当作他聆听忏悔的神父,美国仔一直在给他倒酒。他是乡下一个卑贱的掘墓人,不知道还能以何种方式陪伴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去面对他的命运。

爱德华多后悔没有告诉安娜实话,还让她等他回家吃饭。利奥则说应该忏悔的是另一件事,为什么要和马尔切罗撒谎说利奥的父亲炸了那列火车。爱德华多解释说出于一个父亲的本能,不希望儿子和利奥来往。

行刑的男人来了,满眼泪水的爱德华多嘀嘀咕咕和利奥告别。

在那一瞬间,爱德华多做了一个将会永远改变利奥命运的举动:他紧紧地抱住了他,温情满满,像是抱住了马尔切罗一样。“永别了,美国小鬼。”他在他耳边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在那个时候利奥认为那只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很久以后,他把爱德华多的尸体安放在远离那些无名尸体的河边,他才终于明白那些话语:向他讲述,你要活下去,向他讲述。

02

接下来的一个秋天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水灾。四个小时的暴雨过后,到处是淤泥和废墟碎片,前所未有。有两个人失踪了,利奥后悔自己没有趁机逃走。卡里姆告诉利奥认真检查垃圾处理站,防止那些垃圾得以重见天日。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美国仔的工作越来越少,帮派内部的经济活动正在一步步合法化,垃圾也就越来越少。因此利奥主动申请替卡里姆去小镇上买东西,卡里姆同意了,每个星期三次,必须早上七点之前赶到,不能偏离事先定好的路线,尽可能减少与当地居民的交流。

利奥知道,买东西也是为流放地做贡献,他们如果有一天不再需要一个没活干的掘墓人,买东西也增加了活下去的机率。

利奥到小镇上超市,从一个跛着脚男人那里接过已经被打包好东西装进后备厢,十分钟内他便回到了流放地。他知道每次那个跛子都会和卡里姆及时汇报囚犯买东西的情况。在那样的场合里,他会贪婪地看着四周,瞄准每一个最小的细节,体验着那种甜蜜却有毒的自由味道。

卡里姆的马好像出了问题,他忧心忡忡地在马厩里徘徊,利奥还看到兽医给一匹马打针后都几个小时,那匹马便死了。在被问及此事时,埃及人说是一种异常顽强的肺部病毒在那些牲口之间扩散开来。

03

2013年年末利奥接到了妹妹皮奴西娅的来信,她要在夏天结婚,希望哥哥好好表现,这样他们就能够让他参加她的婚礼了。皮奴西娅的来信带着一种残酷的乐观,将利奥的日常思维彻底打乱了。

美国仔已经很久不照镜子了,他已经认不出自己。三十七岁,消瘦的脸庞,被漫长的冬天折磨而衰弱的身体,泛白的长发,被遗忘的胡须,暗淡无光的蓝色眼睛。上一次他照镜子对自己满意是什么时候?在十二年的囚徒生活之后,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利奥,只是一个没有个性的枯萎野人。

那封信让利奥感到了各种入侵,打破了他已经惯常的艰苦的孤立状态,所有这些入侵都揭露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别人的生活都在前进,而他,三十七岁正值壮年的他,在时间的夹缝里与世隔绝了十二年,穷途末路。

利奥赖以活下去的信念轰然倒塌,他要在河边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根绳子就足够了,这样也不会给妻子儿子带来任何麻烦。他将绳子打结套在自己的喉咙上,用双脚撑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从山谷里吹来一阵寒流拍打着他的后背,摇动着橡树的枝丫。梯子也跟着晃动起来,差一点他就要跌落下去。美国仔睁开眼睛,《圣经》里的一段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如醍醐灌顶,尽管他从不曾相信过。

“一个年老的人如何能获得新生?”法利赛人尼科迪姆问耶稣,“也许他能够再进入母亲的子宫,第二次出生?”

利奥钻出绳套,走回流放地。他回到房车里,盯着厕所里的镜子,摸着那张他已经无法辨认的脸庞。他抓起一把剪刀。当流放地在冬日温和的阳光下开始醒来的时候,刮了胡子剪了头发的利奥命令那只德国牧羊犬上车,他启动了引擎,喃喃自语:向他讲述,你要活下去,向他讲述。

就在他重新进入母亲的子宫第二次出生后的第一天早上,他要去小镇上买东西。

这一次,利奥借口货物不够 让跛子再去取货,他有机会看到了这个世界醒来的模样,那种生命力的爆发让他激动不已。他鬼使神差地偷了旁边仓库一部手机,跛子出来后训斥他不能随意走开,利奥又回到了流放地,卡里姆也因晚归责骂他。

利奥盘算着给米娅打电话的时间,又思考着各种可能性,米娅或者有了新的男人,儿子根本不知道爸爸情况,或者她们已经搬家。利奥表情呆滞,空虚,无精打采。甚至他想要打那通电话的欲望已经消退,已经变成一次纯粹机械的尝试,就像垂死之人的呼吸一样。

他想起和米娅的相识,想起他们的幸福时光,一转眼已经分别十二年。

利奥终于用他粗糙的手指 拨通了米娅的电话,一阵焦急的等待过后,传来米娅久违的声音。 思念与等待,谨慎与惶恐,汹涌如潮水般涌来。

“所以呢?你想要什么,利奥?”
“我想回到你和维尼身边。我想回家。”

04

春天来了,苍白的冬天已经过去。利奥明白想要幸存下去的精神才是真正的生命力。

利奥从那个女孩那里获知了卡里姆私自进行地下赛马,而石头脸一无所知。

利奥再一次给米娅打电话,商讨他出去后的打算,他反复让米娅承认还爱着他,好像给自己吃定心丸一样,电话突然中断了,这部偷来的电话总是自动关机。电话的中断反而激发了他,让他的逃跑计划更现实,更具体。

利奥继续去镇上买东西,卡里姆有些改变。可以肯定他还不知道手机的事,应该是关于那个女孩。也许卡里姆发现了,或者她跟他说了。利奥时刻警惕着,防止被他干掉。

一次利奥试探的问关于能否参加婚礼的问题,卡里姆态度恶劣,并表示不可能给他帮助。

过了些天,流放地来了几个人,也包括送货的聋哑人和有块根状鼻子的人。他们有意无意谈论着未来的设想,这块流放地将建立一片农业地产,附带豪华的餐厅和酒店,接着是公寓、游泳池、高尔夫球场。石头脸已决定要将他余下的时间都致力于他这个新方案了。

石头脸竟然也来了,在马厩那里,他坐在一把木椅上,只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人。

一束阳光照在石头脸那满是皱纹、干枯暗黄的脸上,从那系上扣子的韩式衣领里冒出一小撮汗毛。他头盖骨顶上的部分头发白而浓密,两鬓则短而稀疏。他的脸是长方形的,从嘴开始形成三层松弛的面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像一只严肃的鹅。

他们从对话开始,到谈判结束。关于睡了卡里姆的女孩,偷的手机缘由,还有卡里姆赛马的秘密。面对随时可能的死亡威胁,利奥无所畏惧,而这种无畏又令石头脸这样的大佬有一种征服感,征服这样少见桀骜不驯的人,更会换来手下赞颂,有助于提高自身的形象。

利奥最终和大佬达成了一个协议,取代埃及人在新的地产上工作,将会负责牲口和蔬菜。

和大佬较量的成功反而让利奥觉得一切无法忍受。这说明十二年来他是被一群比他更愚蠢更没有能力的人囚禁着,那么真正囚禁了他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石头脸最终同意了利奥参加妹妹的婚礼,尽管他的手下并不赞成。

05

皮奴西娅在那不勒斯火车站接到了哥哥,她感到哥哥仿佛老了一百岁。利奥忏悔着,他是利用了她的婚礼才能从流放地出来。

在卡波迪基诺机场,利奥穿着从妹夫借来的干净衬衣和裤子,他试图在那些举牌子的酒店司机之间挤出一个位置,等待米娅和儿子。那个时刻越是来临,利奥越感到恐惧,忐忑不安,窒息,他担心她们根本就没有登机。那种恐惧就像给自己开膛破肚了一般。

儿子文森特先出来了,就像曾经的利奥被复制到了那个小男孩身上一样,因为爸爸在生活中的缺席,他只能迷失在时间的间隙里,利奥感慨万千。

然后是米娅。时间对她是宽容的,然而还是磨光了她的柔软,让他她的下巴更尖,让她的脖子更细,让她的手臂更瘦,让她的颧骨更凸出——苦难就像是一层面纱落在她棕色的明亮的身体上。

米娅对着他微笑。利奥也回以微笑。而小男孩站在中间,十二年来第一次,他明白了迷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停止了那种感觉。

十二年来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拥抱,爱抚,交谈,还有对未来的打算。利奥画好了地图,他们准备好了一切。

“要么是他们,要么是我们,”女人回答,“要么你独自退回到过去,要么我们一起向前走。”

黎明时候困意袭来,十二年远离彼此的痛苦将会像一个伤疤那样淡去。伤疤会在那儿,永远,但此刻已不再痛了。

下一步利奥是如何打算的呢?利奥的命运又会发生怎样的扭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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