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记》‖2022年阅读书目

《山月记》中岛敦

当初购入此书,源自B站某up主的安利。跟大多数人一样,也是被《山月记》中的“美玉和瓦砾”吸引。还因为看日本文学作品似乎比看中国文学作品高大上一点儿。上学时候,我也曾沉迷于外国文化和文学作品带来的优越感,自认为外国的肯定比中国的高大上,知道了一些别人没听过的外国名词和故事,虽然并不真的懂,但足以让鼻子长到头顶了。现在想想,简直羞红了脸。

回到这本书,开篇《山月记》读完,后面的几篇读起来就没那么轻松舒服了。整体看,我认为《山月记》篇有点过誉了,但本书仍然具备内涵深刻的一面,可以选择一读。

本书以开篇《山月记》命名,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本篇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山月记》取材于唐传奇《人虎传》,该篇以变虎后的李征之口,讲述了自己想以诗成名,但又拒绝刻苦琢磨,最终因焦虑、愤懑和羞恨蜕变成虎的故事。“美玉和瓦砾”便出自该篇。

《名人传》取材自《列子·汤问》中纪昌学射有关叙事。原文中,纪昌学成后计划除掉师傅飞卫,于野外交射中发现水平相当,便拜为父子,故事到此也就结束了。读到此处我还以为是作者改编的,查阅原文后才发现就是如此,搞不懂古人脑子咋想的,中岛敦也在这吐槽了一段。不过《名人传》又续了一段,飞卫出于对纪昌的提防,怂恿纪昌继续向自己的师傅学习,当然最后学成了“不射之射”。我认为后段就有点狗尾续貂了,于故事而言没必要。

《悟净出世》《悟净叹异》借用了《西游记》的外壳,以悟净的视角,探讨人生的意义。其中几句内涵比《山月记》“美玉与瓦砾”更深刻,只是措辞很普通,是两篇需要足够专注和耐心才能体味的故事。

《牛人》取材自《左传·昭公四年》竖牛有关叙事,还原了叔孙豹的私生子竖牛“找爹坑爹”的故事。

《盈虚》取材自《左传》卫庄公蒯聩有关叙事,还原了蒯聩计划刺杀老爹新欢南子失败出逃晋国、其子辄继位后阻止老爹回国、政变成功开启报复和享受模式、朝局变化失控太子疾诛杀浑良夫、最终被戎州己氏因失发生恨刀死的故事,告诉世人千万不要觊觎女人的头发的深刻道理。

《弟子》取材自孔子弟子子路的故事,还原了子路拜孔子为师到卫国内乱被蒯聩诛杀砍成肉泥的故事,是的,就是《盈虚》里的卫庄公蒯聩。“君子死,冠不免。”真是让人唏嘘。

《李陵》取材自《史记》李陵的有关叙事,还原了飞将军李广之孙李陵血战匈奴力竭被降、诈降成真客死异乡的故事,篇中也还原了司马迁父授遗命、遭受腐刑、在坚韧和屈辱中完成《史记》,苏武北海牧羊最终回国的历史,也是我首次清楚知道了司马迁遭受腐刑与替李陵辩护有关系。

《夫妇》讲述的是帕劳地区男子吉拉·库希桑与妻子艾碧儿的故事。库希桑老实本分“妻管严”,艾碧儿习惯性出轨,期间在“海尔里丝”中未逢一败的艾碧儿输给了库希桑的相好——做“摩裹尔”的美丽姑娘丽美伊,最终库希桑鼓足勇气与丽美伊结合,艾碧儿依旧风流与烂鼻子财主在一起。

本篇中有这么一段,库希桑第一次看到丽美伊的预感,“或许只有这个姑娘才能将自己从老婆的高压下解放出来。这真是个既可怜,又不乏野心的预感。”突然想到,有部分男性遇见一位心动的女孩,便把对方视为会拯救自己生活的女神,天真地以为只要跟对方在一起,自己会马上变得积极向上,自己糟糕的生活也会马上改观,这是一种很傻很天真的想法,结局往往是追不上,甚至变成个大怨种继续顾影自怜、自怨自艾,这种心态还是要不得的。

《光·风·梦》讲述的是英国作家史蒂文森在萨摩亚的生活。史蒂文森因病选择了在萨摩亚疗养,也逐渐融入了当地居民的生活,并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当地的政治斗争;期间,他一直坚持写作,也算是一段颇为传奇的人生。

《山月记》“美玉和瓦砾”很惊艳,也让很多读者产生了共鸣,成了很多人最喜欢的部分。但是从内涵上讲,《悟净出世》《悟净叹异》《弟子》《李陵》《光·风·梦》篇其实都在探讨选择、价值、意义、理想等人生哲学问题,内涵跟《山月记》相当甚至超过许多。此外,这些翻案小说改编自中国历史或者文学作品,译者将其翻译成中文供中国读者阅读,中国读者在通过外国作品了解中国历史和故事并感叹作品优秀的同时,是否会感到些许脸红和讽刺呢?拥有着中国文学宝库的我们是否是本末倒置、南辕北辙了呢?

另外,网络上对“美玉和瓦砾”的共鸣很多,这句话确实准确地描述了自负又自卑人的状态,但触及灵魂之后呢,大部分人依旧是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毛主席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曾提到,“许多同志的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似乎并不是为了革命实践的需要,而是为了单纯的学习。所以虽然读了,但是消化不了。只会片面地引用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个别词句,而不会运用他们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具体地研究中国的现状和中国的历史,具体地分析中国革命问题和解决中国革命问题。”读书可能是为了消遣,但更多的是为了指导我们更好的生活,以为凭着一时的触动就能改变自己的状态和生活,进而实现世俗的成功,那是痴人说梦,触动再多没用,改变自己还是要落实到行动上。

话又说回来,当代大部分中国读者可能已经读不下去文言文,文言文言简意赅的特性也让历史或故事的细节、人物的性格不能得以充分展现。中岛敦在作品中添加了很多角色的心理描写,确实让角色和情节更加丰满,也更能吸引当代青年人。当然了,这也离不开译者徐建雄老师的文学素养。如果该书能成为帮助中国读者打开中国历史和文学作品的一把钥匙那就再好不过了。以上,就是《山月记》给我这个普通人带来的一点儿不成熟的想法。

最后,分享一下摘录的句子。

《山月记》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其实,任何人都是驯兽师,而那野兽,无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

我常卖弄什么“无所作为,则人生太长;欲有所为,则人生太短”的格言,其实我哪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无非是害怕暴露自己才华不足之卑劣的恐惧和不肯刻苦用功的无耻之怠惰而已。


《悟净出世》

(子舆)他所说的话如果都发自内心的话,那可真是了不起。然而,这家伙的用语和态度之中,让人感到某种夸耀的意味儿,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在强忍着痛苦而故作惊人之状语。

让我想起了网络上的一句话,“一个人越缺什么,就越爱炫耀什么”。

由于我们忘记了已经忘记的事情,所以才觉得许多事情十分新鲜。其实那就是被我们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不要说是昨天的事情了,就是上一个瞬间的事情,也即当时的知觉,当时的情感,全都会在下一个瞬间被忘却的。这其中仅有极少的一部分,会留下朦胧模糊的痕迹。因此说,悟净啊,现在这一瞬间,是多么地重要,多么地宝贵啊。

这一段让我想起了在微博上看到的一段话,“人生看似几十年,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几个难忘瞬间。面临死亡时,会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活了那么几个瞬间而已,远远不够。不信,你回想一下过去二十年,十几万小时,你能记得几分钟?所以,别吝啬去体验让你心动甚至紧张的时刻,无论是爱情的甜蜜,还是旅途中的挫折,至少,它们会成为你的生命。而保守的平淡,会让你一无所有。”

你明明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掉落谷底的,你明明知道不被卷入漩涡也绝非什么幸福。即便这样你还是恋恋不舍于旁观者的地位吗?愚蠢的悟净啊,你难道不知道,在生之漩涡中喘息的人们,事实上并不如旁观者所以为的那般不幸啊(至少要比持怀疑论的旁观者幸福得多)。

如果一条路只是无休止地泥泞不堪,而另一条路尽管艰险,却有可能获得拯救,无疑谁都会选择后者的。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什么要踌躇不前呢?在此,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内心有一种卑劣的功利主义倾向。选择了艰险之路历尽千辛万苦之后却没有获得拯救,那我不是白忙活了?——正是这样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导致了自己的优柔寡断。为了不至于“白忙活”而让自己停留在不怎么艰辛却只会走向最终灭亡的路上——我所怀有的正是这种懒惰、愚蠢、卑劣的心态。


《悟净叹异》

与其说是有意义的外部世界引起了他(悟空)的注意,倒不如说是他为外部世界一一赋予了意义。


《光·风·梦》

他几乎出于本能地知道“自己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并且认为,“头脑会出错,而天性是不会出错的。即便粗看上去像是错了,可最终还是会明白,对于真正的自己来说,它所选择的,才是最忠实、最明智的道路。”他还知道“我们内心深处所不了解的东西,要比我们自己聪明得多”。

他才华横溢,趣味高雅,知识渊博,是个深不可测的才子。可是,他又做了些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做。如今他住在巴黎,跟二十年前一样,什么都懂,但又什么都不做,仍是一名爱好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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