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我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在夜幕里奔跑。说得好笑点,我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无处可投,惶惶而逃。一个炸雷从天而降,旷野瞬间点亮,刺眼的白光如明晃晃的大刀在天空中肆意地挥舞。

几十分钟前,那辆价值三百多万的豪车被我推下了悬崖,呼啸着掉进了茫茫大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我不是这辆车的主人,但我熟悉它的构造,熟悉它的筋骨,熟悉它的气味,曾经愉快地驾驭它、细心养护它,与它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像战友、像情人、像兄弟,多好的车。现在我亲手毁了它,割肉一般不舍,负罪感一波又一波在心里荡漾开来……

生哥上下班用的就是这辆车,我既是车行的伙计,也是生哥的专职司机。生哥用我,看中的是我浑身上下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胆小、老实、听话。生哥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唯他的马首是噡,有时近乎有点奴。

车行里的人都叫我小六,前面偶尔会加上一个字,称“怂小六”,偶尔又直呼我为“怂人”。

我确实很怂,晚上,车行的伙计提出去酒吧浪一浪,好几次到了酒吧门口,我掉头就走。我怕喝酒,怕酒吧里迷离的灯光,还有那性感大胆的陪酒女……

雨继续在下,我慌不择路迷迷糊糊地跑到了立交桥下面,摸索着躲进了一处涵洞。我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给梅子输入了五个字:婚房搞定了。

上个月,梅子把我带到她的家。叔叔阿姨对我这个人还是蛮满意的,原则上同意了我和梅子的婚事,唯一的条件是要准备一套婚房。

梅子漂亮,在城里一家公司当会计,愿意和我好,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我是个穷小子,家里只有两间土瓦房。梅子每天在身边晃,可离我有十万八千里。凭我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我一辈子都买不起房,所以,和梅子结婚,只能是个梦想,每天想想而已。

梅子给回了信息:很晚了,好好睡!

她当然不知道我没睡,也不知道我手上有了巨款,更不可能知道我已回不了车行了。

三小时前,生哥在一个路口把兰博基尼交给我,交待我把车毁了,而且绝对不可留下任何痕迹。我问为什么,生哥说,不要问为什么。好好一台车,要毁,我沉默。生哥接着说,事情做完,不要再回车行,彻底消失。说着,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的手上,又说,这卡里有两百万,按他说的去做,这钱是我的。

两百万,诱惑实在太大了,加上对生哥的信任,我答应了生哥。严格意义上讲,从把车推向悬崖的时候,我就从车行消失了。但我实在想不通,生哥为什么这么做。

六小时前,生哥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我说送他去,生哥说这次他亲自开车,给我放假。

天终于放亮了,我找了家早餐店,要了油条豆浆,补充昨晚在桥洞露宿损耗的卡露里,边吃边谋划到底该去哪里。

我虽然怂,但耳聪目明。在埋头喝豆浆的时候,清晰地听到临座的食客说,昨晚市里发生了严重车祸,并且撞死了人,造事车辆逃逸,警方正在追捕之中!

闻听此言,我骇恐无比,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我佩服生哥的镇静,也后悔自己的糊涂。但我心存侥幸,希望生哥不是那个逃逸的车主。

梅子这吋来了短信息:警方满世界找你,在哪里?我确定了生哥犯了事,而我被生哥换成了生哥,全城通缉。

警方的动作极快。事已至此,我有两个选择,一是自首,二是继续按生哥说的去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梅子,我这个怂人决心赌一把,我关闭了手机。

我幻想,世界这么大,而我这么小,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然而,我很快走投无路。

为了那200万,当然也为了报答生哥对我的好,我一口咬定我就是肇事逃逸的疑疑人。

可梅子不相信,她找到警方,说我那么胆小,在车行是出了名的怂人,借我一万个胆,也绝对不会撞了人还逃走,这个里面肯定有故事。梅子把我发给她的短信内容提交給了警方,她不希望我去坐牢。

最后,生哥进去了,我岀来了。

梅子对我说,自由是钱买不到的,她宁愿不结婚,也要让我有自由。

梅子是个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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