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蝉鸣声

“打完场,垛好垛,蝶拉猴出得没有数”,这是老家的一句农耕谚语,又是一年知了猴爬树的季节了。

老家地处苏鲁豫皖交界,每年在阳历六月初收割麦子,热火朝天的收麦过程,也是农村人对美好生活追求的真实写照,收完麦子,腾出地,还要抢种秋季作物,说抢种一点都不为过,这里属于四季分明的半湿润季风气候,农村的耕种基本都是靠天吃饭,六月中旬,正是烈日如荼的时候,麦子收完后,就等着下雨,然后迅速的把该种的种到地里,哪怕是不大的一场雨,只要能湿润了地皮,就能保证种子发芽成长。

等到地里的庄稼破土而出,绿色能盖住地皮,再有一场雨,是最好不过的,这时的庄稼已经扎下根,只要雨水一到,会疯狂的拔节长高。而此时,还有一个更令人期待的事。在“打完场,垛好垛”之后,期待雨水到来的还有地下已经潜伏了三年的一个个生灵——知了猴,老家人叫“蝶拉猴”,在没有变成知了前,一直被埋在土壤里,据说需要三年才能成形,一场雨水过后,土地变得松软了很多,成形后的知了猴总能借机破土而出。沟边,河沿,庄稼地里,杂乱的树林,农家的小院,它们无处不在,每年此时,逮知了猴也成了老家农村人的一件大事。我小的时候,逮知了猴最开始单纯是为了改善伙食,后来慢慢有人看出商机,也会把知了猴从农村买过来再卖到城里。知了猴破土而出的时候都会是傍晚开始,没有研究过其原因,或许是躲避天敌的掠食,农村的食材总是有就地取材的习惯,知了猴不仅美味,更是高营养,还是中药材,这一切最终造成了,人成了知了猴最大的天敌。

当地里的庄稼郁郁葱葱生长的季节,农村人白天忙完地里的活,晚上几乎都会全家出动,只需要两种工具,手电筒和桶或盆之类的盛具,落日的余晖刚刚隐退,个别人家的院落还有青烟环绕,早有兴奋的孩子三五成群的穿梭在河边沟旁,黄泛区的沟河几乎是没有水的,沟边和沟底都有树木生长着,这些地方知了猴出没较多,家长也不用担心孩子涉水意外。家长们的出动会稍稍推迟一会,洗碗刷锅,喂猪喂牛,把回窝鸡数一遍,看看有没有少的,把狗唤到家里,然后锁上大门,才会安心的出去,村里早就是孩子的天下,大人们一般会朝村外或通往地里的路上走去,也会有孩子跟随大人一起走向村外,这是他们自己不敢来的地方,通往地里的路,在刚出村的地方两边都是粗大的杨树,也是知了猴容易聚集的地方。

我家的逮知了猴的行动,几乎也是全家出动,只是父母明天还要干活,基本上只是晚饭后出去转一圈就回家了,我们小孩子早上可以睡懒觉,所以晚上也会很迟。我更喜欢11点钟以后出来,这时的人已经不是太多,躲过第一波洗劫的知了猴,有的已经爬到树上,开始蜕变的过程,只需要多带上一根竹竿,手电筒照射过去,会有淡淡的莹绿色反光回来,那就是知了猴刚刚蜕变成知了,刚刚蜕变的知了就像水晶一样,泛着浅浅的莹绿色,有的翅膀还没有展开,静静趴在蝉蜕上,只需要轻轻抖动树干,或用竹竿触动一下,就能收获一个刚蜕变的知了,这种新生的知了没有坚硬的外壳,吃起来更是美味。

收获的知了猴连同新生的知了,会在第二天早上煎出来,我家的这个工作基本都是姐姐完成,姐姐大我两岁,这些家务事已能熟练完成,我有时候甚至再想,,姐姐如果后来不是考上大学当了老师,就凭她做饭的天赋,应该会是很好的厨师,一直到现在也是这么认为,或许只是身为长女的缘故。我清楚的记得,姐姐第一次做面疙瘩汤的时候,还拿不动用来拌面的面瓢。烧热的柴火锅里,倒上原生态的豆油或菜籽油,这也是自家地里的大豆或油菜籽加工的,放入收获的知了猴,不停的翻炒,半熟的时候再用锅铲压扁,这一步骤或许是为了保证熟透,熟透出锅前撒上盐,再翻炒一会,美味的知了猴就可以出锅了,古铜色的知了猴和金黄色的新生知了,永远都胜过任何一种我当时吃过的肉类,甚至比现在各种花样的烧烤还要好吃。

这样一锅出来,可以够一家人一天的荤菜了。也难怪后来知了猴的身价节节攀升,听说现在饭店里一盘需要百十块,我没有去吃过,不知道做出来的味道如何,但是,记忆中姐姐煎出来的知了猴应该是最美味。

前些日回老家,多年没有住人的院子荒草比人还高,当年栽下的一颗柿子树和两颗石榴树,更是肆意的生长,想必每年知了猴的季节里,应该会有很多在这里繁衍。多年奔波在外,脑海里经常会有老家农村的景象出现,早餐薄雾下的鸡飞狗跳,日落时分笼罩着瓦房的袅袅炊烟,村外沟边河沿偶尔出现的捡柴的老人,还有春天的麦苗,夏天的玉米地,秋天丰收的景象,以及,冬天可以孕育着来年的深沉。一幕幕反复的出现,不管身在何处,总能看到故乡方向飘来云,还有故乡吹来的风,抹不掉,带不走的永远都是乡愁和思念。

“打完场,垛好垛,蝶拉猴出得没有数”,又是一年蝉鸣季,寻思着无论如何也要回老家,再吃一次地道的知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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