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唯愿长相守

楔子

有家的地方就有江湖,平时各门派和平相处,转眼又烽烟四起。门派内部也常有分分合合,但我家中有一个组合,坚如磐石,少有败绩。组合里共两人,一个老,一个小。如伯牙与子期,伯乐与千里马,互无相似,却能心心相通。

从辈分,收入,才干,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小学没念完就辍学回家种田,不满这样度过一生,12岁拖着小小的身躯沿铁路走了3天,来南昌做学徒,因为刻苦好学,从学徒升到班长,从打铁烧焊到机械审核的高级技师,从一穷二白到成为整个片区头一个消费手表,自行车,电视机的人,其中有多少艰辛,是我无法想象的。

做的好,必然做的多;做的越多,被骂得越多;学不来先贤的大智若愚,尤其性子倔如磐石,这样的一家之主,人人敬而远之也不奇怪。大家不喜他,也万不敢惹他,这也使得他的性子越来越孤傲。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的人生因他的性子而有所成就,也因它的性子而蒙上一层阴影。

自学成材的他,会舞文弄墨,写的一手好字,据说连当时的大学生有不会的字都要请教他这个“师傅”,亲友有什么矛盾也总喜欢叫他来裁决。而我,有老爷子罩着,自然也狐假虎威的成为各种酒席的座上宾,每当别的小毛孩都被赶到最角落的矮板凳上双手端着碗进餐,我却理所应当的坐在首席桌上的主位方向。

所以,在家人眼中,他规行矩止,挑剔至极;我看来,他刚正不阿,堂堂正正。但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要说我心眼是偏的,我却也无从解释。但我打心眼是无比尊敬,喜爱爷爷的。外婆说过,“爷爷和我的感情,是带亲的。“但只有我知道,爷爷喜欢我,不光是我乖巧,还是我懂他。旁人只看到爷爷时而郁郁寡欢,时而暴跳如雷;只有我能体会他的怀才不遇,敏感脆弱。

自行健,天比高

我醒得早,大部分时间天刚亮就独自,有时也和老婆一起走到公园,再分开各自晨练一小时,陪老伙计打打太极,唠唠嗑,吹吹牛,再吃个早点晃悠回家。早起晨练这个习惯和烟瘾一样长,不起来浑身不得劲。直到有了孙女,让我的行动不再自由,小孙女5岁啦,走哪都爱跟着,比狗皮膏药还要粘上三分,只要约好了要带她逛公园,早上我也会刻意睡晚一点再叫她。

清晨的阳光照到街道旁的绿树上,洒下一些金灿灿的光斑,一只翠鸟被太阳照成碧绿色,在那排绿葱葱的大树旁飞过。”老付,又带孙女来了“晨练回来的李老头说,“哎,她是我的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剪都剪不断。”我嫌弃的皱着眉头,口上不住抱怨,勾起的嘴角却不知觉向上咧,粘住倒钩下的眼睛。

等孙女上小学了,我才闲下来一些。开学第一天,我牵着孙女,朝学校走,心里盘算着中午加餐的菜色,忽然耳边却传来熟悉而稚嫩的童声,那声音因为兴奋而明显颤抖着。”爷爷,爷爷,我在学校不会给你丢脸的“孙女圆圆的小眼睛仿佛射出一束光,直直照向我,猛得闪花了我的眼,填满了我的心。我表情有些呆滞,正不知道回什么,回神时,眼睛有些热热的。”好“,我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我会记得的“。

看着孙女的背影一跳一跳,朝着教学楼远去,直到缩成一个黑点,我才定下心思,中午吃红烧肉吧。

少年时,风华茂

虽是一家五口人住在一起,但我总说自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我比较早熟,内心极其脆弱胆小。像是遗传了我爷爷要强的性格,我学习认真,也是个闷葫芦。受了委屈,从不去父母面前说,只顾往爷爷怀里一钻,撒撒娇让他哄我,捏住爷爷还有厚度的脸皮,做扩胸运动,然后抱着爷爷的脖子,笑得要从椅子上翻下来。

我也只会在爷爷面前皮得翻天,有一次,我反锁住爷爷的卧房,把所有我能抬起的东西乾坤挪移,原本门口挂扣上买菜的红布带,被我挂在到靠床的梳妆台,原本梳妆台上的男士毡帽和变色金框眼镜,被我随意堆在书桌上。等一切准备就绪,我幻想着爷爷目击现场后重重皱眉然后假意训斥我,一边收拾屋子,摆回原处,我打开木门,如同要迎接嘉奖,心里无比自豪能想到如此有趣的点子。现在回忆起来,最后好像是我一边傻乐,一边把所有自己打乱的物品放回原位。

以前爷爷总坐客厅中央的一把白色塑料的躺椅上,椅子下面抽出一截,把椅背放平,人就可以躺在上面。高一时,我的身高已停格在165,但体重却是永不止步。我依然习惯坐在爷爷怀里撒娇,直到他苦笑着求饶,“快起来,腿要断啦”,我才依依不舍从拥抱里爬出来。我敢说这堆白色塑料的使用时长都要大过那张黑漆老式木板床,那商家要早知这张塑料椅如此受青睐,并能承受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当初必然是要抬高价格的。

我不知道那张曾经能挤下三个人的木板床(和我如今一个人睡的床差不多大),算不算古董。后来爷爷又找人做了一张席梦思垫在上面,算得上古今文化交融之地,流淌着我不下7个春秋冬的回忆。我坐在床沿上,双脚也不能着地,之后,时常能看到两位老人家在床边蹦上蹦下。只唯独夏天我会和父母睡在一起,或垫张草席在客厅席地入眠。初夏夜,爷爷用把类似木皮做的大圆扇,一下一下给我扇,那风一阵一阵的,敲打着呼吸,裹挟着睡意,温柔而诗意,又在某一点戛然而止。我睁开眼睛,用手指戳戳爷爷的胸膛,像是接触不良的电器用手一拍重新运作,风又继续吹来。

家中唯一一台空调装在父母房间,但唯一能决定享受空调日子的是爷爷。我会在某一个自认无法用意志挺过的日子央求爷爷开空调,然后守在客厅高悬的时钟下,像是一个等待指令的战士。指针滴答滴答走的平静,完全无视我从内到外燥热的渴望,炎热变得更加明显,我默数10下,抬头发觉秒针只走了一格。我的眼睛正射出一股吸力推着指针快点向前,快点向前。指针击中数字7,我弹向那灰白的格力,熟练扭开开关,听着发动机吱嘎吱嘎开始运转,我在旁边应和着“吱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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