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期结束了,好快乐,终于不用上早读了,早上七点多出门,学校门口的路终于不再堵了,慢慢地骑车到食堂,喊一碗面,一碗排骨面,一碗杂酱面,我和孩子一人一碗,吃完,漱口,整理衣服,送去幼儿园,看着我的乖宝宝背着小书包上楼,我再骑车回办公室,打开电脑,有的没的做点事情,梳理梳理还有什么工作没完成,计划计划下学期哪些事情可以现在提前做。
下午打球,打到筋疲力尽,口干舌燥,浑身出汗,汗干了浑身又有点冷,打个冷颤,灌两大杯水,用袖子擦干嘴,好爽,通透!
接孩子放学,回家放下东西出门散步,成都的冬天从来不会有夕阳,就随便溜达。回忆着在北方看过的无数个夕阳,很美,很遥远,很灿烂。那些夕阳都是春夏秋三季的,北方的冬天怎么可能出去散步!风大,冰厚,雪反射着阳光,刺眼。还是成都的冬天好过,能伸出手来散步,不戴帽子骑车也不会担心冻掉耳朵,没有冰也不担心滑倒。手再也没有裂开过,没有冻手冻耳朵冻脸的完全没有。
刚刚到成都那年,我还记得我的感叹:就是要饭,在南方也能多要到点饭,也不会在冬天冻死。
任二,在镇上和各个村子里要饭要了一辈子,冬天住在堰屋里。堰屋,据说跟石头缝差不多。我的家乡,是丘陵,人力开地时,垒石头,垒到一人多高,成了石头堰,存住土和水。堰屋,应该就是石头堰中的狭小洞穴。
任二不知道哪年没的,不知道他那么多冬天怎么出来要饭,回到堰屋里,啥啥都冻成冰,不知道他活到了多少岁,如果他是一个南方乞丐,会不会能活得更久一些?
如果我的爷爷生在南方,是不是夏秋就不用上山砍那么多柴火,冬天的炕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硬那么凉,烧炕,爷爷呛得流泪,皱纹里都是烟灰,一冬洗不干净,屋里墙上熏得乌黑,终年散发着燎烟味。
如果我的爸爸年轻时在南方,是不是冬天就不用在冰天雪地里骑着自行车去做小生意。冬天到处都是冰,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哪里运来水喂饱了家人,还喂了几十头猪。
如果我和我的小伙伴在南方,冬天上学路上,是不是就不用缩手缩脚,呵气成冰。南方人好喜欢雪,我们却在雪里摔够了跟头,受够了那冷。
今天老公问我放假去不去北京,不去不去,太冷了,风啊,雪啊,冰啊,黑夜啊,整月整月地咳嗽,冷怕了,那么多年,一点也不怀念。
就让我在南方苟着,这个盆地里甚至没有风,昨晚我观察了路边的树叶,树叶它一直不动,纹丝不动,没有风多好,没有风再冷能冷到哪里去。这里的冬天,甚至有人不穿羽绒服,不穿秋裤。我刚认识老公时,他竟然没有棉衣,也没有羽绒服,冬天怎么过呢?他说忍忍就过了。
我啧啧称奇,然后给他买了羽绒服,年复一年,他早已脱不掉羽绒服,甚至还穿上了羊毛雪地靴。南方也冷,穿暖点肯定舒服,但是忍一忍确实能挨过去。
没有严冬,所以春天来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新奇。一年四季都有绿树和鲜花,很美,冬天甚至还有蜡梅、红梅,一过了年,玉兰和油菜花就排在梅花后面开得遍野。但是那不叫春天啊。
什么才是春天?
春天是经历了“不出手”“冰上走”后,突然能伸出手脚的舒坦。春天是吃了一冬的白菜土豆,突然能去地里挖荠菜,“其甘如荠”啊!
春天是一冬的枯草和秃枝,本来以为世界已经末日了,突然融雪底下露出了蒿蒿的绿芽。
是风刀霜剑后,突然“吹面不寒杨柳风”了。
是河边柳枝突然笼罩了绿雾,是桃花衬着枯草,开在砂石坡上,远看“灼灼其华”,真像一坡火焰。
是老人开始念叨“一场春雨一场暖”,小孩先还不信,却果然就“沾衣欲湿杏花雨”了,晚上做个吃桃杏的美梦。
是“布谷布谷”回荡在山间,鸟能找到草籽和虫子吃了,人也能在黄土里刨到食了。
南方的春天好轻贱,因为冬天太温和。
北方的冬天好恐怖,但是春天年年都让人感觉不可思议。我在北方挨过了很多残酷的冬天,但是每年春天都在人们最绝望,以为日子就是这么无望的时候到来,春天好珍贵,所以北方人写诗唱歌赞美春天,那是对生命的歌颂。
我的姥爷死于初冬,我的爷爷死于初春。寒冷是最难熬的,比夏天的高温更难。
今天我喉咙疼,咳嗽,冬天,哪怕是在南方,也要给人留下些什么伤害,才肯离去。
一边咳嗽,我一边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北方的乞丐,曾经冰天雪地里的我和小伙伴。
希望所有的北方人都能有个温暖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