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心她看见可欢喜么?”星沉听着锭子回来,低声问。
“玫瑰牛乳糕?又是谁让你送来的?”
星沉翻着新送来的折子,正没好气,锭子忽摆了碟点心在案上,不知受了那个宫里的指使,真是多余!
“奴才惊扰圣驾,万死莫赎!奴才看主子这几日忙于政务,无心饮食,自作主张让司膳女官们送来的。”
锭子眼看盛帝在勤政殿闷了好几日,谁也不肯见,日日散了朝便急吼吼地翻折子,饭也不好生吃,便自作主张给他添些点心吃食,没承想触了他的逆鳞。
“……罢了,以后莫要擅作主张,下去吧。”
星沉心知是自己迁怒,又看锭子这样子不像受人指使,便也不再理论,也没管那碟子点心,继续翻折子,没留意把酥皮碰碎了,再一翻,都扬了起来。
他还没怎么样,倒把正往门口退步的锭子吓得半死,赶过去收拾也不对,就这么退出去更不对,正进退两难之际,还是星沉顿顿,开了口。
“这碟子点心……送到北宸宫去吧,仿佛记得她爱吃的。”
锭子听这话,勉强回了魂,往北宸宫的路上才顾得上纳闷,主子竟还惦着北宸宫那位,莫非这几日不自在都是为了她?难怪当日处置叶后的旨意并非出自勤政殿,而是出自昭阳宫。
只是如今北宸宫的境地,无长圆送碟子点心有什么用?锭子终究也想不明白,他只是想着,幸亏盛帝想起了这差事,不然他今天这责罚是免不了了。
北宸宫还是往日堂皇气象,只是人少得多了,安静地可怕。锭子径直入了正殿,连个人的毛儿也没见着,自己给自己通传都找不到听话儿的人。
咳嗽着往内阁走,还是无人响应,倒是跟着的人机灵,说是听着殿后头有动静。
好么,锭子又忙着往后头去,这一去不要紧,尽听着叶后和霜儿、雪儿说着什么,杀鹿、吃肉、放血的,手里还忙着什么活计,远远看着像劈柴……
“娘娘万安,陛下新赐的糕点,快来谢恩吧。”
锭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不没底,眼看这三人如今的栖遑样子,哪里是一碟子点心能弥补的?
不过,他已经确定自己断然没有听错看错,因为叶后那一双纤手竟然在磨斧头……将门之女真真名不虚传,见他来了,眼睛也懒得抬,还是霍霍磨着,怪吓人。
霜儿那双眼睛也像能杀人,恶狠狠地接过那碟子点心,勉强做了个谢恩的姿态,转头就走了,他金锭子在宫里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待?中宫果然非同凡响,落了架还是凤凰。
锭子也只得感叹自己今日怎么运交华盖,到处触霉头,正主完全不理会,他回去如何复命呢。
“娘娘不必起来相送了,奴才这就回去回话。”这话带了十成十的试探、提点,但葳蕤终究没有理会,他也只能走了。
还没转过身去就开始蹙眉,夹在这两个闷葫芦中间,这差事当真难干。走出几步,又仿佛听到后头雪儿的声音,说起给谁找大夫似的,想回头听听,又没个由头,更心焦了。
“那点心她看见可欢喜么?”星沉听着锭子回来,低声问。
“……欢喜……”
星沉听出迟疑,抬眼审视锭子,“北宸宫如今……光景如何?”
“奴才死罪,北宸宫……不甚好。”锭子除了认罪,真不知从何说起。
“北宸宫出了什么事?一气儿禀明要紧,谁有空跟你打哑谜。”星沉语气里是克制的关切。
“……倒也没出什么事,只是神叨叨的,叶后……口里说这什么杀御苑的鹿?又是劈柴的,也不甚理人,仿佛宫里还有谁病了……”
“这都怎么听来的没由头的话,说的怕是‘鹿死谁手’?”星沉知道,宫里这起子拜高踩低风气由来非一日,北宸宫如今不会好过,可终究也想不到她们是怎么难过。
“不,不是,的确是要杀鹿,还要放血吃肉呢……”
“她们这是……缺吃食?”这话当真听得人越发糊涂,星沉手里的折子都放下了。
“从看待那碟子点心的样子,倒不像缺吃食,看着像缺炭火,大家都在外头忙着劈柴。”锭子一路回来,真是把脑子用了个淋漓尽致,才勉强理出了半个头绪。
“劈柴……还有谁病了……”星沉喃喃,这话听得实在蹊跷。
照说北宸宫出了什么事,林风驰那边应该有回禀的,这几日无话,他只当北宸宫无甚大事,谁知道锭子去了趟,回来说这些话,倒令他不安了。
“罢了,待罪之人,想来心里有气,见你去了,拿你撒气,不必理会,更不许跟旁人说。”
星沉算是很努力地为北宸宫“粉饰”了一番太平,可那句“不许跟旁人说。”又是杀气毕露,让锭子摸不着头脑,只能连忙称是。
“明儿找个大夫去北宸宫看看,如今时气不好,大大小小谁病了,若传得阖宫不安,不是闹着玩的……不必说我让去的。”
锭子领了命退出来,又吓了一身冷汗,慨叹如今盛帝越发天威难测。
可也没什么办法,第二日还得溜溜带着太医往北宸宫去,说是御前的红人,可主子跟前,也不过是个到处碰钉子的软木板罢了。
说来也怪,锭子在这宫里长大,去哪里都脚步熟得像自己家,可唯独去北宸宫,心里老是多少有些发怯,他思来想去,终究不知是因为北宸宫往日的惨案,还是忌惮叶后的将门兵气。
“昨儿仿佛听着宫里有人病了?如今时气不好,大病小病都得紧着看,沾染了别人不是小事。”
锭子算得上幸运,一进宫门远远碰上性子和软些的雪儿,他才好开口说话。若是霜儿,又有脸子瞧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外头洒扫的两个婆子,近日精神越发不好了,干活儿也没气力。起初我们还只当北宸宫不同往日,是她们借故托懒,可仔细查访,仿佛也不是。亏得您心善,不然白耽误了她们倒是我们心狠了。”
雪儿这话说得锭子好生受用,难得有人真心夸赞于他,虽说是盛帝的意思,可行事的是他,也算不得枉担虚名了。
那大夫一听是洒扫的婆子,如此不上台面的人,心下已然不爽,又不好表现出来,跟着往后头去,还未进门已发现不对。
“昨儿娘娘还在那里劈柴,怎的这里还有炭烧?这些婆子这样大胆克扣你们的炭火?”锭子也是好生不解,他甚至觉得雪儿是故意引他来捉着婆子的把柄的。
“不怪她们,我们用炭火跟她们换的菜蔬。”雪儿低声在锭子耳边说。
“无甚大碍,喝些汤药便好了。”大夫看过两个婆子,也没细说什么,只是拿手挑了些炭灰出神。
锭子也看出些蹊跷,使个颜色,让身后的小太监拣了些炭收起来了。
走到北宸宫外头,仔细盘问那太医,才知道是这炭火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