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平凡，风雪千山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生而平凡，何必伟大

那片从秋天里被风刮进冬天的落叶在朝阳里飘着，在院子里落成了四季交替。

推开门出去，经过一段很短的路，一片油菜在寒冷中开着黄色的花。有露珠从地里升起来，在朝阳里形成白色的雾；还没有飞来太多的蝴蝶，偶尔几只起起落落着在花丛中。会有七彩的蝴蝶比较显眼，歇在菜花上，在朝阳里在雾里开合着它大大的翅膀。有时微风吹来，它随着菜花在风里摇摆着，不久之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朦胧的雾气里。

油菜地的中央有一条穿过朝阳与雾气的路，通往我们看不见的另一边，那里有哗啦啦流水淌过的声音。站在菜地边可以看到朝阳下的白色石子，露出水面，那些蝴蝶会从菜花里飞到水边，围着小小的水坑翩翩起舞。

这里有穿过岁月的路，被路边掉了叶子的白杨树说着岁月的痕迹。

路边就是村庄，有些靠近路的房子还是土木结构的危房，暗红色的土墙在岁月里被风雨浸蚀着，形成凹凸的坑，会露出嵌在泥土里的小石子，在朝阳里反着光。

已经失去光泽的瓦，灰褐色的铺在木头上，堆积着路边扬起的尘土。白杨树的枯叶被风吹落到瓦楞间，不知从哪年开始，已经长出了不知名的草，甚至会开出艳丽的花。有时会招来喜鹊，落到屋檐上，叼着白杨树的枯枝飞向了远方。

一些掉落的木头被堆积在墙角，还嵌在木头里的钉子已经生锈，木头上落满灰尘，风吹不走雨打不去。有些木头中央已经被撕裂开，很长的缝弯曲着在风雨里形成岁月的纹。

这些危房的边上建了更好的房子，有老人会坐在门口，朝阳打在老人的脸上。他们抽着烟斗，烟斗里飞出的烟围绕在他们头顶的花朵上，花朵在烟里微微摇曳着。

他们微笑着，会在朝阳里开出温暖的时光。

我有些幸运地想着，或许从夕阳的光里剩余的那点点温暖，可以陪着我穿过眼前漫长的路。

枝叶在风里摇曳着，石子在脚下灰白色的蔓延，一些可能是来自记忆里的气息把这个城市一分为二，我听过的故事在路边某个房间里的书架上，我唱过的歌从远处传来。

我来不及去感受，像是突然的，寒冷就覆盖了我能去的所有地方。我有些迟疑，像是被储存在某个记忆里，许多片段开始不停地浮现着，没有先后顺序。

有人说，我看你写的文，没有任何深度。起初我大惊失色。但后来我又认真地想了想，确实啊，我乱七八糟的写了这么多，到底记下了些什么呢？其实确实什么都没有，除了碎碎念，除了居无定所，除了那些像是没有去处的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但我又无可奈何地觉得，它于我是那么的有深意，像是记忆里母亲插在发间的那朵油菜花，像是我努力需要回忆才想起的那节课间休息，像是我在傍晚看着消失在暮色里远去的那只飞鸟……我停不下来啊，也没办法停下来。我怕我如果不记了，那么开在我眼前的那朵花就没有艳丽过，那只消失在暮色里的飞鸟就不曾鸣叫过，那个穿着裙子的姑娘就不曾翩翩起舞，那个哭泣的母亲就没有在寒冬里脱下外套披在孩子身上……

我生而平凡，干嘛要伟大呢？

有一晚快天黑的时候，我去了离家不远的公路边，那里有一家应该开了还没有多久的小店，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守着店。那里是一个岔路口，店就在路边，我坐下来要了一碗米线，很快米线就端到我眼前，我没有想太多就大口吃了起来。

暮色从山上压下来，剩余的微光打在我手中的碗里，我接着就哭出来了。我其实知道毫无意义，但是就是忍不住，有些东西不许我遗忘也不许我声张。但是我就是受不了，像是那些微风，那些深秋里落进冬天的枯叶，那些路过所有人的悲伤统统都飘进了我眼前的碗里，我拼命地忍着，最后所有的思绪在暮色里悄无声息的不知去向。

微笑的脸是哪天消失在清晨？那片绿色的叶子是何时开始枯黄？那个抽着烟斗的老人是哪天停止讲故事的？那束月光是何时藏到了乌云后……我问过自己，何苦在没有结果的岁月里坚持着记下这些，什么答案都没有，除了是鲍勃迪伦的那句，答案飘在风里。

但更多的时候，风都没有。

漫山遍野的孤寂在暮色里被那个晚归的牧羊人演示得淋漓尽致。他手中的牧羊鞭在风中舞得特别响。还有拴在那只领头羊脖子上的铃铛，清脆得晃动着整片山。也可能是羊跑得太远，回家的路就远，牧羊人会在路上大吼大叫着，接着就带来了那种孤寂，连电影里那些专业演员都演不出来。

我有一次在羊群晚归的路边，看到许多滇橄榄，那些橄榄在晚风里落下来，滚得到处都是，那些羊群就追着滚在地上的橄榄跑，再接着都吃进肚子里。起初我很是惊诧，哇，原来羊还吃橄榄呢，我会觉得好玩，但后来就感觉不是这么回事。等我走出了很远，再看不到那些羊那个牧羊人，我的记忆里就会想到那些羊，还有那些羊追着橄榄跑的场景。

但是这些有用吗？答案是没有的。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没有任何用处。

就如同是不经意飘在南方上空的那几片雪花，它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在南方村庄那些瓦楞上根本看不到一点点的雪白就融化在空气里。当然如果运气好，可能飘在空中的时候，会有没见过雪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嚷嚷着，哇，下雪啦，下雪啦。除此之外，它们就如同没有落下来一样。

可是我生而平凡，何必伟大呢？

可是我生而平凡，如何不伟大呢？

我想在你心里种一朵花，开在夜深人静你辗转难眠的凌晨。我想在你归家的路上画一束光，照着你跨过那一段崎岖的山。我想对你笑一个，让你挂在眼角的泪水早一点风干。我想为你写上一段，默默无闻不愿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