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萍|| 渐悟

       

      夜幕，支起书架，放上字帖，打开台灯，开始一天最幸福的时光，临几页帖写两三行日记。窗外淅淅沥沥小雨，一池蛙鸣。抑或秋风微醺，卸去一身疲累，甚是惬意。没有专门的书房，书桌就搁在客厅里，虽有家人走动聊天嘈杂之声，但从不影响我书写时的静谧。窃以为，静在心，外事不能扰，无人能撼动。就这样悠游自在写了几年，慰籍了迷茫的日子，舒展了小恙接连不断的身子。是的，那些个黑夜我很满足，我在书写中把千千结一丝一丝解开，一点一点说服外我听从内我的指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远离虚无的繁华，绕开空洞的热闹，屏蔽功利弥漫的躁动。我要紧紧捏住这契机做点我喜欢的事，活得有点意思，讨好自己也罢，总之，我觉得一切都是对的。我暗示自己我在努力我在向上，我没有蹉跎年华，我还是15岁在师范足球场上肆意奔跑的那个少年，我依然是对着太阳会露出八颗牙齿灿烂微笑的“小旋风”。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字很丑陋，笔锋含糊钝拙，结构散乱，毫无章法，似乎看不出是学哪家书体。脱离了字帖，就这个鬼样。我只是在邯郸学步，囫囵吞枣，走的是模仿秀。临帖就像喝迷醉药，迷上了它的诱人外形，而窃取不到它的风神。毫无思考的临帖就像流水线作业，没有思考痕迹，缺乏理解渗透，机械固化，最后还是无法独立书写创作，同样是浪费纸墨，奢侈了美好时光。自我创建的桃花源瞬间崩塌，凌乱不堪，时不时失眠辗转，我还要继续迷惑欺骗自己么？

          要投稿了，考验功夫时刻到了。捉急！临摹完十几遍都不敢创作，害怕面对漏洞百出的笔法。再次翻开王师曾写的一篇文章《行书学习闲话五则》细细琢磨五个要点，“拎丝，奇趣，开合，留白，书眼。”读之容易践之难！光是找适合自己的作品纸就废了几天时间，不是洇墨便是干涩。每次下笔就紧张，线条气息不畅，字体大小均匀，缺乏变化，写完一幅作品手心冒汗，汗流浃背，上山砍柴一样。心里高压抵触得很。问师为何？创作太少了，多就不会。好！迅速大量买纸，换笔墨，敞开膀子埋头写。连续六小时，再来个三天两夜不停歇，大小对比，粗细调整，笔锋改换，章法布局调控。哪个字不顺眼，重写，哪里气息不对，再来！不懂就问，老师点拨提醒几次，又来个好几轮，我就不信写不出一幅像样的作品。平时在脑海里琢磨了N遍的“为何手腕转不灵活”在打铁练习中捋顺了，手指头没有发力，临摹只顾着描形，看不到字与字之间的气息流转，手随字走，而不是笔随心动。被字帖牵着鼻子走，怎么能通窍？真该抽自己一鞭。不去创作怎么能跨出舒适区？陈忠康师爷说，“书法学习需要从学习的过程建立自己的审美理想，建立宏观的学习方式，然后落实到笔墨语言和精微的技法上面。这才是每个人应该找到的定位和理想。”定位不准，努力白费。满足于临摹来消磨时光肯定难有大进展！“只有打通内在和外在的关系，才能达到放松的状态。纵然打通的过程有绞尽脑汁的痛苦，有灵魂的挣扎。但是，始终要保持有一种玩的心态。”一个玩字，道尽了书法的真谛。书法的核心是自由的，活泼的。可真想达到那种境界，必须实打实学习理论，大量践行创作。王师总强调，量产才能产生质变。各种形式的创作都要大胆尝试。不要怕。我所谓的书写其实每天都在偷懒。只有直面不堪，才能击碎重组！满意的作品依然没有写出来，但我克服了下笔的胆怯，怀疑，否定，心态逐渐平稳放松，写起来也顺畅给力多了。把投稿当草稿写，日后草稿当投稿来琢磨。看着满屋子的字，铺满了地板、沙发、床、阳台，书桌，不禁会心一笑。字笑我愚钝，我笑字狡猾。

        夜又深了，夏日的蛙鸣格外响亮，响彻整夜。此刻，我已疲软脚酸，但内心充实饱满。曾经以为把每分每秒填满我就没有虚度年华。不曾想缺乏质感的消耗亦是亵渎宝贵时间。死死抱着头脑里的困惑，不如大刀阔斧干一场！把内心的秩序重新规整，扫除迷障，心不会乱，眼前的黑夜也似乎清亮了些许。

      幸好有书法陪伴，恬静，自在，抵消了愁肠百结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