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锲子
雨淅淅沥沥的下,细小缓慢,如薄纱飘渺,笼罩着这座温柔的南方小城。
冠玉推开沉重的木梨雕花大门,细雨轻拂,点点滴滴浸入裤尾的长摆。
他穿过长廊,直径走向后院那座小阁楼。
小阁楼被竹林拥簇,翠绿欲滴,咋眼一看,竟有几分仙味。
一女子正坐在羊毛地毯上抱琴而弹,曲调回味又幽长,让人听了想拿萧与他合奏。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而进,伴随着踏水声。
女子闻声而停,放下木琴,双手摸索着地面缓缓站起来。
她数目漆黑如珠,好比天上的星辰般。
可惜竟是眼中无一点波澜,看不见世间的光。
“冠玉,是你回来了吗?”
身上沾了些雨水的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一个字。
那失目女子对他婉然一笑。
窗外地雨下的绵绵细弱,雾气在空中慵懒的绕着圈子。
二 因绿
我出生的时候在春天,氿城里一片绿景。
湖边的柳,林间的叶,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父亲大喜,给我取名为因绿。
这诗情画意的名儿,也算是应了这片景。
当然我爹也不是因我而喜。
我的弟弟与我同一天出生,父亲老来得子喜极而泣,姨娘因此威风了好一阵。
岁月如流,一转眼我就年十二了。
这日子过得平平,可唯一有点不愿。
就是我娘她不喜欢我,她避我如妖魔鬼怪般,眼里对我的憎恶丝毫不吝啬。
我虽生的漂亮,却天生不足,娘胎带疾,生下来时是个明眼瞎看不见东西。
母亲初为人母,不懂仁爱,思想又十分偏重男儿,后听闻大夫说我这病根本无药可医自是嫌我。
父亲每日只念叨儿子,也无心来看我,甚至我被母亲移至东边的小阁楼里也不知道。
母亲将我交给奶娘,便不再对我起心。
其实我也是明白的,是被抛弃了。
“扑、扑”
桌上缸里的鲤鱼,用尾巴拍打着水面翻转,弄出一阵水声。
它是我这凄凉人生中出现的一个小光点。
在这漫长又孤寂的日子里,我和它相依为命。
由于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抱住鱼缸把耳朵往上贴,听它在水里如何调皮的窜动。
三 红青鲤
那年我独自一人坐在自家宅门前的石梯上,太阳温暖又灼人的散发着它的温度。
我无非是在房中无聊至极,想出来走走,晒晒太阳罢了。
虽是眼盲却心明,但宅院里的每个位置我都记着的,摔跤也摔过很多回。
正当我回忆着以前的旧事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那个人走到我的面前停下。
“你是谁?”
我天生不足,但我的听力是正常人的十倍。
那人动唇一笑。
“送你条鱼吧,它孤独了几百年。”
我一听就乐了,鱼怎么会活几百年呢。
我叫住他询问一番,可他却消失了,不管我怎么大叫,周围都没有人回应。
脸颊稍稍泛红,心想这是遇上浪荡子被戏弄了罢。
我转身便走,提脚时居然踢到一个缸形物体。
一个鱼缸出现在我面前,我蹲下身将手伸入缸内,冰凉的感觉透过指缝传来,里面的水不断的波动。
那鱼儿在我手下游来游去,它的麟光滑如玉,感觉不像一般的鱼。
“为什么要送鱼给我呢?”微风徐徐吹来,刚才的一切给我一种梦幻的感觉。
但这鱼缸和鱼儿不可能是假的吧。
后来我听丫鬟讲,这是一只红青鲤鱼,像是珍品,市上这种鱼好像都没见过。
没有关系,我会好好养它的,那是个时候的我想。
四 冠玉
有了它以后,我的日子要比以前活泼了点。
很多时候我都会对着它说话,虽然知道它听不懂,但我还是会说。
我已经把它当成另一个我,不会说话的我。
直至我搬到这座小阁楼,这习惯已经没法改了。
这里的日子像这宅子一样,静寂而没有波澜。
但有一天,有个人在我人生中的水池里,丢下一块小石子,让它翻天覆地的翻涌。
门前出现了一个男子,身形修长,温润如玉。
他叫冠玉,丫鬟说他是我的远房表哥,因身体不适,需要找个安静的地修养,所以送过来与小姐作伴。
我一听不屑的在心里笑,怕也是被家人抛弃的吧。
丫鬟起了个礼便退下。
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俩,孩子心性的我总是外嫌内热,我对任何新生物都好奇,于是便开口先问。
“你身体不舒服吗?”我眼睛不好使,就懒得动,瘫坐在椅子上。
常年都没宾客上门,礼仪与我,也毫无联系。
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过来。
我一惊要躲闪,他抓住我的手,把它撑开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他是个哑吧,这个想法一下出现我的脑子里。
难怪会说,送过来与我作伴。
5幻灭
起初我与他连话都不怎么讲。
可想想,我是个瞎子他是个哑巴,我们好像没法正常沟通。
日子长久,我也是无聊,便忍不住自己去找他玩耍,这一来二去多了就熟络起来了。
他经常在我手上写字,我经常对着他自言自语,就像跟我的红青鲤鱼说话一样。
后来我们的感情越发越好,天气晴朗时他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出门上街去逛逛,耐心的在我手上写出那些我没见过的东西。
下雨天的时候,我便会在阁楼里等着他回来。
这种温柔的日子,让我有时候也会忧愁起来。
害怕这种温情的陪伴会突然消失,害怕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假想。
但时间一长,又让我忘记这种感觉,仿佛这就是我的归宿。
氿城十八年,我那母亲想起了她还有一个女儿的事情。
她上门来告诉我,已为我寻得一门好亲事,且日期已定,无需多谈,让我准备好嫁人。
我一听,这命令般的口气,顿时火冒三丈。
多年的放养,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严说必听的姑娘了。
双手一翻,桌上的茶器当当落地,茶水溅了她一身。
“我不会嫁的,凭什么你一来就让我嫁人,除非我死了。”
纵使再好的修养也有狼狈的一面,她面露难色,十分不悦。
“啪”她一巴掌扇过来。
“没教养的东西,我是你母亲,我说嫁就嫁。”
她发完火之后我就被关了起来,她冷硬的说七天之后成亲。
在这六天的时间里,我不是扔东西就是砸窗子,手也被玻璃划破。
但都没有用,根本没人理我。
我朝外面大吼,叫着冠玉的名字。
“别吵了”那个女人此时就站在门外面,我狠毒了她,她没有资格做我的母亲。
“你所说的冠玉只不过是你的幻想罢了,我问了所有的仆人,大家都说没有看见过这个人。”她恶毒的声音又在我耳边想起。
“而你的丫鬟说,你每日都是对着鱼缸里的那条鱼叫冠玉,所以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这只不过是你的失心疯罢了。”
“绝对不可能 ! ! !”我怒叫道,我再也不想听到她那毒蛇般的声音,也不想相信她。
冠玉和我在一起明明就那么生动,怎么可能是幻想。
“看来那条鲤鱼乃妖孽作祟,来人把它杀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不 ! ! !”
六 化鲤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瞎的我猛的扑过去,破裂的鱼缸,里面的水直接流了出来。
我伸手进去摸,发现那条红青鲤鱼的血正在不断的向外涌,温热的血如锋利的剑直刺我进心窝。
多少年间,都是它在陪着我,每一个早晨和夜晚,那种平静也是幸福。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所打破。
“你就不怕我出去乱说诋毁你的名誉吗,被别人说你有个女儿是疯子吗?”我咬牙切齿道
“我已经对外说,嫁人的是小妾的女儿,而且是个眼瞎心疯。”
“还有那家的儿子是个傻子,只要有一个能生孩子的姑娘,不管是疯子还是瞎子,他们家照样收。”
“你这个毒妇…….”
我听完她说的后,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污血夺口而出。
我从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可以恶毒到如此地步,更何况她还是我的亲生母亲。
“你给我好好呆着,明日就是你的婚期,别给我捅篓子。”说罢她转身离去,众多仆人也随之离去。
眼泪不停从我脸上滑落,绝望的感觉包围了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红青鲤鱼的尸体在地上变得僵硬冰冷,我把它紧紧握在手中,想给它放一点温暖。
可令我吃惊的是,它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小,仿佛要消失的样子。
等我回过神来,手掌心一空,手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滩血水。
嫉妒压抑的情绪爆发,我一头摊到地上,头部与地面撞击而产生的剧烈疼痛,我也似乎感觉不到。
就这样我保持着这种姿势,一直到了大半夜。
当我还沉浸在痛苦的情绪里时,忽然外面一阵大风刮来,把门窗吹的吱吱作响。
一记金光闪现在屋内,外面的人不知谁尖叫了一声。
我愣在原地,忽然一只手抓住我的掌心,我惊得一缩。
那人并没有用手捂住我的嘴,反而用手轻轻的抚摸我脸,勾起我的发。
他在我耳边说:“因绿”
“冠玉 ! ”听到他的声音,我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支持不住的崩塌了,眼泪顺着脸颊流出。
“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
他知道我所有的疑问,他不慌不忙的将我楼进怀中,对我说。
“因绿,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五百年前,瑶天池里有着两条红青鲤鱼,他们相亲相爱。
天庭祸福不可料,
有一年,雄鲤犯了弥天大罪。
太上老君供奉给玉帝的仙丹被自己的徒儿偷出来炫耀,结果一不小心就落入了瑶池中。
雄鲤看见,自是以为是平常食物,就将其吞食。
私自弄丢仙丹是犯天条的,徒儿哭哭啼啼回去跟自己师傅认错,说自己不想受罚去经历人间疾苦。
到底是自家徒弟,老君也是心软,便允了自己的仙童。
到后面自然是让那条吃了仙丹的鲤鱼去受罚。
雌雄鲤鱼恩爱无比,不舍其中一人去往,便央求玉帝双双下界,受轮回之苦。
九世轮回都不允见面,直至十世轮回圆满之日。
而我真正的名字叫锦嬜。
前几个月,是他用法术迷惑了下人,所以丫鬟才会说是我的远方表哥。
法术过后,丫鬟根本就没有记忆。
“锦嬜,明日便是轮回圆满之日,你我便可回瑶池中,永不分离。”
锦嬜抱住他,眼泪缓缓从脸上流出。
“愿与你永不分离。”
第二日,刘氏娶亲,场面相当热闹。
新娘被媒婆牵着进大堂,刘家的傻儿子流着口水痴痴地望着慢步走来的新娘。
媒婆甩着手帕,捏细了嗓子,叫两位新人拜天地。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吹的人们眼睛都挣不开。
等风停了,人们睁眼一看,都惊了。
大堂上居然出现了一位青衣红发的男子,仙风道骨,如仙人一般。
他走到新娘面前,掀开她头上的红帕,握着她的手说。
“走吧,锦嬜。”
新娘笑着点头。
说罢,一道仙光闪现。
两人渐渐消失,留下一身华服在地。
全文完
来稿作者:月半盐王
我的爱人,是一条鱼......我也是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