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香嫩韭菜水饺

又是一个薄雾袅袅的清晨。

一夜无话,只待今日鸡鸣三声。挎上草篮,直奔村东头,那是太阳要升起的所在,也是村里唯一肉铺的所在。干的是血肉行当,但村里的这位肉铺当家人却是极爱收拾。此时半片粉嫩被白花花衬托着,似乎还散发着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阵热气。一时分不清是雾气未散还是生灵不肯轻易离去。

不管这些,早就约好了,今天要的是有粉有白的一块。昨天就说了今天要包饺子,肉铺当家人用案上的那块一样白的抹布正反面擦了擦手,手起刀落,一条直线,一片已脱离开来。上称,给钱,篮子里有了分量,嘴里多了口水。

脚步忙不迭地往回赶。从草篮里托出那片粉嫩白花花放入蓝边大海碗。双手十个指头晶晶亮亮,香香腻腻,挨个放在鼻下顺着吸上一边又反着嗅上一回。于是狠狠咽了几嘴的口水。握上一把小镰刀,推开菜园的柴门,径直来到那畦春日头茬香韭菜边,蹲下身,手挥镰刀,轻轻拎起一把韭菜,略高于根小心割断。手心里满是湿润,额头上一滴冰凉,原是架上的黄瓜蒂上露水终受不住重力,坠了下来。

韭菜收得差不多了,起身才发现鞋面和裤脚都湿漉漉的了。不管它!韭菜轻轻铺在菜篓子里,转身来到院子东南角的鸡棚。公鸡早已带着他的妻妾和孩子们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觅食,正好去捡个鲜头。老地方的草窝子理开,果然有三枚深浅不一的鸡蛋,温温的还挺热乎,赶紧撤离。

再去厨房碗柜的角落里挪出那个深褐色的小瓦罐,打开,就是它了。前几日用肥瘦相间的肉煎的油渣。这油渣要是带着点肝头肠脑的煎,那滋味,一小块就是几个轮回的回味了。

顺手拿上盐罐。台面整好。左上手是温水洗过的肥瘦相间的猪肉,右手是井水冲净的嫩香韭菜,打好的鸡蛋,静静地卧在白瓷碗里,澄黄黄的蛋黄泛着光,好似下一刻就会幻化成一只毛茸茸娇滴滴的小鸡仔。

铺上白净的抹布,放上开水冲刷过的砧板,请上那片粉嫩嫩白花花的诱人之物,接下来就是刀、砧板的合奏了,咚   咚 咚,好一阵儿,不时把挤到砧板边边上的肉再用刀背铲回中间,接着继续,几番如此,左瞧瞧右看看,颗粒大小可以,慢慢地铲回蓝边大海碗。此时怕是那生灵早已不情不愿地随着黑白二兄去那边等待下世的来处了。

不管它,罪过了,既已如此,放心去吧!

大海碗足够大,但只能容下这众多口腹之欲之其一。还是要换上个早已内外擦洗干净的盆来。刚才一阵碎肉断魂的操作是很不适合用来对待嫩香韭菜的。刀需轻起快落,看好长短,速速地了断。砧板下直接放着洗净的盆,这样娇嫩多汁的韭菜是不宜多挪移的。

韭菜里撒入适量的精盐,仍是温柔以待地拌匀,倒入剁好的肉糜和打散的鸡蛋,当然还有已经切碎的油渣,这油渣不可切的很碎,接着拌匀。

此时又是十几嘴的口水,连连下咽。筷子仿佛是活的,拌到哪里,哪里都迸发出异香。油渣是精炼了的人世俗物,极其香腻;那浸着不沾俗世气息的无根露水的嫩韭菜,就好似那薄汗轻衣透的和羞走,怎能让她走呢!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清晨,只有此时有如此的兴致要一起把那青梅嗅。更别说,那凝结着血肉,原要七七四十九日用母鸡的体温和至爱才能孕育出的,此刻被半途截来的生命精华。

不管它,俗不俗!

当然饺子皮是要手擀的。新碾的面,倒出来还尚带着麦叶的青涩味道。水是烧开了的井水,凉好了的。一瓢下去,蒸腾出田间地头汉子们的体热。水是冷的,手心里却是暖暖的。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包的好看与否,此时已是无暇顾及地,心里早已各种描绘第一口的百般诱惑。

终于碗筷齐备,搬出那张红黑的小方桌,配上一把有靠背的小竹椅,垫上软乎乎的棉花垫子。一套动作要快,但却心里有数,其他的椅子是不合适的。

终于宽宽大大的白瓷碗里躺着满满的诱惑。此间如何烧水,如何几遍冷水过锅,如何眼巴巴瞧着,都不管了。一身子一边坐下,筷子一边已到手中,不等理好长短,上去一个就夹在其中,此时正好坐稳,也正好第一口咬开。此时其他无需多言。

哎呀,哎呀,这,这,这,哈哈哈!

都是心里的人在说话,都是肚子里的嘴在叫唤。

于是脚下轻柔了,人不自觉地后仰去,端起白瓷碗,左一个人间百味尽享右一个不管世事纷争。期间不忘灌上几口饺子汤,虽是汤色清寡,但其中滋味真是知己方可言明。

于是,这一春都是值得,这一春都有了归处。剩下的春日且让她快活去吧,且让她造作去吧!时光不论有数把,这碗里的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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