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情感的变化最难捕捉,当你意识到自己对某一件事情、某一个人的感觉变了的时候,变化就已经发生了,停下来细想到底是那一天,那一刻发生的这种变化,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准确的答案。对于春节的情感便是这样,只感觉“年味”越来越淡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从那一天开始春节在自己眼里不那么令人激动了,明明儿时盼望着过年时有喝不完的可口可乐的那种心情就好像还在后脑勺里停留,可眼下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了。

当亲人团聚、开怀畅饮、穿新衣等各种事情变成常态,还有什么可以帮我们留住儿时的年味呢?也只有那代代相传,唯有春节才能一见的家乡风俗了吧!我姥姥家在中国大西北陇南的一个小村子里,坐落在一个山中盆地里,小时候总觉得那是一个了不起的村子,因为它的名字好听叫刘集村,可是当别人问起这个名字那里好听时,我却也说不出什么,过年时哪里有姥爷的皮影,有举村出动的“清宅”活动,还有要连唱七天的戏台。

小时候喜欢过年,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冰天雪地里找房檐上、木柴上最干净的雪吃,在山神庙的土坡上滑雪玩。过年的时候家长们往往不会催促你学习,他们常说:“过年呢,让娃耍吧”,于是那几天我们玩什么都是轻松愉快的,当然最开心的还是上述举出的三项活动“皮影戏、清宅、唱戏”,因为那是顶热闹的事情。皮影戏是在大年初七的晚上作为戏台开戏的热场,十里八村会耍皮影的人不多,姥爷是哪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所以每次他出去耍皮影,总能为我们寻上一个最靠前最好的位置。相比秦腔戏我更加喜欢皮影戏,夜晚在戏台边上搭一块长方形的白布,本来就不大的戏台只有耍皮影的那一块地方亮着黄色的灯,随着影布后锣鼓声的响起,姥爷和另一个人缓缓开口唱着听不懂的戏文,他们边唱边操纵着剪成京剧扮相的小人儿,小人儿在影布上或跳或走或打斗,十分有趣,我并不能听懂他们唱的戏文,可是小人很有趣。农村的夜晚很黑,在那么一个光景,只那一块地方亮着昏黄的光,黑色的小人在黄色光影的布上神秘地跳动,演绎着不明所以的悲欢剧情。

而唱戏其实更热闹,戏台上锣鼓升天,戏台下鞭炮连连,每唱完一出戏就要放一次鞭炮,戏场里有许多其他村子来此摆摊的人,卖各种玩具和吃食,有棉花糖,有糖葫芦。戏从正月初八开始一直唱到正月十六,白天从中午十二点唱到下午三点,夜间则从晚上八点唱到凌晨十二点,起初第一天开戏,戏场里总是挤满了人,有小孩,老人、年轻人。当然还有一些其他村子的人,因为只有我们村里有戏台,至于为什么其他村子没有就不得而知了。戏总共要唱九天,大概只有前三天人比较多,往后的日子里一般就没有什么人了,只剩下一些七八十岁的老人,搬着小板凳一天不落地守在那里。那日,我问姥姥:既然都没有人看了,何苦要唱那么多天? 她说:呀!本来也不是给人唱的啊,是唱给土地爷的,不唱够日子土地爷是不保佑咱们风调雨顺的。

正月十六的那天晚上是不唱戏的,那天村子里的男孩子们穿上各路神仙的戏服,由领头的男孩举着火把,带领着十几个由八九岁到二十几岁年龄不等的男生,到村子里的各户人家去,把每个屋子都走一遍。这叫做“清宅”是为了赶走家里的“脏东西” ,清宅完之后就是“万庄”(方言)这时候清宅的那些“神仙”们身后往往跟着很多很多的人,以小孩子和男人居多,他们举着火把打着手电筒,由村子的最后一户人家起,在村子外绕着村整整转一圈,这些都完成大概要到凌晨一点左右了。村里的夜很黑,天一黑下来,便不敢出门,可唯独这一天,像是被什么保护着,走到离家门很远的小路上看星星也不觉得害怕。

年岁渐长,春节对于我似乎已不像小时候那么有盼头,脑海中顶有趣的皮影戏也随着姥爷的离去十几年没有再见了,舅舅家南房里的皮影戏箱,也早已积满灰尘,小人儿残缺不全。戏台依旧热闹,只是台上的人已经换了几波了。 尽管物是人非,过年的那种喜洋洋的心情早已不见,可是每当戏台搭好,鞭炮响起,心脏还是会像被羽毛撩过一样,欢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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