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你看过《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没看过。
听人讲过吧?
没有。
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吧?
是的。
在莎翁的原著里,罗密欧和朱丽叶最后都死了,其实,这个故事还有续集。
01
朱丽叶在罗伦斯神父的帮助下假死,罗密欧知道后,赶了回来看到墓穴中熟睡的朱丽叶,以为她真的死去,绝望之余喝下毒药自杀,当醒来的朱丽叶看到爱人死后也绝望的用短剑刺入了自已的胸部殉情而死。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朱丽叶喝下的虽然是“真“药,但是是罗神父给的“真”的“假死药”;罗密欧喝下的也是“真”药,但是从不良商贩处买来的“真”“假药”。
出于成本考虑,小商贩在制作假药时,只有5%的真药成份,其余全都是土、面粉、面包渣、调料等的混合物,没想到无意中救了罗密欧的性命。
所以,当朱丽叶醒来看到爱人躺在身边,误以为其已身亡,举起短剑准备刺入胸膛殉情的那一瞬(电视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罗密欧恰好苏醒过来。
“咳、咳咳——朱丽叶,My dear,你、你没死?”
“罗密欧,哦、亲爱的罗密欧,你也没死,太好了!”朱丽叶惊喜地说,“神父果不欺我!”
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这时,罗伦斯神父登场了。
“孩子们,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刻,这里也不是团聚的场合,世人已经容不下你们,跟我走吧,到遥远的东方去!”
就这样,罗密欧和朱丽叶跟随罗伦斯神父来到了古老的东方之国——中国。
02
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眼已是百年。
他们在古老的中国经历过一次次投胎、重生,终于到了二十一世纪的2018年。
随着中国进入新时代,他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来都是在农村住土房的他们因为拆迁住进了高楼,这次拆迁不仅为他们带来了三套70—130平米的窗明几净的安置房,还增加了他们的经济收入,足足一百多万的巨款啊。
罗密欧(为了纪念他们的爱情故事,顺便纪念带领他们重生的罗伦斯神父,他俩决定以后世世代代都叫罗密欧和朱丽叶)站在宽大的阳台上,眺望着远方,心里想:我再也不用一天到晚苦哈哈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享受享受生活了,想当年,在蒙太古家族时,我才17岁,只顾追求爱情不懂生活的艰辛,导致后来十几世的颠沛流离,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
正想着,朱丽叶买菜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小罗,小罗,你在哪儿?”
“在这儿,”罗密欧说着话,起身趿拉了鞋子,“咋了,乍乍呼呼的?”
“小罗,楼下三胖婶说,今年小升初政策要变啦,你在娃的班级群里听说了没?”
哦,忘了介绍一个重要人物,这一世,罗密欧和朱丽叶有一个独生儿子,为让孩子永远记住自己的来历,记住没有罗伦斯神父就没有他父母,没有他父母就没有他,所以,他俩给娃起名“罗朱伦子”。
罗朱伦子今年十二岁,属狗,上小学六年级,今年面临小升初。
“听说了听说了,说是要摇号。”
“那你咋还不动弹?人家三胖婶都找了好几个人了!”
“着啥急么,老师说了,政策再变,学习好的孩子总有学校抢着要。”他喝了口水,接着道:“下个月才发布具体政策呢,现在要稳住,你一慌,娃更慌。”
“小罗,还是你行!”朱丽叶崇拜地看着罗密欧,眼里闪出少女般的爱恋之光。
03
过了一个月,新政策如期发布。
当天晚上,罗伦斯神父,不,现在已经不是罗伦斯神父了,这一世,他重生为一名政治老师。反正在他心里,认为传道和授业都是忽悠人,相差不多。
罗密欧和朱丽叶是他带到中国来的,他觉得有责任生生世世守护他们。所以,他们活,他跟着活;他们死,他就跟着死;他们投胎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这可能就是中国人常说的“缘”吧。
罗神父一辈子没结过婚,把罗密欧和朱丽叶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罗和朱也敬他若父,除了不在一起住,他们的日常来往就像亲生的父子、父女一般。
今年,罗朱伦子升初中,这是大事,他当然要关注了。
“小罗啊,伦子要上初中了,这政策也发布了,你俩是个啥打算?”罗伦斯问。
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罗密欧一拍大腿,“咱家民主,把娃叫出来听听他的想法。”
罗朱伦子细溜溜的,像一根大葱似的清清秀秀,“问我,我随便!”
“你的事,你随便?好歹也说说你的意见么,省得我们拿了主意,你又说不民主。”
“伦子,爷给你说,有两条路:一是不报民办学校,直接升所属的黄姜二中,爷给你找人争取上个重点班;二是报民办撞撞运气,如果摇上最好,摇不上再说。你看呢?”
“好。”
“行。”
“就这么办!”
于是,四个人八双眼睛——东方人讲究活到老学到老,四个人历世都爱看书爱学习,早早都戴上了眼镜——看着罗密欧一步一步按操作流程在教育局的官网上给娃报了名。
他们报的是**中学,这是综合考虑分析的结果,方圆二十里,这个学校最合适,坐地铁二十分钟就到,交通方便,周围补习学校林立,教学氛围浓厚,而且最最重要的,以后考家旁边的**高中分数上有优惠。
报完名,一家子静等摇号日的到来。
朱丽叶在中国生活的年头多了,也沾染了求神拜佛的习气,自报名日起,每天早晚在佛龛前例行上香时,必要念七七四十九遍“我娃一定会摇中”的咒语,看着她那股虔诚劲,罗密欧也不由得在心里跟着默念几遍。
现在房有了,钱有了,就差娃上个好学校来给家里挣门面了。
人家微信里不是说了么,优秀的人都比你努力,咱这点家底,娃不优秀,过不了几年就坐吃山空了。
中国人说得好:孩子是家庭的未来!实在是比凯普莱特和蒙太古家族有远见得多得多了,那两个家族,大则大矣,不重视学习,不重视孩子,好好的娃都给折腾死了。
04
紧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眨眼,摇号日到了。
前一天,朱丽叶就号召全家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她还弄了条“必中”的布条让小伦子绑在额头上,远看着就像个日本武士,朱丽叶说,管他日本武士还是中国武士,只要明天能摇中弄啥都成!
第二天十点开始摇号。罗密欧上班都没有心情,一早上忐忐忑忑,坐立不安,同事问他,一听说娃今天摇号,纷纷表示理解,连领导都关心地问了几句。
十点钟开始摇号,不同的学区在不同的规定地点同时进行,摇号结束的学校,会立刻以短信的形式给家长发送“派位成功”的通知,没收到短信的可以在下午一点时登陆官网查询。
十点五十八分,朱丽叶打来电话,让他把娃在官网的用户名和密码发给她,说她也要查。
罗神父也表示他也能帮忙查。罗密欧心烦意乱,只回了两字“我查!”一个两个的净添乱,一会弄得网络崩溃了咋办!
他一会儿看一下时间,中午饭都没心情吃,也没午休,好不容易熬到13:00,连忙刷新官网,点击“查询电脑派位结果”菜单时,心情紧张地都要犯心脏病了,一个大大的“您未被电脑派位选中”的窗口跳入眼帘,完了!!
手机一个劲劲地“叮叮”,一条条信息跳出来,有的孩子摇中了,家长欢呼雀跃;有的孩子没摇中,其他人发“抱抱”“奋斗”表示安慰;有的人开始批判政策;有的人就其公平性、公开性、公正性展开大讨论,罗密欧一句也看不进去听不进去,他不想祝福也不想接受那些安慰,他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人们的头顶搅活,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孩子午饭时打了个电话,问“爸爸,我摇中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马上挂了电话。
他旋即回拔过去,说,“摇中的人很少,没事,没事啊!”
他不知道这是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经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当结果真的到来时,我们还是倍受打击。生活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平地一声惊雷,要让我们遭受这样的折磨。
难道,以后都要以这样中奖的方式来揭晓答案吗?
05
和几个朋友聊了聊。其中一个的孩子已经上了初中,另一个的孩子刚参加完高考。
上初中的那个说,孩子越来越难管,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不会管了;参加完高考的说,本来数学是强项,结果想得复杂了,反倒弄错了,强项没发挥出效果。
各有各的烦恼和担心。
罗密欧心里多少平衡了点。小升初,这才哪到哪儿,还有三年、六年的时间追赶呢!
但是,如果这一次进不了好中学,三年、六年是不是就要打折扣了?
是不是不参加面试,直升所属中学算了,这样想着,心里又有点不甘心。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他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了家。
孩子一如往常,要吃要喝。他一面为孩子没受打击和影响而觉得安慰,一面又觉得这也太没心没肺了而焦虑,他把路上想好的话以平缓的语气告诉孩子,孩子说,“我知道呀!我本来就对摇中没报希望,是你嫌我这样说,让我一定要说‘我一定能摇中’,我有了点希望,结果又这样了。”孩子说得委屈,他觉得心疼——我强加给他希望,现实比原来更令他失望。
看着孩子大吃大喝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那还参加面试吗?”
“当然要参加!”
“如果咱们面试没成功,咋办?”
“那就看分到哪儿呗。”
“如果按户籍分到那个十几中怎么办?”
“应该可以升我们的直属中学吧?”
“面试时间太靠后了,万一面试结果出来,人家直属中学已经招够了咋办?”
“我不知道。”孩子沉默了。
他不忍心再问,眼看着孩子眼里的光像烛火般一点点熄灭,他万般不忍,又不知该怎么办。
晚上,和罗神父通完电话,确定了还是要试试面试后,他忍不住又一次和妻子叨唠:真不知道怎么办,万一面不上,直属中学名额又满了,咋办呀?
罗密欧觉得,投了十几次胎,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百年,这是最愁的一次。
以往的问题都可以靠人力靠努力靠钱去解决,但是这一次,胳膊拧不过大腿,掌握政策的手握在别人手里,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人,脆弱得就像一只小蚂蚁。
06
罗密欧不明白,为什么面试时间要定在月底,为什么民办学校的面试时间要和直属公办学校的录取时间正好重叠,班主任说了,如果你选择了网上报名参加面试,你的学籍卡就递不到直属中学去,面试上还罢,面试不上要退回所属辖区重新分配。
他查过,按户籍所属小学到中学,小伦子分到的那个十几中根本不行,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在网上查了下,每个学校都会公布的中考通过率他们提都没提,可见教学质量如何。
面试还是不面试,好纠结啊!
虽然说,即使上个普通学校,学习关键在个人,只要好好学,娃努力,还有三年、六年可以赶超。但是,他又相信,氛围是很重要的,环境和氛围就像土壤一样,贫瘠土壤里开出来的花朵再鲜艳也比不上肥沃土壤里的先天底子就好。
他把各种选择的利与弊画成表格,一项项罗列出来,一项项比较、斟酌,最后得出,关键点在于“给娃找一所保底学校”。
只要有一所差不多的学校保底,面上面不上都能接受。
目标确定,他开始发动人脉。钱,有,关键是找到可靠的人。
经过几天的打听,他对各个学校的价码有了大概了解。一类学校基本在15万左右,好点的二类在10万以上,好家伙,虽然自己手里有近百万的拆迁款,但一想到要真金白银的送出去,心里就酸溜溜的。人家说了,今年新政策第一年,盯得紧,就这,还不敢保证一定能进去呢。你到底办不办?
你到底办不办?他问媳妇。
媳妇看着他,俩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十万块够给娃请三年的一对一了,媳妇嘀咕。
十万块够给娃买个几平米的商铺了。他心说。
再找找保底直属中学的关系。
过了几天,罗神父处有回话:他们校长答应帮忙。因为罗神你的学校是高中,又不在同一辖区,所以,罗密欧一开始没想着麻烦劳神父,没想到学校有学校的渠道,互相之间每年都会有互送名额,你招我几个初中生,我招你几个高中生,机缘巧合,劳神父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找到校长求助。
校长想劳神父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无子无女,就这么一个干孙子上学,自己又有现成的关系,能帮就帮一把,打了个电话,事情就妥了。
罗密欧没想到,自己愁了半个多月的事,托罗神父的福一下子办成了,欣喜之余,他想,罗神父真是我们上辈子,不,十几辈子的大恩人,我遇到罗神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不,简直是祖坟上着了火了,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比亲生还亲生的对待罗神父。
一件心事既了,一锅水都开了,给孩子申请了面试,安心等待。
期间,各种面试练习、服装准备、简历准备不提,光模拟面试就参加了三回。每次问的问题都不一样,弄得孩子一会背诗,一会朗诵,一会做数学题,一会儿又是唱歌跳舞,真像歌里唱的“到考试的时候才知道什么都没复习好”,就这样,糊里糊涂参加了面试。
从考场出来的第一瞬间,罗密欧和朱丽叶小心地覤着罗朱伦子的脸色,不敢轻易发问,最后,还是孩子看破了他们的担心,主动说,“反正我尽力了,不知道老师咋判!”
俩口子不敢再问,小心地打听了其他孩子的情况,有好有坏,喜忧参半,有的说问的都是不知道的,有的说一紧张本来记得也忘光了,有的说时间根本不够,有的说感觉老师都没认真听,俩口子更担心了。
结果公布,娃没面试上。
后来,据罗密欧说,其实在打开官网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结果,有时男人的直觉也相当准确。
他预感到了这个结果,却没预料到孩子的反应。
孩子哭了。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孩子先是愣了愣,然后,悄悄进了自己的小房子,关在屋里,整晚没有出来。
两口子很担心,蹲在门口偷听,隐隐约约听见屋里传来孩子压抑的呜咽声。
他们一直以为,孩子整天大大咧咧的,得知没摇中时都没那么难过,这次想必也不会,而且已经有了保底学校,应该不会受太大刺激。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次的结果对孩子的打击这么大。
罗密欧想骂人,他想破口大骂,骂这个变态的政策,根本就不是政策标榜的为了所谓公平,只是为了折腾人,折腾孩子,折腾家长,真正的公平就应该是劳有所得,多劳多得,付出多少收获多少,一会摇号、一会面试,还专门把时间安排得重叠,那么多智囊团,难道没人考虑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吗?
考试虽然会加大孩子的负担,增加了各个培训机构的暴利,但是孩子是实实在在的付出了,考试成绩会给他们统一的标准,成功失败,自己买单。而这个新政策,真不知道好在哪里——培训机构照样开照样挣钱,还增加了“面试辅导”的新花样,增加了结果的不确定性,不如不改。
听说有些省市,改着改着,又改回去了。那么,谁还会想到当年那些充当了新政策试验品的小白鼠们呢。
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可能是困得睡过去了。
这一年,不,从五年级起,他就没睡过囫囵觉,天天早出晚归,周末也一样,因为不知道最后到底会怎样,只能先闷头学。上学期,密训班、训练营、精讲班参加了好几期,国庆节都没休息一天,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书包,压得天天喊肩膀疼,世界上最难的不是努力,而是努力之后,世界告诉你,我改变了规则,之前的一切都推倒重来。
最辛苦的是孩子,最心疼的也是孩子。
07
最后,罗朱伦子上了罗神父帮忙找的公办学校。
学校很一般,二类都算不上,不过,普通有普通的好处,在这个学校里,孩子没有压力。
而且,经过了小升初的一系列折腾后,孩子好像忽然间成熟了,长大了,他好像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仅仅努力就能达成的,但是,不努力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他依旧每天尽力去学,按照小学毕业时班主任老师对他的评语一点点改进,加上他的底子本来就不错,慢慢地,在这所学校里,竟然名列前茅了。
他进入了重点班,这里的老师不像一类、二类学校那样给学生施加很多压力,周围都是如他一样的工薪阶层的孩子,所受的教育都差不多,稍稍出色的他轻而易举获得了老师的更多关注、偏爱和自由,他像一尾鱼,在没有压力的鱼缸里,游得更畅快了,变得日益出色。
老师说得对,穷村还有个富裕户,再普通的学校,也会有优秀的学生。
中考时,他如愿考入家附近的**高中,又过了三年,他考入了大学。
虽然和那些当年上一类、二类的同学相比,他一度在中途落后,但是,过程不代表结果。
就像今天,他看着面前小学同学的研究生简历,思考要不要聘用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