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2 年味儿

       儿时放寒假后，第一时间飞奔回奶奶家过年。虽然是个贫瘠的小乡村，过年的仪式感却很强。扫院子，挂灯笼，剪窗花，蒸年糕，炸馓子，打豆腐，烙炉糕，做风车，放鞭炮，杀猪宰羊。大人小孩儿穿新衣，戴新帽，从头到脚，里里外外，一簇新。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亮亮堂堂，干干净净，柴火垛子码得齐齐整整，牲口棚子牛槽子草料满满登登，连猪圈都打扫得清清爽爽，一群小猪围着猪妈妈快乐得直哼哼，小羊羔子偎依在羊妈妈身边撒着娇，一只大红大蓝傲娇的大公鸡领着一群母鸡悠然地散着步，不停地咕咕几声呼朋引伴。除夕晚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神聊，有包饺子的，有炖肉的，奶奶最拿手的是做猪头焖，一碗一碗地扣好，放在天然大冰箱东屋子里面，啥时候想吃拿出一碗便是。最开心的当然是我们姐仨儿，啥活都没有，放风车，打灯笼，炕上炕下，院里院外，满世界追逐嬉戏。还不忘围着大人吃个鲜儿，刚出锅的要尝第一嘴，印象中那么一个小奶锅就煮五六个饺子怎么就那么好吃呢！长大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饺子呢！姑姑叔叔啥好吃的都紧着我们姐仨，就是连个猪尾巴都得让着弟弟吃呢！

        初一起五更，稀里糊涂穿上新衣服，迷迷瞪瞪跑到院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冻得龇牙咧嘴，又赶紧跑回堂屋，跟着大人瞎忙活，一会儿往灶膛里填根秫秸秆儿，一会儿鼓捣鼓捣煤油灯芯儿，屋子里一会儿亮堂一会儿暗淡的，大人们图吉利也不愿意数落孩子们。煮好饺子，第一碗，奶奶是要上供的，我们做孩子的不懂事儿，眼巴巴地看着等着，嘴巴里留着长长的哈喇子，都要掉到大铁锅里去了呢！听到叔叔噼里啪啦放完鞭炮，热热乎乎的肉馅儿饺子就美美滴吃上了。

        有时候还在炕头吃饺子呢，村里辈分低的就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来了。我们小辈儿的赶紧给叔叔大伯磕头回礼，叔叔大伯有时候还给我们一毛两毛的压岁钱，我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小孩子手里可是没有拿过那么大的票子呢！奶奶吃过饺子，每年初一上午必做的功课，蘸着凉水，认真仔细地用箅子梳理好稀稀拉拉的长头发，脑后盘个小缵儿，擓着小竹篮儿，颤着小脚儿，一步一摇地去村东头给去世的爹娘上坟。我和弟弟最愿意跟着奶奶去村东头了呢。奶奶先把坟头上的杂草拔拔，整理出一片“净土”，从小竹篮里拿出饺子，端端正正摆好，上香。烧纸是自己打的，上面还有浅浅的暗花，我和弟弟经常帮着奶奶打烧纸。奶奶一边用手护着火儿，一边嘴里念叨着，我和弟弟听得不太明白，好像是让爹娘放心，在那边别省着花钱，这边儿孙满堂，哪哪儿都挺好的意思。现在想来，做了多年媳妇的奶奶，初一这一天这一时可能是最放松的时候，可以无牵无挂，可以不再任劳任怨，可以不再含辛茹苦，可以跟自己的娘家妈说说知心话，可以做一下下的自己个儿。

       最喜欢最开心的一天是初二跟奶奶回娘家。奶奶的娘家亲戚可多了，舅爷爷舅奶奶对我们姐仨可好了，真真像红楼梦中说的那样子，我们在舅爷爷舅奶奶那里真真就是嫡亲的孙男孙女呢。记忆中村东头奶奶娘家日子要好过得多，钱也宽裕一些，好吃的好喝的要比奶奶家丰富很多。芝麻脆饼，炒山药干，炸糖饼儿，槽子糕，高粱饴糖，这些东西在奶奶家是吃不到的。奶奶看着我们嘎嘣嘎嘣脆地吃得那么酣畅淋漓，眼神儿比较复杂，又心疼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又有点儿娘家主人的自豪感。常常是吃不了兜着走，临了还要装上一大包，舅爷舅奶爱屋及乌，既心疼奶奶又疼惜我们。奶奶这一天也最轻松，不干活，东瞅瞅西看看，到谁家都是被关爱，被照顾，被呵护，被宠爱，感觉奶奶这一天最年轻，最潇洒，最活泼，最健谈，也让小小的我恍恍惚惚遐想一番奶奶年轻时的模样。可是到了晚上，我们困得东倒西歪，舅爷爷舅奶奶左拦右阻奶奶，带着我们休在娘家吧，奶奶使劲摇头，一定要回自己家。让我们别走了，在舅爷舅奶家住一宿再走，我们也使劲摇头，要跟奶奶一起回家。有时候还会劝哭了我，我生怕奶奶答应了舅爷舅奶，瞬时清醒了，也不再摇头晃脑地犯瞌睡了。踏着清冷的月色，望着天际弯弯的月牙儿，走在回西村的路上，紧紧拉着奶奶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小小内心好温暖好踏实，奶奶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家啊！

        今天早饭后，去易县太行水镇，寻找年味儿。春江水暖鸭先知，大红灯笼高高挂，琳琅店铺开满街，喧哗热闹迎虎年。回程特意绕到石家统村，男着皮衣女踏高靴，孩子们手拿长长的玩具冲锋枪，衣着里外崭新，比城里人还时尚呢。可是，寻寻觅觅，觅觅寻寻，小时候的年味儿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是岁月麻木了我，还是我麻木了岁月？！借虎年虎威，给各位拜年，让我们一起重拾过年的味道，找回曾经的美好，让我们一起期待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