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肉价平地升天后

        我从小就对猪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我13岁前，我们一家六口挤在一间不到30平方的小屋里，我们家的猪圈独占了4平方。当我长到高出猪栏一个头的时候，我妈就把喂猪的重任交给我。有时候急着去上学，等不及它吃完再添，我就急吼吼又泼了一桶。那猪被泔水淋得迷了眼，两只大耳朵使劲一抖，甩得我一身猪泔水。

        我从小就喜欢吃肉，虽然家里年年养猪，但天天吃肉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在过年过节时打打牙祭。80年代初，我爸在菜场有了一个肉铺，从此，吃肉对于我便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快速扭转，没过几年，我家就盖了二间四层楼，此后那间老屋就专门用来养猪了，最多时能养十来头。上高中的时候，乡下来的同学最喜欢来我家串门，因为我家有肉吃啊！我家先生就是其中一位，也不知他到底在我家吃了多少次排骨炖豆面，兴许吃的次数多了不好意思，就只好娶我为妻了。

        和人一样，动物也分三六九等。日常食用的主要肉类中，猪的价格排名最后，最多与养殖鸡平分秋色。就连在十二生肖中，猪也是排在最后。前几年，市政府开展“三改一拆”行动，顺势把茅厕、猪圈也拆掉了。猪圈被拆后，鸡鸭也难逃厄运，养鸡养鸭场被关闭，只有少量的鸡鸭在旮旯里苟且偷生。今年是猪的本命年，二师兄却鸿运当头照，身价暴涨。从8月份开始，肉价像吹断了线的风筝，扶摇直上30，有望在年内突破40大关。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二师兄得道成仙后，鸡鸭牛羊也跟着沾光，生畜市场一片欣欣向荣，相比于这些畜生，海鲜还是有良心的，今年的价格反而降了不少。

      八月初，临海遭遇百年不遇的洪灾，损失惨重。恰逢七月半，家家户户要过节，肉价趁机又涨了一波。为安抚民众，8月15日，市政府出台优惠补贴政策，每个市民限购2.5公斤，每公斤补贴3元，并规定前后腿肉、条肉价格不得超过每公斤36元。在朋友圈看到一张农妇们抢购猪肉的图片，一个个两目炯炯，摩拳擦掌，恨不能亲自操起屠刀，把相中的那块肉给剁下来。

          优惠政策仅仅延续了六天，政府的干预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肉价像钱塘江的大潮，一浪更比一浪高。到十月份，大洋菜场的排骨一路飙升到40元一斤。前几年，在韩剧里看到排骨被当作馈赠亲友的大礼，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小国，想我泱泱大国，物资丰富，岂有吃不起排骨的？君不见，婚宴上有多少全鸡全鸭被倒掉了，学校食堂的泔水桶里又埋葬了多少肉片。没料想在2019年，吃不起排骨在中国已成为不争的事实。

        某日在一肉摊前等着买肉，旁边一牛肉小哥向我使了个眼色，待我移步到牛肉摊，他轻声低语道：“猪肉都32一斤了，牛肉才45，还不如买牛肉吃。”说得我有点心动，那日便买了牛肉，回家后发现烧牛肉很麻烦。汉字里蕴含着我们老祖宗的深刻智慧，“家”这个字是由「宀」+「豕」”组成, “豕”即是猪，也就是房子下面有一头猪。为什么“家”字不是由「宀」+「牛」”组成呢？几千年的中国饮食史证明猪肉是最适合烹调的，也最契合国人的味蕾。五花肉与霉干菜相扣，才能扣出最香的味道；仔排与豆面共舞，才能舞出最曼妙的滋味。

          肉价大涨前，我有选择综合症，买前腿肉还是买后腿肉？买里脊肉还是买五花肉？排骨买一根还是买两根？买一根不够吃，买两根又多了点。自从肉价冲破30后，该综合症不治而愈，买肉只选五花肉，无论是炒菜还是包饺子，五花肉最百搭，至于红烧肉和大排，就去单位食堂享用吧。

        这个学期，我们学校食堂的菜品上了一个档次，为鼓励老师以校为家，多多在校就餐，餐补政策也进行了调整。每人限购两份贴补的荤菜，1份荤菜只要1元。随着肉价暴涨，在食堂用餐的教职工翻倍增长，有不少是拖家带口来的，也有把饭菜打包回家的。有些女老师不大爱吃肉却精通经济学，为了把学校的福利贯彻到底，中餐时吃一份肉，另打包一份大排，晚上回家后，在锅里放一些面条和几根青菜就是一碗大排面。运营一个月后，教工食堂亏的嗷嗷大叫。于是，国庆期间又进行了调整，规定只有教职工本人才能享受这一福利，家属按正常菜价收取。以往晚上在食堂用餐的人极少，如今3块钱可以在食堂吃饱吃好，没人再跑到外面的餐馆吃饭。托学校的福。在这个吃不起排骨的2019年，学校确保我中晚餐可以吃到肉，目前身体硬朗，无营养不良倾向。我时刻提醒自己要克尽已任，保住饭碗，这样就可以天天有肉吃了。毕竟，我老爹不再是养猪大户了。

      每年春节，婆婆会把吃不完的猪肉切成小块放在冷冰室，来年慢慢吃。冻肉不比鲜肉，有些肉放了好几年都没动过。今年发洪灾的时候婆婆腿折了，一直躺在床上静养。七月半我回乡下过节，当得知我买得那刀肉要120元时，惊得她差点站了起来。她本来就是极节俭的，这三个月几乎没买过鲜肉，那些陈年积货也成了宝，被她一块一块的化了吃。月初她来临海复查，说她有一次蒸了豆辦酱肉末，但胃口不好吃不下，又舍不得倒掉。她绞尽脑汁要把它利用起来，最后学北京人做了炸酱面。说完，面露得意之色。

        每年冬至前后，临海人就开始制作香肠，挑个好天气，挂在阳台上晒两天，再送给亲朋好友。按目前的肉价，一斤香肠的成本至少40元。今年还能买得起肉做香肠的人，绝对是土豪。我奉劝那些土豪，晒香肠的时候不可过于招摇，切实做好“三防”工作。一防邻人路人害红眼病；二防被路边野狗给叼走了。在人都吃不起骨头的年月，狗还能吃到什么？但狗急了能跳墙。三防有人偷香肠。这并非危言耸听，目前全国已有多起超市偷肉被抓的报道。自从我老爹放下屠刀解甲归田后，每年我都要给他送香肠。十斤香肠我还是买得起的，但今年我可不敢做了，怕有炫富之嫌。

        每年冬日，临海人喜欢结伴爬南黄古道，顺路向农家买咸肉。据说，山里的农户已经坚决不卖咸肉了，他们首先要保障自给自足，谁知道明年是否又是一个“肉荒”年月。我庆幸冷冻室里还留了两条咸肉，要不然，明年春笋上市的时候，我让它们与谁共舞？

        自从孩子上大学后，我们夫妇俩基本上都在食堂吃饭，只有双休日才开火。所以肉价的暴涨对我家的冲击并不大。前两天，在微信群里看到有人在转发一个信息，说什么丽水人众志成城，抵制高价肉，肉价已降到20元。但他们还是不吃肉，非要把肉价打回原形。看得我内心澎湃不已，激动得差一点转发了。事后想想，天天吃肉的我，智商是不是降低了？

        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也许政府会出台一些优惠政策，力保“菜篮子”价格稳定，但市场经济的时代，还得市场说了算！

      （2019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