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封来信

序言

三个月前,鲍勃·亚当斯博士的自杀,无疑震惊了整个考古学界。作为19世纪后半叶最年轻的考古学家,他的才华备受整个学术界人士瞩目,正因如此,他的英年早逝更显得令人惋惜。虽说,警方在现场调查之后,给出的死因是自杀,且现场的所有证据也都确切无疑的指向这一点。但联系到半年前,与他合作的导师:亚瑟·斯科特博士的莫名惨死,让鲍勃的死显得疑点重重。毕竟,学术圈子,领命学者相继死亡,在历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尤其是生前如此亲密的两人,这不得不让人往阴谋论的方向去想。当然,人们对热点的讨论总不会持续太久,人是非常善于遗忘的动物,过去的事情往往会被更新鲜的故事填补上。尤其是警方将“自杀”这一调查结果公之于众后,讨论的人就更少了,谁还会对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感兴趣呢?很遗憾,我无法苟同,作为鲍勃多年的亲密好友,一同求学,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学习、竞争、努力,同样的经历,让我们彼此间无话不谈。在我眼里,鲍勃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同时,他乐观、温和、求知欲和探索欲旺盛、热爱生活又十分懂礼貌。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选择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或许,我这样为他作辩护很难产生说服力,我也不是要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申辩什么。只不过,在他从摩尔曼大学离开,前往斯科特博士所在的斯坦恩学院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寄给我六封信件,里面记录了一些确确实实的发生的、难以解释的、诡异的事情。其内容之夸张,很难用常理去理解。在此,我将这六封信公之于众,希望能有人通过信件内容推导出两人离奇死亡的真相。

第一封

本·布莱恩:

很抱歉我的不辞而别。

三天前,我收到来自斯坦恩学院斯科特博士的邀请函。斯科特博士,你是知道的,他是现今考古学界,古硬币研究领域的专家,“硬币是历史的缩影,是文明的载体”这句话便出自这位先生之口。邀请函中提到他近期收获了一枚从未见过的做工精美的硬币,并希望我能够同他一同探索这枚硬币背后的秘密。他甚至宣称,这将是19世纪乃至20世纪,考古学上的最伟大发现,并愿意与我共同分享这一成就。

你是了解我的,功成名就本身对我可以说毫无吸引力。真正吸引我的是邀请函中附带的照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依然能分辨出一些特征。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花纹,如同一朵花盛开在硬币上,当中表现出的扭曲又无法完全定性为植物。上面隐约可见的一个环状图形也不在我的认知范围。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澎湃的好奇心不断地鼓动我立即起身前往斯坦恩学院。

再次为我的不辞而别而道歉,在你阅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学院的路上了。等那边一切安顿好之后,我会再给你写信的,期待与你分享研究成果的那一天。

你的朋友:鲍勃·亚当斯敬上

1891年2月28日

第二封

本·布莱恩:

这是我到达斯坦恩学院的第三天,一切都很顺利。学院所在的城市非常热闹,且充满一股独特的学术氛围。学院和图书馆分别坐落在城市的两端,街上大大小小的书报亭到处都是,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在学院工作的学者,也有就读的学生。闲逛时,经常能看到针对某个观点而陷入激烈争吵的人群,以及供人学习、写作、休息的咖啡馆。请你放心,平日里,人们都很友善,在我抵达的当天,院方指派两个人安排我的饮食起居,在前往住所的途中,有很多路人热情主动的向我打招呼,感觉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对了,我今天终于见到了亚瑟·斯科特博士。听他的学生解释说,博士最近忙坏了,因为硬币的事情,甚至有点痴狂,常常忘了休息,而加班到很晚。好在,他今天终于想起了关于我的事情,才终于有机会从资料的海洋中暂时脱身。在今天的短暂接触中,斯科特博士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精神且健谈的老头。不过,从他那浓重的黑眼圈中,我感受到了他最近的工作压力。奇迹的是,他竟然还有余力与我谈了近五个小时,全都是关于硬币的事情。

说到硬币,我今天也见到它了。那是一枚由纯金打造的光亮的硬币,有一点沉,原本上面我认为的植物花纹,实际上是一种未见过的海洋生物,生物四周被齿轮状图案环绕。我推测,这是一个以渔业为主的海洋国家所生产的,齿轮与生物分别象征着国家的工业水平与图腾信仰。同时,我可以肯定,这个国家的工业水平一定非常高,完美的圆形、精细的花纹以及光滑而不带任何飞边的表面,这种工业水平在哪个时代都闻所未闻。现在,我对硬币的来历越发好奇,想要马上参与进来,与博士一起破解它背后的故事。不过,我没有马上开工,好的休息才能带来最佳的工作效率。我劝博士也这么做,天知道他因为这事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我预感到,这将成为我一生中最有趣的经历,我也理解了邀请函中博士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有进展的话,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你的好友:鲍勃·亚当斯

1891年3月6日

第三封

本·布莱恩:

自上次写信大概过了一周左右时间了吧。最近的工作强度很大,让我的时间感产生了一些混乱。现在,除了每日必要的睡眠,我几乎完全扑在了硬币的事情上。而斯科特博士,我的天哪,博士就是一个学术狂热派。他从没休息过,最少与我一起工作的时候是这样。博士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拼命地查阅各类资料,电话询问各类人群,有几次,我看他把电话狠狠地向前方砸过去。我能感受到他在理智与疯狂之间来回挣扎,并奋力地克制自己可能地疯狂行为。我也曾劝他去沙发上休息一下,

“你不知道我在面对什么!”

“不,不能就这么睡去,至少现在不能!”

吼叫中带着一丝哭腔,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已经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疲劳导致的了。

博士的这种古怪性格与界内传闻的完全不一样。我针对这方面咨询过几个他的学生,他们都表示博士之前并不是这样,虽然有些古怪严厉,但大体上还是很和蔼亲人的。值得一说的是,我敢肯定,斯科特博士在惧怕着什么,有一次,仅有这么一次,他在隔壁休息的时候,我清晰的听到了:

“滚开,不要过来!”,“我不管你是什么,如果再敢向前一步,我就用手里的枪招呼你!”,“求求你了,请你回去吧,放过我吧,不要再过来了。”语调从威吓变成哀求,可当我跑到隔壁休息室时,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博士一人,面色苍白的蜷缩在床上。

同样的,在这里的生活并不如初来的那几天,那么让人舒心。不知道是由于研究的压力,还是受博士情绪的影响。我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差,噩梦连连。我总会梦到在一个雨夜,一个奇怪的身影来到我的窗前,那是一种似人而非人的感觉,很突兀地出现在梦里,又很突兀地消失。

好在,这一周的研究进展出奇的顺利。通过多方打听,我们了解到,硬币是由英国的南美探险队,从南美的内陆部落遗迹中发现的。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些石器和骨器,制作粗糙的陶具以及金属制品。时间推测最少在2000多年以前,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还有文明能够生产出如此高工艺的硬币。通过翻阅探险队当时的笔记发现,围绕硬币,有大量动物甚至人的骸骨,疑似一个祭祀场所。我们推断,这应该是外来文明传来的某种宗教物品。硬币图案即某种关于海洋的宗教崇拜物。很遗憾,我们无法联系到当时的探险队成员,否则或许我们还能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啊,这一周我真的太累了,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睡个好觉,不要再做那个该死的梦了。现在这个进展另博士非常满意,照这个进度下去,再有一、两个月,我差不多就可以做收尾工作了,那样我们还能赶上每年一度的赏花会,真的很期待与你相见。

鲍勃·亚当斯

1891年3月15日

第四封

本·布莱克:

相信你看到这封新的时候,斯科特惨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你那里了。作为见证者之一,就算过了两天,博士的死亡现场依然无法让人释怀。最近让人恼火的事情真的太多了。硬币的研究进展自打上次写信之后就进入了死胡同。我们尝试过联系其他曾与硬币有过交集的人,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无法取得有效的联系。其中,有一个古董商人,他暂住的旅店老板告诉我们,这个人在一天夜里,神色慌张的寄出一个包裹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和博士都感到围绕硬币的事情似乎在向着一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博士自己的状况也愈发糟糕,他几乎从不睡觉,我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工作的,我甚至怀疑,就是这种不眠不休的工作习惯,让他情绪失控,甚至产生幻觉。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博士拿着手中的笔在空中狂甩,嘴里还振振有词。我和两个学生,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压住了他。

不过,在出事当天,那个精神老头似乎回来了,他冲到办公室,兴奋的告诉我,他之前拜托朋友寻找的一本书,终于找到了。现在,这本书正躺在城市另一端的图书馆二楼。博士兴致勃勃地邀请我一同前去,并解释说,这本书能解释很多关于硬币的问题,我们就快成功了。

出事的时候,我在图书馆一楼遇到了一位朋友,我让博士先上去,稍后就去找他。可不一会,楼上就传来了一阵巨响,随后又传来一阵嘈杂地叫喊声。我迅速赶到出事地点,博士已经被天花板上的吊灯死死地压在下面,脸部已经稀烂,只能通过衣物勉强辨认身份。图书馆到处都是血迹,从书架上散落的书籍、资料飞的到处都是。现场可以说是肮脏杂乱,以至于警方来现场调查,也就简单地给出一个意外死亡地调查结果便匆匆离开了。

可是,据我观察,吊灯的断口被切割的十分平滑,是很明显的人工痕迹。而且,除了血迹之外,地板上还有一滩透明的,略显粘稠的,液体?只是当时的我过于慌张,在警察离开之后,收拾下还算完好的资料,也赶紧离开了。

通过这个事,我完全不想与这枚硬币有任何关系,我受够这项研究了!明天,我就跟院方提离院申请,尽早离开这鬼地方。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鲍勃·亚当

1891年4月10日

第五封

本·布朗:

就在我等待申请结果的这几天,可怕而诡异的噩梦不断地侵扰我。还是同样的梦,但场景却越来越清晰。尤其是在博士死后,梦境清晰到一度让我分辨不出虚幻与现实。雨夜与博士的死亡交替出现,这些梦境中,我都能看到那个兜帽人形的身影。之所以说是人形,是因为我敢肯定,这不是一个人!

就在昨晚夜里,一个真正的雨夜,我看到他从窗外走了进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他妈的可是二楼。我僵在床上无法动弹,无法开灯也无法逃离。此时,几道闪电映出了他的样子:那是隐藏在黄袍之下的非人类的脸,上面没有属于人类的五官,黑暗中可以清晰的辨认出那双红色的眼睛,泛着暗淡的光。衣服下,是不知名的东西在蠕动。他将“手”伸向我,露出触手样的指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哈嚓卡,巴卡耶,萨达拉塔萨拉”

最让我震惊的事,它的衣服上,印有与硬币相同的花纹。胸前,一枚纯金打造的光滑硬币在闪闪发光!

我猛地坐起身,一切都消失了,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地上的一滩透明的,略显粘稠的液体。

我终于知道博士之前面对的是什么了,面对这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任谁都会发疯的。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失联的人、疯掉的博士、诡异的梦境、科学无法解释的硬币,这些都可以统一解释。我翻阅博士留下来的资料,资料表明,这是一种宗教道具,用于请神以及与神沟通,更重要的是,祭祀的场所不止南美内陆这一处,而是广泛分布于各个大陆的各个地区。甚至50年前的一张旧报纸上,还刊登了一则警方查封的一个邪教组织,他们的教徽与硬币图案完·全·一·致!地点就在我所在的城市西南150公里左右的山林中。没想到,真相竟如此之近,原来博士早就解开了硬币的谜团,只不过当时他混乱的大脑早已无法将真相拼凑出来。

查理,我的朋友,我要立刻起身,解开硬币以及一直困扰我的恐怖梦境背后的真相。愿上帝保佑我,恐怕我要离开一个月左右了,很遗憾不能与你一同参加赏花会。

鲍勃·斯科特

1891年4月12日

第六封

鲍勃·布莱恩:

你能想象吗,我还活着,你无法想象我经历了些什么。

我找到了报道中提到的那个地点,那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邪教祭坛,而是一个洞穴。最初的入口在查处时就已被炸毁,不过我仍找到了一个细小的缝隙,只要弯腰就能爬进去。鬼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要命似的要挤进去。洞穴内部阴暗且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鱼腥味,这可是内陆地带。墙壁非常湿软,发着微绿色的荧光。有一种微妙的触感,似乎在缓慢的蠕动,就像那个黄袍人形一样!我压抑着呕吐的冲动,继续前行。路上到处都是混着有机物与无机物的恶心碎块,有些甚至还会发出气泡,发出一阵阵类似“啵~!”的声音。

“哈嚓卡,巴卡耶,萨达拉塔萨拉”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在呼唤我过去。我越下越深,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洞穴的尽头。那是由七根大小不一的石柱组成的圆形祭坛,其中五根石柱上镶嵌着同样的黄金铸造的硬币,剩余两个则是空着的。

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向石柱上的硬币。

“被选召的人啊,请交换主的财宝,主将亲自为你降下恩惠。”

一时间,生命的诞生、繁衍、进化、消亡、毁灭,世间真理一股脑的灌到我的脑中,仿佛要将我的大脑撑破。我见到了黄袍者的真面目,也知晓了宇宙的真相。余光能瞥见真神在宇宙的最深处肆意的创造,然后破坏,一切都只是他的消遣。时间、空间、所有已知和未知的物理法则,统统都是骗局。而其中,最为恐怖的,则来自于我们的地下,被七枚硬币束缚住的巨大身影,还有他的众多仆从都在此盘踞,他们似睡似醒,一旦封印破除,则必定会向我们这些不尊重他们的人类反扑。可以想见,那时候将会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当时我恐惧到了极点,慌乱中,我松开手,径直向着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奔去。周围充斥着怪异的低语,我不知道我跑的方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我究竟跑了多久,我感觉到理智正从我的大脑中逐渐被抽离,突然白光一闪,天旋地转,我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时,一个商队发现了我,并把我送到附近镇上的旅店住下。后来,又来了一队警察,来了解我的情况。他们感叹我独自在山林里度过三个月简直是个奇迹。三个月!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我的经历告诉我,这只不过就是一个星期。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他们,他们却嘲笑我是个疯言疯语的家伙,并警告我,不许出去耍疯,影响他们仲夏火焰节的兴致。

亲爱的朋友,看着外面热闹的火焰晚会,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一想到在地底深处的恐怖存在,我就无法安宁哪怕是一秒钟!

它们来找我了,我能听到水滴声和蠕动的声音,也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我活不了了,它们不会放过我的,就像对待其他人那样,但你还有机会,它们也会找到你的,我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了,但愿你能打破这个该死的诅咒,活下来。

你的朋友:???

后续

以上便是我收到的,来自我朋友鲍勃·亚当斯的六封来信。其中后几封信,由于署名的问题,延后了好久才收到,这不由得让我担心,他后期的精神状况。我不知道读者在看到这些信会作何感想,我也并不想通过此次公开信件去证明什么。

说实话,在几天前,我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鲍勃的死是自杀,两个学者的离奇死亡也不外乎是大样本下发生的小概率事件而已,信件内容权当作一个学术疯子的遗书而不了了之。

但就在三天之前,再我整理资料的时候,从文件堆中,掉落了一枚由纯金打造的光滑的硬币,上面铸印着齿轮与章鱼的图案。自那之后,我经常会听到一些奇怪的低语声。就在昨晚,我梦到身着黄色法袍的高大人形生物出现在我的窗外。

我想告诫所有人,信中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他们已经找上我了。

现在,我能嗅到空气中带有的一丝咸湿味,甚至每一个水滴的声音,都让我神经紧张。

我知道,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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