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抵达之前

 文|潇语寞

  图|潇语寞﹠网络

*写于2020年3月                                           

                  【壹】

  庚子年,还未来得及迎接春天的消息,一场噩魇就将江汉封锁。黄鹤楼空,满城凄然,以武汉为中心的病毒如森林失火,肆虐蔓延,荼毒人间。

  最初听闻武汉出现了类似非典的病毒在传播,一直牵挂在湖北的朋友。之后,网上开始出现其他临近湖北的省份出现疑似病例的消息。我给家人说起这件事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子上捣腾他弄来的皂角树苗,准备在年后就把荒地种满小树苗。他一边整理树根一边说:”没事,我们这个小镇山清水秀,空气新鲜得很,又离得天远地远的,病毒不可能跑到这里来的。”直到两天之内,网络上关于病毒感染的消息铺天盖地地传来,父亲才意识到不能抱有侥幸心理。病毒蔓延的速度潜藏在每日激增的确诊病例数据里,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死亡病例增加,确诊病例的数据由一位数到五位数,病毒以惊人的速度从武汉扩散到全国各地,全国各地的抗疫逆行者们又带着无私的爱与奉献奔赴这座城,治愈她,陪她一起等待春天的到来。每天都有令人揪心的坏消息传来,抗疫过程中,也一直有令人动容泪目的感人事迹为这阴郁的寒冬带来一丝温暖。

  己亥年末,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渴望过春天!

  掩面的春最先从守居含苞的新蕊露出的红,是一张张请战书上签满名字时按下的红手印,是白衣天使脸上一道道被勒出褶皱的口罩印,是飘扬在中华大地上的那面五星红旗。

     

初春的樱花

  民齐者强。鲁迅先生曾说:”每个人应该遵守生之法则,把个人的命运联系在民族的命运上,将个人的生存放在群体的生存里。”中国自古就有大爱相传的同胞之情,当全国进入一级响应战备状态,泱泱中华,各族儿女团结一致,倾囊相助,与子同袍。84岁高龄的钟南山院士还在为国为民,流泪悲痛,坚守岗位。无数平凡而可爱的人在平凡的岗位上做着不平凡的事,他们义无反顾地加入救援队伍,与病毒做斗争,保护我们共同的家园。在救援队伍还未抵达武汉之前,武汉的医务人员超负荷工作,一天只能睡两个小时。

  义无反顾签下请战书的勇士们,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经历08年大地震的24岁女孩莎莎报名的其中一个理由是:我和其他护士不一样,我是汶川的呀!

  还有其他来自各个岗位的坚守者:

  “我自愿报名,申请加入医院各项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转运工作。不计报酬,不论生死。”

  “我自愿放弃休假,请战上一线。”

  “我是党员,我报名!”

  “我参加过非典,优先考虑我!”

  “……”

  他们的另一个身份是妻子,丈夫,女儿,儿子……

  我们在心里默念:等他们平安归来之日,便是春天到来之时!

图/网络

            【贰】

  往年的春天,总是在第一朵花儿开之前,走漏风声,铺满大地。但今年的冬天过于漫长,雪总是一场一场地将人间覆盖,多希望皑皑白雪能隐匿一切病毒,把春天准时归还。在疫情肆虐的日子里,我们被围困在固定的空间里,虚构着喧嚣的闹市,车水马龙的街区,充满烟火气息的菜市场,目光不能触及的风景。虚构着最平凡最简单而今却最渴望回归正常的生活,之所以虚构,是因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碎了岁月静好的梦。

  白昼离席,夜里的风就呼啸而至,它收起寒冬的沉默,一遍一遍抚摸对春天翘首以盼的万物,以及,被囚禁在窗框里仰望星星的人-----地上的人走一个,天上的星就多一颗。

  可连自由行走的风也无法辨认出,哪一些多出的星星是面临物资紧缺,却一直坚守在抗疫一线日以继夜地拯救别人的生命,自己却被这可怕的病毒带走的白衣天使!哪一些是防控一线日夜执勤,牺牲在岗位上的工作人员!哪一些是民间自发组织的,默默无声地奉献爱心,甚至为抗疫献出宝贵生命的志愿者!从来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有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那些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逆行者,用血肉之躯为人民建起坚实的城墙。他们是民族的脊梁,更是活在每个中国人心里的英雄。风无法辨认,但我们都记得!也虔诚地祈祷,奋战在一线的逆行者们,早日卸下武装,平安归来。

  当直立行走的人类被”囚禁”,只有风是自由的,可风也面对地面上的人和事物,缄默。它不忍吹醒蜷缩在冰冷的走廊上睡着医务人员,不忍再吹他们被冻伤的满是裂口的双手和疲惫的双目;不忍打碎人们等奔赴一线的家人平安归来的梦境,梦里,家人团聚,山河无恙。

  风不言不语,只默默深吻在冬季醒来或睡去的一切,它潜入含苞待放的樱花树枝头,把希望种在其中,像一场虔诚的叩拜,它最终,低声呜咽着,往下一个地方流浪。

  风在无数个日子,游走在冰凉的利刃之下,它和每个中国人的心一起,和祖国的脉搏一同跳动。它一次次与它们相拥------红色的旗帜,白色的防护服,蓝色的口罩,透明的护目镜和消毒液,以及被病毒笼罩着的灰色而阴郁的天空。世间需要一场救赎,在天亮之前缝合人们巨大的伤口------那无形的却紧紧镊住每个人内心的恐惧,焦虑,阴郁和颓唐,甚至更多语言不能触及的情绪。

初春的樱花


            【叁】

  一场疫情使奔忙的人们停下来。从省会,市区,县城,乡镇,村,具体到以家庭为单位。咳喘发热排查点,道路临时阻断,一次咳嗽便是一次震颤,发热门诊成为排查病毒的第一道防线。“新型冠状病毒”------这可怕的魔鬼!使尘世归于寂静,封闭又有序。春天都撤退到捂得严实的口罩后面,人们退出昔日拥挤繁华的闹市,热情好客的民族被禁足,推掉所有聚餐和集会,只在家里和家人相守。

  商场,饭馆,学校,街道,高速公路,铁道,连贯穿小镇的窄窄的长街都空空如也。我爱的好多好多事物呦,都被关进无形的牢笼,包括春天,包括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气。乖乖待在家里居然成了这一时期大多数人能做的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为了生活奔波在外的游子无数次梦回故里,如今却是以不一样的方式归家。家是每个人一生都渴望抵达的地方,而当新型冠状病毒席卷祖国大江南北时,也只有家才能给我们最需要的安全感,这是一个家庭最后的堡垒。

  是的,我们曾无数次感叹被生活的重量压得无法喘息,无法停下脚步看一看风景,无法常伴家人左右,聚少离多。如今,当被困居方寸,画地为牢,才知道平凡可贵。

  在如洪水猛兽般泛滥的疫情面前,在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和恐慌之下,人们开始安静下来,重新思考生活,生命。重新审视一切。疲于奔命的人类终于可以摒弃错综的杂念,只单纯地思考“活着”这一命题,关于陪伴,情感,和谐,贪欲,人性,自然。

  马克思说:“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类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自然界是具有内在生命力的有机体,在破坏自然的同时,也是在走向自我毁灭。贪图一时果腹之欲,而葬身人体胃中的野生物种,人类残忍的屠戮和那些动物无法呐喊的疼痛。赏味,使多少飞跃朝晖与夕阳间的黑色翅膀破碎,无法发声的生灵被幽灵附体,冠以“病毒”之名,回敬人类。于是,无数灾难从胃肠深处,肺叶之上,蔓延到万物生长的大地。万物?生长?不过是,此消彼长,相互博弈。屠刀落下时,没有赢家。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的思考发于恐惧和悲伤,止于顿悟的重生。

     

百花齐放的春

  在病毒肆意的日子里,房间是一个小小的笼子,我无法拥有深层的睡眠,也不能清晰地醒来,做了无数个醒了就忘的梦。有些夜里,窗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我只是和无数人一样,睁大眼睛安静地面对白色的墙壁躺着。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庞大人类中的个体,但我的梦里,我们都是沿着光阴逆向流淌的,没有姓名的河流。穿过无数没有鳞片的鱼的身体。奔赴高山,没有花朵的峡谷。我们失忆,忘记大海的模样,忘记自己的前生,一朵被拍打离岸的浪花。它们破碎,所以我们无法在阴翳的日子里清洗骨骼,重新站立,以”人”的名义。

  大多数时候,日子被缩进新闻中每天调换顺序、越来越庞大的数据里。疑似,确诊,死亡。许多令人痛心的时刻,我是没有语言的囚徒呀!在语言都无法抵达的深处,厚厚的口罩把眼镜捂出白色的雾气。看不清前路的日子里,枯枝向上生长,花朵向死而生。我们赤脚,从一个黑夜奔赴另一个黑夜,马不停蹄。

  当我们无法用具体的意象,谈论人生,谈论梦想,谈论形形色色的魂灵。当白色的恶疾,打着幌子,在人间招摇过市。当月色从一棵杉树,往另一棵迁徙。所有在月光下虚构的事物,骨骼硕大,一层层褪去表皮,进入同样是虚构的意境。

  于是有一些夜,我用来祈祷。古壶里的茶,只喝一小口。安静地把身体弓起,躺在我小屋里的小木床上,像猫。有微风来自窗外,裹挟着干净的花香,锈迹斑斑的老钟表,在同样老去的墙壁,一层层打开回忆。有柔软牵动隔世的目光,夜色下赤脚的猫,今夜,请给我,同样柔软的意识,以及,一个很快会到来的春天。

樱花都来了,生命的春也应是

                【肆】

  我不信冬天会下黑色的雪花。

  我不信伤口无法弥愈。

  我不信铺满冬季的病毒会化身好多稻草,被点燃,点化人间跳动的黑。

  我不信稻草在坚硬的冰河倒长,压死最后一团火苗。

  我不信童话只停留在梦里。

  我不信鬼神……

  但民族是我不朽的信仰。

  一月,二月,三月。

  冬天在人间潜伏了太久太久,像一场漫长的梦境。梦里,万物凋敝,山河倒长。但所幸恶魔只存于梦魇。祖国母亲只是做了一场不好的梦,她从梦中醒来时,春天的花儿就开了。

  三月上旬,我所在的西南某小镇,寒冬过后,皲裂的春天终于蹒跚而来。油菜花金黄的身体在风中跳舞,满山的樱花绽放,白色的,粉色的。小黄狗在宽阔的坝子里狂吠,母亲在秋风鼎盛时,割倒一片玉米,晾干,剥落,轰响的推磨机将它们粉身碎骨,穿越一整个冬季,用以喂养天亮前就站在樱花树下打鸣的公鸡。

  那是我这几个月以来,感觉最幸福的一天。我张开双臂拥抱风,空气,一切春天的信使。站在一朵花开里,时间感和空间感消亡,当我沉溺,一朵花的干净的清香,它们又乘着来自天涯的风,席卷而来。

  春天来了,伴随着下降的确诊病例数据,伴随着增加治愈病例数据,伴随着人们储藏了一整个冬天的期待和希望。

  病毒还未完全消除,但当三月初的第一声鸟鸣从黎明传来时,我知道,黄鹤楼依然屹立在武汉城中,遥呼巴山群峰,接纳潇湘云水,长江也会带着春天的消息,东向而去,拥抱大海。

  消失的春天,必将报以夏天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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