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是衫》

奔驰呼啸而过的摩托车终究是追不上你在远方低吟浅唱的飞机,我与你,终究是两条平行线。

我曾经见过晴天的雨,见过翻船的海,见过月色下的白鸽,唯独没见过人们口里说的爱情。

电台里播放的情歌,已经不是我为你点的模样了,水光下肆意的灯光,笼罩着的是你和他的背影,而我躲在阴影里。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一百天,是我自暴自弃的第一天。

床头已经没有你的东西,曾经温暖了两个人的被子,现在好冷。我蜷缩着的身体舒展开,昏黄的灯光是二十三度,没有青春的影子里,到处是你的回忆,死在水里,像是墨,即使挥散开,也都是你。

关上灯,起床,穿上灰色的软布拖鞋。我走到开关面前,按下按钮,“咔嚓。”随着一声清脆的的声响,白色的日光缓缓落在了整座房间里。

糜烂的香气萦绕着周身,烈火烧不尽你曾留在此处的味道,每一笔,每一次呼吸都有你。

“陌,去山里走走吧,你已经很久没出来了。苜子,走了就走了吧,她若是安好,你也要安好,毕竟谁也不欠谁的。”羽告诉我。

手机里闪烁的光无意间在诉说着什么,我全然不知,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

洗漱间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牙膏,牙刷,毛巾,镜子,所有都是我的了,只有我的了。

圆形的面镜里投射的散乱是我,两人是过去,是整个地球历史里出现的一瞬间,于我而言,是我一生里仅有的瞬间,因潮生,因潮落。

楼下的早点铺还开着,我随意从单薄的衣柜里翻出白衬衫,套在将死未死的身躯上,灵魂被束缚了,挣扎着想逃离这个魔鬼。

“陌,你被解雇了。今天来收拾你的东西。带上你的东西,赶紧滚,逃离这个肮脏的世界,never,never,come back。”上司老张打了我九十九个电话,然后今天下了最后的通牒。

手机里的光没有消失,我心里的光早已被打得粉碎,黯然失色。

早餐铺的大妈给我盛了豆浆,微甜,还有几根油条。行色匆匆的人纷纷从我的世界路过,然后离开,有些人只是在门口瞥了一眼,就走了,他们要赶往自己的世界,别人的世界,坏人的世界,好人的世界,行尸走肉的世界。然后回家,回酒吧,回声色犬马的湖底,去扮演父亲,恋人,朋友,虫鱼的角色,生活在地底的人,不需要阳光,不是奢侈,而是浪费。

“陌,回家一趟,我跟你爸准备离婚了。”老妈发来的消息。

你知道站在世界终点的滋味是什么,高高的悬崖上挂着乌鸦的头颅,张开的大嘴肆意地哀鸣,不祈求希望,只希望无尽的绝望迅速吞噬这里的美好与希望。

“陌,来酒吧,晚上给你办个party,脱单一百天。”死党殇给我的消息,一个天真的男孩,没上过大学,唯一的愿望就是上大学,我上大学那会儿,没事就去我那里,把我们学校的校花逗得乐呵呵,然后两人谈了一场史上最短的恋爱,三天零八个小时,我问他为啥记得那么清楚,他告诉我因为她带了一块表,然后殇也记住了时间,可我知道殇的数学不好,是怕记数字的,如果你的世界里连时间都有,那么我这样无极的人,是不适合逗留的。殇高中毕业就到了这间酒吧,遇见了很多人,尝试了人间的很多滋味,你不能说这滋味好或是不好,真正的滋味,只有品尝过的人才有资格说。

圆形的蓝白色的碗,豆浆快见底了,析出的糖粒黏在碗底,油条还剩几分之几,尽管我数学了得,我也不见得能用什么公式形容。

感情这事,不敢也不能用数字去衡量,我不能告诉我对你的爱有几吨重,你这样的瘦子抬不动。

我终于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去买衣服吧,然后骑着电驴去海边。”夏给我信息。

夏,高中时的班花,是校外一个黑社会老大的马子。

我的朋友都说她很脏,要我离她远点。就连殇这样的人也是不愿同她玩的,因为如果说殇是灰色的,那夏一定是黑色的,不带光的那种,可以吞噬任何颜色。

我是无色的,苜子是这么跟我说得,站在北海道的栏杆上,望着远方的灯塔,冲着海里的鲸鱼,喷一口气,喊一句话。

“好啊。”我快速敲击着键盘上那二十六个字母,组成最简单的文字,向整个世界宣告我的言语。

“多少钱?”

“豆浆两块,油条三块,一共五块。”

我扔了五个钢镚在桌子上。

回去套了件棕色的外套,无光,戴上帽子,拿上一把伞,准备赴夏的约。

“不去了,我看山不是山。”我拒绝了羽。

“扔了吧,我恨公司的每个人,除了你,因为以后我会遇到很多像阿达,李总这样的人,可我永远,永远不会遇到一个再如你一般的老张。”我回给老张信息。

“给我留两瓶酒,我要去杀一个人,然后回来我们一起庆祝。”我发给殇。

北海的栏杆漆着安详,再暴戾的灵魂碰触到这泛着光的白,也会被镇压。

我站在白色灯塔上,高喊,“全世界,我恨你,苜子,我要杀了你,杀死我心里曾经的那个你,我不再是我,可我舍不得杀你,我要杀了我自己。”

纵身一跃,海浪的气味从海面往上升起,指尖矗立着的白色海鸥在觅食,寻找着自由的鱼。

“快醒醒。”再次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没有光了,黑暗将天包裹了起来。

唇上的柔软来自一个女人,我猛得瞪大了眼睛,是夏。浅色的白色衬衫,下身是黑色的束裙,贪婪得包裹着这具美好的肉体。

“醒了,这么喜欢死么。”夏的言语里充斥着冷嘲热讽。

我躺在栈桥的木板上,冰冷的木板配合着一道道的侵蚀着我的皮肤。

除了夏,我还看见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

“都离开吧。”夏示意那群黑色的刃,只有掌控他们的人才不会觉得危险,我已经感觉很不自在。

“来,换一身衣服吧。”夏从背后的包里,取出一件衣服,一间蓝色的衬衫。一如少年那般。走着的是马,看着的是明月,见不到的是故人,离开的是混蛋,而最后留下的是艳阳里的黑子。很黑却很炽热,吞噬了最强烈的光。

“你转过身。”我盯着她。

“我不愿意。”她盯着我。

海岸线被拉长了,斜阳被天色拉长,时间被静止拉长。

我换了衣服,全程在夏的注视下。

“夏,做我女朋友吧,我需要你。”我一把抱住站着的夏。

夏掏出锋利的银色匕首,抵住我的脖子,然后吻上了我的唇。黑色的草莓酱,不是甜的,也不是苦的,口红的味道并不好,尤其是这种暗黑色的口红。

“我爱你,但是你不爱我。”夏离开了我的脸庞,我算是可以看清楚整张脸了。

当年的那个夏已经不存在了,葬在最深的海底,埋在最高的天堂山脊,唯一活着的地方是我的心里,最后我也弄丢了。

一个怪物吼醒了我,你不配。

海鸥落在我的蓝色衬衫上,越来越多,提起了我,然后,坠入深海,气泡一个接着一个。

“醒醒,醒醒。”再次醒来的时候,消毒水的气味并不好问,穿着粉色护士服的护士并不漂亮,挨着窗户的槐树开满了槐花,遥远的声音在召唤我。

“你醒了啊,来喝口水。”羽端着水杯朝我嘴边递送。

“陌,等你出院了,回来上班吧。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老张从买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我。

“早点好起来,酒吧里还有很多酒没喝,还有很多妞没泡呢,你们学校的其他校花还没认识呢。”殇笑得很开心,像个孩子,我知道,他内心单纯,会为了一只被哪个无良的汽车碾死的猫哭泣,会穿着放肆张扬的衣服路过沿街乞讨的老人,然后掏出一百块,扔在破烂不堪的碗里。

苜子站在最外面,双眼湿红。“你真傻,真的。”苜子还是哭了,望着孱弱的我,就差一个拥抱了。

“好了,各位,病人需要静养,你们先离开一下。”进屋的护士提醒他们。

“夏,你留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我的眼睛里是站在病房门口的夏。

其余的人眼神复杂,离开了病房。

夏走近了,“夏,你说,这满院子的槐花还会再开么?”

“会的,”夏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

夏穿得格外好看,红色的发已经变回乌黑,白色的短裙和她很配,风的季节里飘着的都是她。

我载着夏,在医院的院子里,绕圈,一圈又一圈。满树的槐花在轻轻抖动,裂开的黑色树皮展现着悸动的悍然生命力。

“夏,你快走。”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夏。

铁轨上驶过的火车冷漠荒凉,一只循着轨迹探索的钢铁巨兽罢了。

“想走,不可能的。”铁力和他底下的几个混混在杂草丛里翻找着我们。

腿部撕裂开的皮连着骨头,发出阵阵的疼痛,我倒在一边,无力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我在这里。”夏站起来,被草丛湮没的身体瞬间暴露了出来。

“快追。”铁力顺着身影和声音的方向赶了过来。

剧烈的疼痛击碎了我的知觉,我发现自己醒着的时候是在一间病房里,来回走动的病人。

爸妈在我身边照顾着我,那时候他们很好,因为我不好。

到口的白粥软糯可口,嘴里弥漫的却是阵阵苦涩。

“啊,夏呢,妈,夏怎么样了。”我抓着妈的手。

“啊,她,她很好。她有些累,已经回家了。”母亲告诉我。

“好,那就好。”我缓缓松开母亲的手。

夏渐渐离开了我,“陌,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一点都不好。”

夏变成了一个坏人,手臂上纹着纹身。母亲要我远离夏,说夏已经堕落了。

我爱上了夕阳下骑着单车从白桦林里路过的苜子,那么可爱,那么干净。

苜子陪了我很久,我们一起逛超市,一起学习,一起在夕阳下看日落,一起旅行,一起工作。

“陌,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一点都不好。”苜子在最后一次日落时跟我说。

“唉,夏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被铁力糟蹋了。”母亲在书房和父亲讲。

透过缝隙,我看见了这段对话。

“我失恋了。”我告诉羽。

“苜子离开我了。”我发消息给殇。

“我不想来工作了。再也不想了。”我打电话给老张。

羽很好奇,我都没有恋过,怎么会失恋。

殇说:“喂,陌,你是不是傻了,苜子是谁。来来来,带你泡妞,酒吧里最近又来了几个好看的妞。”

老张问我:“你小子又发什么疯,等你酒醒了,明天来上班。”

夏说:“陌,你要好好的,我没事,真的没事。”泪水布满了夏的眼睛。

我发了信息给夏:“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你可能感兴趣的:(《见海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