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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号原创文章”三剑番外-蒲昌海“,现计划在起点以作家ID”亲爱的老十七“发布,特此说明,部分原文摘录如下:

阿爷生我昆仑下,天地作家大漠游。

今朝十匹长安布,明年敦煌换头牛。

牵羊卖牛换骆驼,奔波十年马奶酒。

二十二年换金帐,狂风一日无所有。

艾塔套鞍阿姆送,万里风沙从头走。

只欠开喉朝天唱,惊破天障见日头!

歌声雄厚低沉,带着些隆隆的喉音,仿佛当真能激开乱舞的风沙,找出一个清明天地一般,但大漠里起的沙都是无穷无尽的,眨眼间,漏下的一点天空就被呼啸的灰黄色堵上了,把低沉的歌声搅得断断续续,变成一声苍凉的叹息。

唱歌的是一个精瘦老者,走在一支五十余人的马队之首,干瘦的腰杆在骆驼背上挺得犹如标枪,大大的毡帽压在一双发亮的眼睛上,他呸地一口吐出嘴里的沙子,转过头问:“阿苏依呢,风沙太大了,可别叫他跑丢了。”

一个小个子的身影驾着骆驼飞快地移了上来,那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稚气未脱的一张脸被常年的日晒风侵染成了黧黑,他也呸呸吐了几口沙子,叫道:“爷爷真是小看我,这大漠道上我也走过三回了,哪儿有水哪儿有流沙清楚得像手心的线,走丢了又能碍什么事儿?”

老者凌空一打马鞭,骂道:“小心你的舌头,阿苏依!才走了三次,也敢吹这样的牛皮,当年覆灭在沙漠里的商队,哪一个不是走了几十上百遍的,汉人的道理说的好,擅长游泳的人才会淹死,大漠里的路,一定要走得踏实。”他又回过头问:“乌恩,路上可还太平?”

“昨晚我派了卓合与艾瓦去看了,没见着楼兰马贼的踪迹,这条路应当不会再有别的马贼了。”后面传来一个稳重的声音,一个精壮的男子从风沙中出现了,他回头扫视了一眼,低声道:“不过,那人还一直跟着。”

老者也回头扫了一眼,隔着厚厚的沙障看不清楚,他摇摇头:“多半只是顺路的客人吧,大漠里的宽敞的很,没有不让别人走的道理,咱们尼雅人自己也流浪了上百年,不该把路上的旅客当做敌人。”乌恩面有惭色,点头道:“族长说的是,不过,今年这条道确实有些不一样,这几日,我见着不少中原的武人,都朝着昆仑山方向去了。”

阿苏依奇道:“武人?那是什么,啊,是和敦煌城里的刀手一样的吗?”

乌恩摇摇头:“不一样,刀手只在有钱的时候挥刀,中原的武人们奇怪的很,有时不为金子宝石,也不是为了防卫,就会莫名其妙地拔刀杀人。”

阿苏依吐了吐舌头:“果然奇怪的很,好在咱们有昆仑山下最勇猛的战士乌恩在,就是恶魔来了也不怕!”那老者眉头一轩,又要呵斥,阿苏依哈哈一笑,一催骆驼就跑向队伍后面了。

老者摇了摇头,一个人笑道:“提普族长也忒严厉了些,小孩子开几句玩笑,做不得真的。”说话的是汉族商人陈原,一行五人在玉门关前就跟上了尼雅族的队伍。提普皱起眉头:“不怕最烈的骏马,只怕大意的骑士,年纪轻时不吃点苦头,以后可就吃不起了,年初时据说一家鼎鼎有名的镖局便在甘陕道上栽了大跟头,这大漠里的事,那可是谁都说不准的。”

陈原嘿嘿笑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说道:“族长,你们每年都会从这儿道上过吗?”提普眯起眼睛:“我们尼雅人上百年前一直在天山下流浪,当年既要抵挡西边汗国的侵扰,又要躲避中原蒙古朝廷的征赋,少与外面打交道,直到三十几年前我阿爸当族长的时候,南面来的汉人说赶走了蒙古人,中原清平的很,阿爸动了心,开始率领族人贩运货物去西域诸国,结果几年前中原的汉人又自家打起来了,我们上一次来中原还要数到四年前了,陈老板,你我也当真有缘,大漠上的商人马队虽然有比我们更勤劳的,却再没有比我们尼雅人更了解大沙漠的脾性的了。”

陈原一面抚掌,一面点头称是,转过头去笑道:“风兄弟,咱们可真是行了大运,遇上了这些尼雅朋友,这趟西域之旅想必也诸事无忧,赚个盆满钵满。”后一人是一个白衣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年纪,外面罩着一件黑色斗篷,闻言笑道:“发财致富是陈先生的行当,小子生来是破落命,早已绝了买卖经营的路子了。”他声音低涩,好像嗓子害了病一样。 

陈原笑道:“哈哈,是我糊涂了,风公子器宇不凡,看着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便是即将考得功名的士子,确实不是我们跑路命的人。”他又转向另一边:“这两位兄弟,你们说是吗?”马队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两个汉人,一个是个满脸胡子的落拓男子,看年纪总该有五十岁上下,裹着一件又脏又旧的大毡袍,平日里只是闭着双目养神,时不时便提起腰间一只黄木葫芦痛饮几口,听了陈老板的话,眼睛微微睁开,点了点头,便当做回应了。另一人身材较胖,全身裹着灰衣,头上戴着一只巨大斗笠,黑纱垂下来,不露出一点面目,一个人缩在骆驼上,走在队伍最后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陈原的话,没有丝毫动作。

陈原碰了两个冷钉子,只得干笑两声。提普和乌恩忽地双双抬起头来,提普目光闪动:“前面有人来了。”话音才落,只见黄沙大幕里陡然现出两个身影,迅速的变大变实,竟是两匹骏马,马上骑士全身劲装,眼见要碰上商队,蓦地双双拉缰,沿着商队两侧分开,流畅如泉水泻石,八只马蹄踢得飞沙乱溅,尼雅族人常年在昆仑山下牧马,都不禁赞了声好,那两人凌厉的眼神将商队从头到尾检阅一遍,又在队尾汇合,重新没进呼啸的沙幕里。

阿苏依看着新奇,又赶到队首问道:“爷爷,这两人是什么来路,看着倒是神气的很。”提普摇头不语,转头问:“乌恩,这里面有先前跟着咱们那人吗?”

“不是,跟着咱们的那人是个姑娘,”乌恩摇头,“这一对从沙漠深处出来,却还骑着骏马,身上也不带行囊,不是一般的客商。”提普哼了一声道:“四年不走商道,一上路就遇怪事,我看这两人多半是先前那些中原武人,不用管他们,咱们行路的人,还是少惹麻烦的为好。”

商队又行了不多时,又遇上一双骑士,和之前两人一般的行头,一般的举动,从商队两侧快速掠过。接着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竟是接连过去了五对骑士,尼雅族人都啧啧称奇,陈原等人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提普双眼望天,说道:“乌恩,你可知道中原大帮会有‘千里送龙头’的规矩?”乌恩点头道:“嗯,听说有些强大帮会迎接大人物之时,会派出一对一对的帮中长老精英相迎,最多时会派出六对,共计十二人,只有在选出新任龙头时才会用,这也是帮会中规格最高的礼节了。”

提普皱起眉头来:“奇怪,塞北大漠里,可没听过什么大帮会啊。”

乌恩沉默了片刻,说道:“很不对劲,楼兰和敦煌的两拨马贼在附近都不见踪影,威名最盛的天狼缇骑也从来不做这条路上的生意,况且,这些西域的马帮,大部分都是西域人,刚才那十人倒有八个是汉人,不像是寻常的马帮。”

方才那几名骑士都藏着面孔,又隔着风沙,人们都看不清他们面目,而只是错身而过的工夫,乌恩却看出了有八个汉人。

“不是的,”陈原忽地开口说道,另两人都看向他,陈原咳了一声道:“小弟在中原行走时,听几位过路朋友说过江湖上的规矩,像这样高的礼节,迎接的马,应当是一黑一白,合阴阳交泰、天地更新之意,而且接人的必须得是帮中资格最老、名望最盛的十二人,方才过去这几人都寻常打扮一模一样,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长老,倒,倒像是……”他说到这儿,却有些吞吞吐吐。

提普脸色慢慢阴沉了下去,接过口把他的话说完:“倒像是打劫的马贼派来踩盘子的了。”阿苏依听了这话,猛地从骆驼上站了起来,右手握住腰上弯刀,警惕地四周张望,好像黄沙里就藏着无数敌人一般。

乌恩低声喝道:“阿苏,下来,周围没有敌人。”阿苏依对他很是信服,乖乖地坐回骆驼背上。

风昆仑忽地笑道:“阿苏小哥,你这个铃铛倒是别致的紧啊,怎么之前没见你戴过?”阿苏依被说得一愣,挠了挠头:“什么铃铛?”

提普顺着看过去,脸色陡然一变,闪电般从他骆驼颈项上摘下一枚铃铛来,喝问道:“这是什么?”阿苏依看了那个铃铛,大为惊奇:“这可不是我的铃铛啊。”

乌恩接过去看了一眼,那铃铛颜色暗沉,挂在一堆风铃里毫不起眼,但细看去铃铛背面却刻着一个小小的狼头,阿苏依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忍不住问道:“乌恩,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天狼缇骑的信物,关西道上荒凉,官军势力不及,马贼横行,每个马帮都有自己的记号,他们先派斥候踩盘,盯上了哪一家就留下一个标记,叫道上的同行不要插手,”乌恩涩声说道,将手中铃铛晃了一晃,发出悠长的响声来,“这些铃铛音质不一样,混在咱们自己的驼铃里,咱们是听不出来的,但是那些听熟了的狼骑却能辨别出来,他们在咱们身上放下铃铛,就如同原上的马儿被套上了绳圈,牧马人只管跟紧着野马,只等你跑累了或是圈马队合围了,便收紧绳索。”

阿苏依常常套马,可想到自己也要成了被驯服的马儿,那可是一万个不乐意,他回想起那几匹快马错身而过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出对方是怎样将铃铛挂在自己的坐骑上的,闷闷地说道:“他们过了这么多批马,咱们有这么多人,为何只给我挂了铃铛。”

提普听了他的话,陡然醒悟道:“乌恩,快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别的标记了。”乌恩带了两个得力手下向后面奔去,果然发现不少族人的骆驼上都被挂上了铃铛,那几人都兀自全然不觉,陈老板的一个手下也被挂了一个,陈原望了他一眼,那人登时脸色惨白。乌恩经过那络腮胡子的大汉身边时,那汉子眼也不睁开,将手伸了出来,掌中却是一枚被捏扁了的小铃铛。

提普远远看见,策着骆驼赶了过来,眉峰微微蹙起道:“老谭,你既然发现了马贼的伎俩,为何不提醒我们?”那老谭睁开眼睛,说道:“是祸躲不过,这伙马贼是铁定着要对咱们下手了,斥候们标记的是马队较薄弱的几个点,到时候冲锋时好寻隙而入,咱们做好防备便是,未必会有什么大祸,若是贸然出手阻挠,万一漏掉了哪一个斥候,教他回报消息,激得马贼大怒,到时候引来缇骑主力,可就不是破财的事了,嘿嘿,天狼缇骑是什么名头?提普你不过四年不走边塞道,怎么就掂量不清了。”

提普族长一时低头不语,回头又和乌恩商量了起来。陈原听那老谭口音中正,并非关西道上常见的甘陕汉人口音,近似有江南口音的影子,不禁留上了神,他本以为这大胡子也是与自己一般遇上了尼雅人的商队,看来此人倒是与族长很是熟稔,他拉过阿苏依问道:“小哥,这位谭大爷是什么来头,莫非也是你们族人吗?”

“他呀,他是爷爷的朋友,和我们族住的很近,咱们尼雅族铸造刀剑很厉害,他也有一套汉人的铸造方法,爷爷常与他讨论铸造方法,这人脾性很怪,不爱和人说话,但心地却不错,他常能打出一些草原上见不着的兵器,我们年轻人都喜欢请他帮忙铸造,爷爷和乌恩他们都爱用祖传的钢刀,但我这柄弯刀却是老谭仿照大食那边的行商为我打得,”少年不禁兴奋起来,一拍腰间的刀鞘,又愤愤地说道:“这伙该死的马贼,竟敢当我是马队的弱者,到时候便让你们尝尝我们尼雅弯刀的厉害!”

陈原听了他的话,暗暗点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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