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可以睡到九点的奢侈。王子从梦中醒来,充满幸福带着甜。他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着天花板发愣,等待模糊和清晰的过渡。可中途还是被猝不及防的冷风打醒,一把将他的梦境打碎,拽着他拖到现实。
王子坐了起来,嘴中喃喃地抱怨,磨叽地掀开厚实的被子。一下子,温热的皮肤和寒气面对面打个正着。一阵鸡皮疙瘩,他哆嗦麻利地穿好衣服,小心地下床梯,可还是吱吱呀呀发出声响,在若小的房间都能听到回声。
一顿洗漱完,王子准备去吃早饭。关门前,宿舍还是死气沉沉,没有人起来。王子总是第一个起来,一般七点多就自然醒,今天会睡到九点,说到底终究是那场梦在作怪。
王子要了杯豆浆,一个玉米饼。空旷的食堂,稀稀疏疏的几个人,王子一个人坐一张桌子,他一边捂着豆浆取暖,一边望着门口发呆。王子很少玩手机,或者说孤单无事可做的时候,他更喜欢静静地发呆,漫无边际地乱想一通。不变的是,这一年来,王子总会在某一个瞬间,莫名其妙地想到她。
她穿着白色衬衫,外披毛绒的咖啡色外衣,紧身的深蓝色牛仔裤,勾勒着她细瘦的肢体。女孩也在那个窗口点餐,不同的是她要打包回去。刷完卡,她先是朝着掌心呼气,然后合上双手使劲摩擦,一边还跺着小碎步。
有那么冷吗,真傻。王子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女孩进门以后,王子的视线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在这个有点冷的早晨,女孩的出现,突兀而温暖。王子一开始还以为是梦,然而仔细地看着她,慵懒自然,瘦弱却力量散发,真的是再次碰见她了。
去年,王子是在去操场的路上遇见她的。女孩一手熟练地运着篮球,一边发着呆,往宿舍楼走。王子刚出宿舍楼,想着今晚该跑几圈,眼神迷离地看着前方。他们迎着面,互相看到对面发呆的傻样,各自愣了一会,擦肩而过。然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回头,双目对视,似乎有什么不舍,再回头,却又各走各的。女孩的特征,王子印象深刻。首先看见她晶莹纯净的眼睛,王子就吓了一跳,唏嘘着居然还有这么不受尘染的圣物。她精致的鼻子,薄细嘴唇上抹的粉色口红,不深不浅,刚刚适宜。头上束着吸汗带,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子。当然要说显著的地方,那就是很瘦。但是整体看起来,平凡却透露不凡的气质,显得格外精神,瘦则显得可爱依偎。
后来,王子歪打正着,偶然从他人手中得到了女孩的联系方式。王子没急着提到那一天的事情,而是间隔着找她聊天,尝试着了解,在做下一步打算。理智的王子,总是保持着距离去和女孩聊天,不知情的女孩对王子的话题,则是有一句搭一句,更无再多,不是很感兴趣。这样一过就是一年,王子并没有加深对女孩的了解。
和一个人熟络起来,逐渐的感情培养,王子并不擅长,更何况是在虚拟世界。王子意识到,或许在现实中见面,才更有希望打破僵局。
一旦记住了一个人的面孔,往后就会莫名地一直遇见。王子好几次,从满山人群中认出了女孩。女孩的身影,牢靠地印在王子的大脑里,拨散不去。女孩只知道虚拟中的王子,在现实中便把他遗忘了。所以,可以说王子认识女孩吗?准确地说,王子只是一厢情愿地认识了她,然而现实中她却只是一个影子空壳。
王子好几次想上前说嗨,一次次策划着相识,却又一次次莫名地欲言又止,只会静静地看着她。错过了,连带以后都会错过。 王子吃着玉米饼,看着五六米开外的女孩。腿像注了铅一样动弹不得,这点距离,对于王子来说是无法实现的跨越。王子总是在顾虑着什么,前瞻后忌,不能说是理智,应该是不够勇敢才会拖到现在,维持着这个僵持的局面。王子像躲在阴影的小丑,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女孩,却不敢向前。或者说,对于王子,女孩在现实中不过是个影子,现实却虚幻。
他喜欢的,不过是那个影子女孩。
已经是深夜,王子裹紧衣裳,独自一人走在曲悠小径,两旁各有绿色保护带,左边再过去是一个人工湖。没有月亮星星的光线,只能依稀看见波动的黑色纹路,随风层层荡开。吹来的风,夹杂着泥土的幽幽香味,冰凉凉,冷嗖嗖的。王子借着泛黄的光线,踏着昏暗厚实的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绕着人工湖,一圈又一圈,机械般地运作着,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有什么意义,但是他就是停不下脚下的步伐。
脚步声,几只颓废过季虫子发情的呀呀声,空中偶尔掠过的知更鸟,它的叹息,还有呜呜的风声。他走着,等待什么。似乎在准备一场戏,却揣摩不到结局。
忘记绕了几圈,当王子再次接近那个亭子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五根腐朽样状的木柱子,顶着个简陋木盖。圆柱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纹,纵横四处,还夹杂着深浅不一的虫洞,整个亭子感觉时刻都有塌下来的危险。亭子是在绿色地带的边缘,紧挨着人工湖。王子越走越近,慢慢地看清那个人的身影,就是那个女孩。她轻轻地靠着和她一样摇摇欲坠的老木柱子,面对着着漆黑的湖面,在看些什么。咖啡色的加绒外衣,长长的,被风使劲的撕咬飞舞。连她的那一抹乌黑头发,也在凛冽风中杂乱不清,互相纠缠。
王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步步地靠近,每一步都像是在跋山涉水。王子看出了女孩的寒冷,她面对着湖面吹来的风,一阵又一阵。王子都哆嗦起来,这里就是湖边风最大的地方吧。每一步,越是靠近,王子心跳得越是激烈,像是要爆炸,脸颊不由胀着热,再冷的风也无法降温。王子跨上亭子的阶梯,一阶,两阶,现在就站在女孩的身后。王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开口。他伸出手指触碰了女孩,柔暖的背部,自己则像触电一样,麻麻的,全身的毛孔都挣扎着透气。
女孩像是等待了太久,一转身便不由分明地抱上王子,瘦弱的手臂,此刻却能将他抱得紧紧的。王子的头皮又是一阵酥麻,只会站着,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抱着。一个人的温度到另一个人的温度,互相传递着,在这个寒夜便找到了依靠。王子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份温暖。女孩乘机,踮起脚尖,轻轻吻了王子。嘴唇上,吻合的温暖,还有淡淡的樱花口红味。末了,王子再次感受到夜风的寒冷,从上至下,仅存嘴唇的余温。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女孩不见了。王子始终没来得及看见她的面孔,她像影子一样出现,又再次消失在黑暗当中。
可刚才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切,王子抬起手,一张粉色折叠的便利贴。王子慢慢地打开,期待着什么,害怕着什么——就这一刻,幸福就好。是女孩隽秀有力的字体。
王子的心情五谷杂粮,幸福甜蜜,但是呢,就这一刻,幸福。可这一刻,或许已经足够了,现实中他哪能有这样的勇气。亭子里,只留着他在独自看湖,陪伴的还有不变的寒风。
睁开眼,揉着眼睛,王子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的九点整。
王子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女孩了,他好像丧失了在人群中认出她的能力。
又是一个起风的晚上,王子戴上围巾、口罩,出去夜骑。和做很多事情一样,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独立行动,更加自由点,说走就走。孤独的单车,冬天的寒风,王子穿着单薄的衣服,以此更能感受到寒意。有种自虐的倾向,也可以说,王子已经把寒风当成一种陪伴的伙伴,带着冬天特有的情愫,还有依稀着那个影子的温暖。
夜骑结束,王子常常会带两个热腾腾的白馒头回去当夜宵。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骑着车。绕过转角的凤凰木,他又遇见了那个女孩,陌生却熟悉。她背着鲜粉色的书包,搭着天蓝色的纤维运动服装,挺着腰,依旧是那么精神十足。王子看着她,摇摆的马尾辫,令人着了魔。他停下车,在凤凰木下。好想给她,热馒头捂手,可是王子却动不起来。凤凰木细碎的金黄叶片,随着风,一点点飘散在风中,回旋很久都落不到地面。馒头渐渐变凉,时间过去了,再也不回头。她不是那个影子,王子奇怪的想着。影子说过,只有那一刻,幸福就好,美好而梦幻。
女孩就像是台上的主角,王子则永远是自导自演的观众。叶子落地,再也回不到树枝,馒头凉了,在加热却也不是原来的味道。那个影子的女孩,虚幻而真实。可是现实中又能怎样,王子永远拿不出勇气,那还不如沉醉于那场梦,一刻幸福就好,甜蜜地结束和影子的恋爱。
许久以后,王子一直没能找到女孩,她也像影子一样在现实中销声匿迹,就在任何的黑暗角落。王子唯一记得的是那场梦,那个影子女孩亲吻的那一刻,真实而虚幻。可是王子再也梦不到那个影子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