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植桃花源

当我在这个新春决定要通临孙过庭《书谱》的时候,想到的是再辟一块书法根据地,厚实书学家底,改善书技现状。伴随着照猫画虎却也情趣盎然的临摹过程,眼前就仿佛浮现出陶渊明笔下“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桃花源景象。于是,“又植桃花源”的字眼蹦将出来。

书法就是我的桃花源。在这块远离世俗纷扰的精神乐园里,我已整体栽植了《多宝塔碑》《勤礼碑》《神策军碑》《玄秘塔碑》《九成宫碑》《胆巴碑》《兰亭序》《圣教序》《曹全碑》《草诀百韵歌》《草书千字文》等经典,零星试植了《灵飞经》《阴符经》《黄庭经》《乐毅论》《曹娥碑》《道德经》《赵孟頫前后赤壁赋》《智永真草千字文》《十七帖》《乙瑛碑》《邓石如篆书》等法帖。虽是广植书种,却还有许多心心念念的名贵碑帖未及施栽,如:《洛神赋》《祭侄文稿》《寒食帖》《蜀素帖》《自叙帖》《张黑女碑》《礼器碑》《散氏盘》等。尽管如此,我的桃花源也还算得上品种繁多、花荣叶盛,并且逐渐培育、滋养出具有自我风貌的书种来。但由于先天和后天造成的各种吸收功能不佳以及养料的不充分,我的这个书种现在还比较拙嫩干瘪、缺乏生气。

在这个新春再次听闻这样真挚深切的忠告后,我想到了文辞优美的书学理论和草书艺术的理想典范兼具的《书谱》,并且很快认定这个未曾真正临习过的法帖将是医治自己现今书法病症的极好良方,之后很长时间里都必须把它当作又一块重要书法根据地一般去全力开辟。

基于这种想法,我开始了严格的对临旅程,不仅纸张大小、每页行数、行间距离、各行字数,而且字形大小、线条粗细、笔画连接、上下贯气等都力求等同。这样的临摹既需要眼脑手各自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协同力,又需要笔墨纸恰到好处的配合。因此,起初时分外着意的眼观手动脑思,连累得眼角到整个面部,腕部到臂颈肩腰腿脚等全身的肌肉,甚至于脑神经都非常紧张,再加上不时袭来的笔不贮墨、墨不入纸等现象,更搞得人疲累狼狈、兴味寡淡,只凭着一捶捶“不敢被摧折”的心鼓硬撑着。

临摹了十数页后,眼看着自己一个个个、一行行、一页页像模像样的”复制品”,竟也笔势纵横洒脱、书风质妍交融、 气韵连贯畅达起来,就觉得开辟根据地的说法太过苦痛,也不恰切,因为这毕竟是在自己的桃花源再次根植名贵苗木的过程。

对,叫“又植桃花源”多好啊,既充满传统文化气息,又寄寓美好的诗意,还恰逢其时。此时,春日暖融、惠风和畅、泥土松软、生机萌动,自然界正涌动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化育万物的春潮。

有了这样的体认,我的临摹就变成了如同栽植般的满怀喜悦和期待。虽然依旧小心翼翼、饱蘸艰辛,但不必要的肌肉紧绷和有害的枯燥乏味感消除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笔下的灵动感增添了许多。这样也带来一些问题:遇到模糊难辨的字,不忍弃兴去查,便只好猜蒙着写;遇到完全湮失的字,就空着不写。尽管有点小马虎,但想到因此增加了临摹的兴头,加快了”栽植”进程,仅十余日便从整体上完成了当初颇觉艰巨犯难、不可预估期限的“浩大工程”,便觉有些“抓西瓜丢芝麻”式的心安。当然,以后是必须要补救的。

就这样,我在自己的桃花源里又栽植了一片叫做“书谱”的珍贵林木,而且目下视之,似乎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气象万千。但我深知,它只是暂时移置在桃花源的风景,并未扎根。要让它得以存活壮大,既需不断地培植、浇灌、施肥,还需深入探究它的内核品性。因为这其中蕴含的极为广博宏富的文学素养、书学识见、理论指引、艺术追求、人文关怀、使命担当等是它之所以形成如此千变万化、神彩焕发、意趣蛊然、气度恢宏、情味感人的形状姿态之根本所在。所以,要一边外壮其形,一边内树其魂才行。对此,我正信心百倍、满怀期待地努力行进着,心中不时还会泛化出我的”书谱”壮大时的繁盛景象。

春天,是栽植希望的季节,我又在我的桃花源里栽植下钟情的书种,你栽植的是什么呢?衷心祝愿我们在各自的桃花源里都有新栽的树种,都有新植的花木;在这个虎虎生威的年份,都能再历春华秋实的辛苦而又甜蜜的旅程,都能又现“春种一粒栗,秋收万颗子”的神奇而又伟大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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