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寂静的午后,炙热烤的树叶发出疲倦的灰白色,片片无精打采地垂在树上,路上行人几乎绝迹。两道瘦弱单薄的身影从苏家大宅偏僻的一处角门里溜出来,猫着身子,贴着墙角慢慢向远处走去。
“小姐,小姐!”走在后面的人快走几步,赶上前面的人。
“嘘~,我们穿成这样,你还叫我小姐?”前面的人闻言眉头一皱,转过头,挺直了身子,背着双手,故作正色道。
“是,我又忘了!”被训斥的小厮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抱歉地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罚你今天不许回家探望你爹!”前面的小姐背着双手,故意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大踏步向前走去。
“啊!这可不行啊,小~,公子,公子……”后面的人闻言大惊,连忙赶上前。
一阵风吹过,淡淡的香气从二人身上飘出。很明显,这两个身着男装的人是女子扮的,她们个个皮肤白皙,明眸皓齿,身材发育的极好,这一切即使穿上了宽大的男装也掩饰不了,更明显的是她们没有象征男性特征的喉结!
苏府朱红色鎏金的大门紧闭着,合宅的奴仆一个个小心翼翼,面色紧张,虽然忙忙碌碌的,但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后宅正堂中,苏老爷突然大喝一声,就像一声惊雷打破了宅院沉闷的气氛。
“混账东西!简直就是伤风败俗!家门不幸啊!”
堂中的女子伏地跪着,身子随着抽泣不停地起伏着。贴身丫鬟婉儿也跪在一旁,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你还有脸哭!来人,把这个不知羞耻的逆女绑起来,打死了事,省的全家出去丢人现眼!”
门口的仆人面面相觑,堂中可是大小姐啊,那是千金之躯,虽然犯了错也不是他们下人能够动手的。苏老爷一见这个情形,眼都红了,更加生气,喝道:“拿板子来,我亲自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苏家夫人早就得了信儿,拉起大儿子苏靖仁一路小跑,往正堂去救人。“咣当”一声,苏夫人把门撞开了,正看见苏老爷拿着板子挥向地上的女儿。一下子撞了过去,扑在女儿身上,用整个身子把女儿压在身下。
“老爷是打算要了我们女儿的命么,今日她要是死了,岂不是有意绝我!我就这一双儿女,还不如先把我打死,再打死她,我们娘们一同死了,在阴间还有个照应!”
苏老爷听了此话,冷笑一声:“合家内务让你打理,儿女生活起居一切事宜都交给你,没想到你竟然教出这样的女儿来,还未出阁的女儿和人私通,如今竟然珠胎暗结!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老爷说得没错,这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啊!”六姨太不阴不阳地挑拨着。
“你给我住口!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回去把自己的女儿看好是正事!”
苏夫人抬起头,正色厉声训斥着刚刚发话的女人。那女人还想向苏老爷撒娇,不想苏老爷完全没有心思理她,摆了摆手,“这没你的事,你回去看好缃儿!”
六姨太不情愿地被请出了正堂,苏夫人看着她离去,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厌恶的神色,回头时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婉儿,一股怒气正没法撒呢,冲上去对着她就是一顿乱打。
“你这个没用的贱婢,给你好吃好喝的,把你从小养大,你却合着外人来坑害我们娘俩,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婉儿只一味地哭,不敢躲闪,任苏夫人打骂,一会儿工夫,头发也乱了,衣服被揉烂了,身上一片狼藉。
“娘!你打她有什么用,绯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岂是一个丫鬟能劝得住的!”
苏靖仁拉住母亲,同情地看向头婉儿:“婉儿,你先去外面侯着!”
“这事不怪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爹爹你打死我吧,我不后悔!我此生非表哥不嫁!”说话的女子虽然脸上挂着泪珠,但是倔强的声色清晰可见。
“你,你……真是不知羞耻!”苏老爷惊愕不已。
“老爷,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绯儿和清晖俩人青梅竹马,从小就要好,你却偏偏要拆散他们,非逼着女儿嫁什么将军,王爷,如今我们家还用得着巴结谁吗,何不成全儿女的心愿呢!”
“怪不得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原来是你这个母亲一直在纵容她,好,好,我们不嫁女儿,就等着有朝一日被人家吵架灭府吧,妇人之见啊!”苏老爷捶胸顿足。
“爹,绯儿已然是这个样子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回复将军,既不伤他的面子,又能保全我们一家。”
苏靖仁在五个儿子当中最深得苏老爷喜欢,从小跟着苏老爷南征北战,有勇有谋。听了此话,苏老爷长叹一声,在椅子上坐下:
“要是缃儿再大点就好了,可是她现在只有十岁!”
看样子,老爷最担心的不是女儿未婚先孕,而是如何向将军回复。苏夫人迅速地盘算着。
他们口中的将军是刘隐,清海节度使。
苏而他们的老爷名叫苏章,是刘隐麾下一名战将,骁勇善战,行军有法,为当时名将,更重要的是被刘隐视为心腹。几个儿子俱为中郎将,行豪侠之事,被世人称为五狼将,家门显赫,一时无俩。
前几日,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拉拢刘岩,稳定军心,刘隐亲自替弟弟向苏章提亲,要求把她的女儿嫁给刘岩。苏章对刘隐的话是言听计从,立刻答应了这门亲事。于是有了现在堂中的一幕。
“老爷!”一个想法在苏夫人的脑海里形成了,“不如我们认一个女儿,就说是绯儿的妹妹,将军只让我们嫁女儿,可没说让我们嫁哪个女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老爷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何况依照苏家现在的情势,是没有必要巴结谁,仰仗谁的,更何况是那个贱婢所出的儿子。和刘岩小儿扯上姻亲关系,只不过让彼此的脸面上过得去,不至于撕破脸而已。可是现在苏府成了全城的焦点,认闺女的事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事办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是,老爷!”苏夫人知道自己成功了,心下窃喜,“认的这个女儿最好和绯儿年龄相仿,对外只说是绯儿双胞胎的妹妹。”
苏氏父子对视了一下,这个主意是不错,可是去哪找符合条件的女孩子呢,而且还要悄悄的。
“嗯,主意是不错,可是这人选……”
“老爷不必担心,家里就有现成的。”
半个时辰以后,苏府合家成员在堂中聚齐。堂中首位是老爷夫人,左手边是房中的妾室,从二姨太到六姨太,一溜穿金戴银、明艳动人的美人。刚才在堂上讥讽苏夫人的的六姨太搂着小女儿苏黛缃靠着门边的椅子坐下。
右边是五个儿子,苏靖仁、苏靖义、苏靖礼、苏靖智、苏靖信齐刷刷坐定,后面站着各自的媳妇。由于年龄尚轻,苏靖智和苏靖信尚未娶亲。苏家其余三个儿子早已娶亲,老大和老二已经有了各自的孩子。大小姐苏黛绯并没有出现在大堂上,老管家苏诚垂首站在门边。
苏靖仁和大小姐苏黛绯是正室夫人所出,义、礼二子是二姨太所出,三姨太仅有智这一子,第五子信是四姨太所出,五姨太年轻时接连几胎都没保住,身子渐渐不支,子女上并无所出,六姨太只有一个女儿,这也是苏府最小的孩子。
大堂内人影憧憧,静悄悄无一人出声,只有女人们珠钗首饰摩擦茶具的轻微响声。
“嗯!”苏老爷清了清嗓子,“眼下府中有几件大事,把你们召集来,是要给你们提个醒,合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府中大小事情都由夫人打理,你们要做的就是管好各自的舌头,不该说的打死都不能说。但凡有一丁点风声传进我耳朵里,必定以军法处置。”
堂下众人俱是一惊,无不惧怕。虽然老爷一直在军中效力,杀伐决断惯了。可是家中事务一概不插手,只是旁观,但从不在家说这样狠的话,看来家里确实是出了大事了。
“头一件,三日后大小姐出嫁,由夫人和管家打理,其余各房都给我安安生生的,不许生事。”
“老爷,不知是哪家公子有这样的福气,能娶得我们家大小姐。”二姨太温和地恭贺着,顺带看了夫人一眼。
由于有两个儿子的原因,二姨太在家中的位置并不低于苏夫人,只是她性情温和,并不计较这些,反而赢得了阖府上下的敬重。
苏夫人感激地回视她,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是岳家的儿子岳清晖。”
“哦,如此说来,倒也是才子佳人,门当户对,恭喜姐姐了。”
二姨太款款道来,把本来难堪的事情说得像是天大的喜事一样,苏老爷赞许地看着她。
“芷芬说得不错,这也是我们苏家头次嫁女,一定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芷芬是二姨太闺名,如此直呼其名,可见老爷对她的宠爱。其余的几房姨夫人愤愤不平。二姨太却以手帕掩面,羞怯不已。她的俩个儿子闻言后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
“苏诚,你要尽心协助夫人,好好办差!”
“是,老爷。”
如果不出声,别人绝对不会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苏诚恭敬地答道。
“这第二件也是喜事,我们苏家要添一位小姐。”说道这里,苏老爷顿了顿,看着夫人。
底下的几个姨夫人互相瞅向对方的肚子,怀疑是哪位有喜了,刚刚还害羞的二姨太听闻此言,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怔怔地看着苏老爷。
“绯儿身边有一个贴身丫鬟,从小在府里长大,夫人看她聪慧可爱,有意认她为义女,做我们苏家的二小姐,她本名叫做婉儿,但是入了我们苏家,就得按照家里的规矩,夫人给了她个名字,叫苏黛绾,对外只说是绯儿的同胞妹妹。”
说到这里,苏老爷向众人巡视了一圈,厉声吩咐着:“都给我听好了,我们家有三个女儿,绯儿、绾儿、缃儿,要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小心割了他的舌头!”
“而且,不日绾儿要嫁给将军的弟弟三公子。我们苏家双喜临门,你们各个都要打起精神,说话办事要谨慎,更重要的是管好你们的嘴巴,别给我惹事!”
“爹,我们家有那么多丫鬟,为什么选婉儿!”五子苏靖信涨红了脸,不满意父亲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