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加缪《鼠疫》笔记2-27

~鼠疫讲述一个席卷几十万居民的大事件,奥兰城,本来生活正常,各自忙碌,互不相干,却突然闹气鼠疫,全城封闭,一切都变了,全城仅仅演绎着集体的历史,个人命运不复存在了。一场持续十个月的瘟疫,颠覆了一座城市的行政管理、社会秩序、人心情感、道德良心、责任担当等社会和人生的方方面面,谁都不能置身于这种荒诞现实之外,哪怕是偶然来的局外人和社会的边缘人物,鼠疫突袭,一下子把所有人至于紧张而惶惶不安的氛围中,……

~陌生而友爱的各种声音,穿越数千公里的距离,从天涯海角传来,相当笨拙地试图表示他们道义上的声援,这一点也确实做到了,但同时也表明他们完全无能为力,任何人都不可能分担自己看不到的痛苦。

~“这一切与英雄主义无关,而是诚挚的问题。这种理念也许会惹人发笑,但是同鼠疫做斗争,唯一的方式就是诚挚”。

诚挚是什么?

“我不知道诚挚通常指什么?但是就我的情况而言,我知道诚挚就是做好本职工作” ---里厄大夫与朗贝尔对话(第二部最后一段)

~由塔鲁倡导而组建起来的卫生防疫队,应给予充分客观的评价。这也就是为什么叙述者不会高歌称颂人的意愿和英雄主义,适当的重视英雄主义也就够了。~所谓“给予充分的客观的评价”,“适当地重视英雄主义”,粗看也许是虚笔谦抑,泛泛承让,恐非作者真实意图。历史学家的笔法,也并不意味着不能颂扬英雄主义,尤其像塔鲁这样一批志愿者,协助里厄这样一些尽职的大夫,一起抗疫,坚持十个月,冒着被感染的生命之虞,他们的行为怎么能不被歌颂呢?这场大灾大难中,期待着看到可歌可泣的故事。。。

~不错,如果人真的非要为自己树立起榜样和楷模,即所谓的英雄,如果在这个故事中非得有个英雄不可,那么叙述者恰恰要推荐这个微不足道、不显山露水的英雄:他只有那么一点善良之心,还有一种看似可笑的理想。这就将赋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确认2加二就是等于四,并且归还英雄主义其应有的次要地位,紧随幸福的豪放欲求之后,从来就没有超越过。同样,这也将赋予这部纪事体小说应有的特点,即叙述过程怀着真情实感,也就是说,不以一场演出的那种恶劣手法,即不恶意地大张挞伐,也不极尽夸饰之能事。

~“原原本本做人”,塔鲁经历了坎坷的半生,才总结出这条做人的道理,看起来挺容易,做起来就会碰到层出不穷的阻碍和诱惑。做一个“正派人”,“不跟灾难同流合污”,生活的逻辑就是这么荒谬:做好人难,不做坏人更难。换言之:做点儿好事容易,难的是不做坏事。

小说的宗旨和原则有其自己的标准:第一,小说就不该是约定俗成的英雄赞歌。这部小说的所有人物,包括突出的里厄大夫和塔鲁,无不是群体中的普通一份子,哪个也没有被塑造成为高大的英雄形象,这就颠覆了乱世出英雄的传统,也颠覆了所谓“英雄”的概念。英雄主义何以该回到次要地位,作者一句话就道破了:英雄主义“从来就没有超越”寻求“幸福的豪放欲求”,换言之,这是其固有的功利性使然。那么谁来占主要地位呢?当然就是普通人物了。所到底,《鼠疫》通篇讲的就是这个问题。

第二:“这就将赋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一提起真理,自然联想到“放之四海而皆准”,何其高远,何其圣洁,在我们的心目中,真理已经神圣化了,偶像化了。面对肆虐的鼠疫,决不能跪下求饶,任其摆布,不管以什么方式,必须与之搏斗,这就《鼠疫》章显的真理,在作者看来: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并不值得赞扬。以上两点,“归还英雄主义其应有的次要地位”和“赋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去伪存真,去其神圣性,去其偶像色彩,存留本真,将这种高不可攀的大词宏旨,拉低到常人理解的水平,“顺理成章”,也就是合乎常情常理。这是本书的两大关目,关联着人与世界的方方面面:以鼠疫为象征的命运、苦难、上帝、信仰、生与死、爱情、亲情、社会、道德、善恶、怜悯、良心、责任、抗争等,这一切,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与书中人物息息相关。加缪创作鼠疫时,想必有意模糊了象征的确指和泛指的边界,结果预留的空间与日俱增,能和读者的想象互助。。。。。。

书中最不可思议的,又最顺理成章的事,就是社会上的各色人等,原本不是一路人,甚至是敌对者,却都陆续汇聚到里厄和塔鲁抗疫的旗帜下,这就是鼠疫起到的教育作用,但教育的结果,不是帕纳卢神父布道所期望的抽象的弃恶从善,而是奋起同死亡做斗争。鼠疫这个荒诞的象征,其示范效应产生了奇迹,如影随形,入镜示相,幻化出了魔之形、恶之相,肆虐于社会的各个领域,挤压掉人生的空间,使得所有人,无论所谓的“善”人还是“恶”人,都无路可逃,不想死就只有拼死一搏了。这场斗争越激烈,就越能激发人抗争,就连有案底的社会不安分子、鼠疫期间走私发财的科塔尔,就连社会秩序的卫护者、总以审视的目光看别人的初审法官奥通,乃至传统宗教的代表人物帕纳卢神父,都纷纷投入了这场战斗。正如里厄那样,“在同现实世界进行斗争,自认为走在通往真理的路上”。让人人都“走在通往真理的路上”,这就是加缪讲的“想成为哲学家就写小说”这句话的初衷吧。同样,“赋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归还英雄主义其应有的次要地位”。作者没有为求艺术效果而改变什么,结果顺理成章,原本面目的真理更容易被人理解和掌握,而不贴英雄标签的人物事迹也更贴近现实生活。正是基于这些品质,小说拓展且生动形象地演示了荒诞——反抗的主题,在荒诞的现实世界,多层面,全方位地给人以启发。

小说中里厄和塔鲁的看法具有代表性,他们不赞同帕纳卢神父所谓“集体惩罚”的观点,但是认为“鼠疫有其裨益,能让人睁开眼睛,逼人思考”,尤其有利于一些人的“思想升华”。正是因为荒诞的现实,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能促使人脱离浑浑噩噩的状态,睁开眼睛看世界;认真思考所面临的残酷的现实。

思想升华?? ~古今中外,有多少杰出人物都经历过苦难,在文学领域经常被提及的俄国作家陀思托洛夫斯基。。。。。。加缪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出身贫寒:“我是穷人”,“我过去是,现在依然是无产者”。也正是这种困苦的环境,磨砺出他那伸张正义的性情和坚持真理的勇气。

不用大词阐述宏旨,这是加缪的创作特点。里厄和帕纳卢终生坚守的,一个是职业的信仰,一个是宗教的信仰,而真正信仰的前提,作者并没有用大爱的字眼来表述。唯有大爱,才能超越信仰的分歧,在大灾大难中,表现出理解和宽容。

塔鲁“通过为别人服务获取安宁”,他真正佩服的人只有两个,在他心目中,唯独里厄母子达到了圣人的高度。他对里厄老太太的描写:  她非常低调,表达什么都用简单的语句,她还尤其偏爱一扇窗户:那扇窗户朝向清静的街道,每天傍晚,她总坐在窗前,身子微微挺直,双手安闲地放在膝上,目光凝视,一直到冥色侵入房间,她成为黑色的形影,而周围灰蒙蒙的光亮逐渐暗淡下来,最终融入了那纹丝不动的身影。塔鲁还特别强调,她从一个房间走向另一个房间,脚步异常轻盈;她那么善良,却从未在塔鲁面前拿出具体的例证,但是塔鲁在她的一言一行中,总能认出善良的光芒。最后还谈到一个事实,塔鲁认为,老太太从不思索就洞察一切,她与沉默和阴影相伴,却始终能停留在任何光明的高度,哪怕是鼠疫的亮度。  塔鲁在这里透露了他的一点隐私:我母亲就是这样,我喜爱她身上这种同样的低调,她正是我一直想要回到身边的人。这也道出了加缪的心声,这些母亲,以其低调和光明的高度,都同样体现了“原本的真理”、“思想的升华”,都同样体现了能与鼠疫抗衡的正气、正能量。

读书笔人物关系图

2020-2-26日 读书笔 ~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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