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伯乐联合主题【一路同行】
等待,只为一场团聚,却终究落了空。
壹•腊八节
腊月之后,庄稼已经收割得七七八八,远山荒下来的地里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和随风乱舞的杂草,而在离院门口近一些的自留地里还种着一些大白菜和白萝卜,恣意生长在肆虐的寒风中。竹林掩映下的有十几户人家的院子,没有了农忙时的喧嚣,但早起的习惯让家家户户都在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之前生起了火,袅袅的炊烟从青瓦房顶的烟囱里升起,淡淡地融入了晨雾中。
院子东侧种着一丛腊梅,昨天还全是花苞,今早已开了大半,无声无息地迎来了寒冬。腊梅旁的小屋里,亮起昏黄的灯光,照射在探进屋檐的枝桠上,一阵寒风吹过,簌簌落下几朵黄色花瓣,飘飘洒洒滑过门口落到地面。屋子里,一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脚步缓慢地从里屋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饭桌上,一边布筷一边喊着:“狗儿,起来吃八宝粥咯!”
“来咯!爷爷!”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不一会儿,跑出一个约莫7、8岁的女孩,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随着她的奔跑四处晃动;穿着一件洗褪色的淡灰色的棉袄,扣子还没有来得及扣上,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毛衣;脚上趿拉着一双黑色棉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看就是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听到爷爷喊吃八宝粥才着急忙慌地起来。
女孩叫英子,因为早产,小时候经常生病,按照习俗要用“猫儿”“狗儿”这样的“贱名”来称呼才能平安健康长大。于是,爷爷就一直叫她“狗儿”,哪怕她现在身体倍儿棒,哪怕她反复纠正要叫她“英子”,爷爷在私下里还是改不过来。
英子跑到饭桌旁,桌子很高,板凳也很高,她干脆就站着捧起碗喝了起来。粥太烫口,英子张着嘴,舌头不停打着转,呼出一大片氤氲的白气,终于把粥吞了下去。那口热粥,让英子从心到胃都暖暖的。英子舔了舔嘴角,甜甜的,爷爷肯定放了好多糖,她这样想着,开心地笑了,又囫囵着喝了一大口。平时都只喝白粥,一年到头难得能喝到一两次八宝粥,更别说还是放了糖的。粥还在嘴里打转,英子就开口问道:“爷爷,今天是啥好日子呀?为啥要喝八宝粥呀?”
老人爱怜地看着小孙女,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是腊八节呀,过了腊八,就离过年不远咯!就要开始准备年货咯!”
英子一听到要过年了,重重把碗一放,粥一下子溅了出来,洒了几滴在她的棉袄上,如一朵朵红梅花苞。英子抓着爷爷的手臂,激动得蹦蹦跳跳:“要过年啦!要过年啦!爸爸妈妈要回来啦!太好啦!太好啦!”
老人任凭英子跳着笑着,也禁不住咧开了嘴角,露出快掉光的牙齿,额头上的皱纹深深地层层叠在了一起。等到英子终于安静下来,老人才开了口:“先把粥喝了,要不就冷了。再早他们也要腊月二十才能到家,还早着呢!”
英子暗暗叹了口气,还有12天啊!于是又坐回桌前,继续喝起粥。
吃过早饭,英子洗漱好,随意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这是她唯一会扎的发型。这可比爷爷扎的好多了,爷爷总是会扎歪或是扎不全。之前她不会自己扎头发时,每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到学校,新来的班主任陈老师就会帮她重新再扎一遍。英子想起去年过时,妈妈在家,每天一早她就坐在屋檐口小凳上,妈妈耐心地给她扎小辫,一边一个,还会夹上漂亮的蝴蝶夹子,可惜那夹子没戴多久就坏了。妈妈在给她梳头时总会很温柔地说:英子,你要好好读书,要听话懂事,要不妈妈就不要你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英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想起寒假作业还没做完,赶紧跑到堂屋把吃饭的长条凳搬到屋檐口,拿起角落的小凳子放在长条凳旁边,又小跑着到她睡觉的屋子拿书包。拿着书包经过堂屋时,英子看到墙上贴的挂历,是农村合作社挨家挨户发的,一朵盛放的牡丹,再加上标语:“相知相伴”。
英子凑过去,仔细看着挂历,随后打开书包,拿出文具盒。文具盒里有两支铅笔。一支上面贴着漂亮贴纸,还是崭新的没有削过,那是她期末考试得了第一名的奖励,一直舍不得用,要等着妈妈回来拿给她看。另一支只剩了几厘米,上面套着一个竹节进行延长以继续使用,那竹节可是英子在竹林里找了好久才找到刚好合适的一截。
英子拿出那支短的铅笔,在挂历上“腊八节”那画了一个圈,又往后找到了“二十”,也画了一个圈。她拿笔尖点在两圈之间的每个日期上,仔细地数着,11天,算上今天是12天。英子咬着竹节头,看着那一个个数字,她决定每天起床就在挂历上把当天的日期画一个圈。她就是那个在“腊八节”上的圈,一步步靠近爸爸妈妈回家的那个圈,当两个圈碰面,她就可以和爸爸妈妈团聚了。
英子收好笔,又抬头看了看贴在挂历旁的两张奖状,一张“第一名”,一张“三好学生”。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她笃定:我成绩这么好,听老师的话,听爷爷的话,还帮爷爷做家务干农活,妈妈肯定会回来的。
英子也不再耽搁,走到屋檐下坐在小板凳上,把课本摊开放在长条凳上开始做起作业来,她一定要在妈妈回来之前把所有作业都做完。屋檐下很冷,风穿堂而过,但英子并不想进屋去写,屋里光线太暗,必须得开灯,开灯就得交电费。爷爷怕她冷着,给她拿来一个烘笼。烘笼由竹子编成,中间放一个瓦罐,将柴灶里烧过的木炭放进去,上面再铺一层草灰,可以保持热量持续散发。英子把烘笼放在脚边,写一会儿就把手放上去烤一烤。
英子专注地写着作业,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直到翻页时,才发现书页间落着好几朵腊梅。她用指尖捏起来,拿在鼻子下闻了闻,沁人的淡淡花香袭来。她想起妈妈在家时,会去折一支腊梅插在玻璃瓶里,放在饭桌上。于是,她放下笔,跑进屋翻箱倒柜找到去年妈妈插花的玻璃瓶,从石头做的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把瓶洗干净后另舀了干净的水装进去。随后,她走到腊梅树旁,踮着脚折下了一支还有许多花骨朵的腊梅,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插在玻璃瓶里,放在了饭桌上。英子想,妈妈回来时,一走进家门就能看到桌上的腊梅花,肯定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英子蹦跳着继续回到屋檐口写作业。之前落下的腊梅花,被她夹在了书页间,此后经年累月地让书散发着淡淡清香。
贰•过小年
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漫长。英子已经把所有寒假作业做完了,把千字文也写了一页又一页,终于到了腊月二十。
这天,英子起了个大早,换上了那件胸前绣着一朵花的粉色棉袄,上次穿这件棉袄还是去年过年走亲戚时。棉袄已经短了一大截,穿在身上又瘦又紧,胸前的排扣都快要扣不上了,英子想今年妈妈肯定会给她买一件更漂亮的新衣服。她把头发梳了又梳,仔细地扎在脑后,走到堂屋,凑到挂历旁确定了日期,随后一溜烟跑出了大门,跑出了院子,跑到了马路边。
早上雾气很重,空气里弥漫着小水珠,打湿了英子的头发,打湿了刚穿上的干净棉袄。英子混不在意,跺着脚来回走动着,巴巴地望着只有一个模糊影子的来路,期待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迷雾中显现。
不知等了多久,耳边传来爷爷呼唤她的声音,她驻足又望了两眼。湿冷的空气灌进鼻孔,英子鼻子一酸,眼泪慢慢浸湿了眼眶。她捏捏鼻子,揉揉眼睛,转身跑回了家。刚跨进家门槛,她就气喘吁吁地问爷爷:“爷爷,今天就是……就是腊月二十啦!爸爸……爸爸妈妈怎么……怎么还没回来呀?”
爷爷笑呵呵地说:“哪可能一大早就到家的?你莫心急,等等吧,也可能还要再等几天呢!”
英子撇撇嘴,闷闷地吃了早饭,帮着爷爷一起收拾完碗筷,就拿起屋檐口的小凳子,搬到院子正中间坐起。那里,正好可以看到马路,她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爸爸妈妈,可以马上飞奔过去扑到妈妈的怀里,这个场景她在梦里排练过无数遍。
阳光驱散了浓雾,照在坐在院子中间的那个粉色的小小的身子上。她双手托着腮,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如一尊雕塑。身边人来人往的邻居,都打趣着她,她也不管不顾。
中午时分,英子刚离开院坝走到大门口,准备去帮着爷爷做午饭,突然听到从马路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她扭头就跑出去,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拿着一个大编织袋缓缓走进院子。身边有一阵风吹过,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高声叫着“爸爸”,径直掠过英子,跑向男人。男人放下编织袋,把黄衣女孩高高举过头顶,原地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墙角的腊梅也受了感染,舞动着身子,扑簌簌落下几朵花瓣随风飞舞。
是园园的爸爸回来了。英子失望地拖着步子回了家,帮爷爷烧火时一直心不在焉,好几次火快熄了也不加柴,爷爷发现锅里温度不够一再提醒她。吃过午饭,英子照例坐到了院坝中间。院子里的小伙伴都出来晒太阳,拉着英子一起玩修马路游戏。英子兴致不高,但拗不过,也只得加入进去,只是不停地张望着路口。
接下来的几天,英子都在不断地期待又不断地失望中度过。
转眼到了腊月廿四,过小年了。院子里外出打工的人除了英子爸妈,都回来了,这也是当地的习俗:过小年之前一定要回家。回来的人们带着给家人的新年礼物,带着很多新鲜的玩意儿,带着说不完的故事,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只除了那座在东边角落里的小小的房子。
英子心情很不好,她已经不再追着爷爷问爸妈什么时候回来了,她只是沉默着。她默默地帮着爷爷准备祭灶仪式,随后拿着抹布来回擦拭桌椅,又拿起扫帚除去屋子角角落落的灰尘。总是笑呵呵的爷爷,也有点心事重重,英子见他偷偷抹着泪。
傍晚,下起了小雨。爷孙二人照例早早吃了晚饭,趁着还有一点光亮就没有开灯,洗漱后钻进了被窝。
英子一个人睡在灶屋旁的小房间,里面堆放着各种杂物。房间西北角摆着大大小小6、7个泡菜坛子,每个坛子装的东西都不一样:豆瓣酱、豆腐乳、豆豉、酸萝卜、梅干菜、泡椒,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充斥在英子鼻尖,常常让她没法很快入睡。东北角放着一个超级大的正方体木头柜子,里面放着各种粮食:米、面、黄豆、糖,每天一大早爷爷起来做早饭,需要费力地掀起木头柜子的柜门,拿了东西再重重盖上,总会将英子从梦中惊醒。房间正北的墙是用泥土混合着干草、竹条糊起来的,在一次下大雨时,靠近屋顶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爷爷没法修补,那里就一直这样破着。
此刻,英子望着那个破洞露出的随风飘舞的竹林暗影,听着细雨打在芭蕉上唰唰的声音,她害怕得睡不着。她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妈妈要惩罚她,所以今年不回来了。她想着,是不是她上次和隔壁唐光华打架的事情被妈妈知道了?可是那次是唐光华先骂她是没有爸妈管的野孩子,她才去和他打架的,当然没有打过,还弄脏了衣服,弄破了嘴角。左思右想,英子再想不出其他事情来,可是这件事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什么妈妈不回来呢?她又想起白天有财叔说的新闻报道,说有车子翻到了悬崖底下,车上无一人生还。难道,爸爸妈妈坐的车出了事?
英子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那颗心因着恐惧,因着不安,剧烈地跳动着,发出的“咚咚”声回响在她耳边,在这宁静的雨夜里分外清晰。终于,困到极致的英子沉沉睡去,却一直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做着更深的噩梦。
叁•除夕夜
小年之后,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英子几乎每晚都失眠,白天还是强打着精神帮着爷爷忙里忙外。她不再坐在院子里等待,只是在忙碌的间隙,走过路口时,会驻足张望一会。
转眼到了除夕。这天吃过早饭,爷爷拿了10块钱给英子,让她去买鞭炮、纸钱,再打一瓶酱油。英子提着竹篮子出了门,空的塑料瓶在竹篮子里左右晃动,随着她的走动发出“哐哐”声。
她先到路口邱二哥家去打酱油,他家建在一个小山坡上,背靠着山,门朝着马路,要上去得爬一个斜坡。刚爬上斜坡,英子就听到了一阵很有节奏感的欢快的音乐声。整个院子,只有邱二哥家有磁碟机,英子可喜欢到他家听歌了,她不知不觉放慢脚步,听完一首歌,才走进屋去打酱油。正准备离开时,邱二哥的妈妈张孃孃背着菜回来了,英子想装作没看见走掉。整个院子英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张孃孃,她总是跟妈妈吵架,以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为傲,总说妈妈只生了两个女儿,以后没有人养老送终。张孃孃可不会放过英子,她一把抓住英子的竹篮把手,嘲讽着说:“背时的英子,看到张孃孃都不喊一声啊?!你那砍脑壳的妈今年是不得回来咯,她只喜欢你妹妹,就和你爸在外面带妹妹咯!”英子不想理她,挣脱开赶紧跑掉。
回院子的路上要经过李正芬孃孃家,正好去买纸钱。正芬孃孃正在杀鸡,英子不敢看那血腥的场景,背过身等了一会,等到喊她才走进屋。正芬孃孃一边给她拿纸钱,一边说:“英子,都过大年了,你爸妈咋还不回家?今年是不是不回来了?”英子“唔唔”地应着,并不想说话,给了钱就从后门逃也似地跑进了院子。
英子先把酱油和纸钱拿回家,再到院子正中间的福生家买鞭炮。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福生家门口,探头瞅了瞅,没有看到福生爸爸,才放下心来跨进门。福生爸爸在一次制作鞭炮时,发生了爆炸事故,右边脸被炸得血肉模糊,整个右眼被炸没了,伤好之后留下了狰狞的疤痕。英子每次见到福生爸爸都害怕得不行,晚上总会做噩梦。英子朝里屋喊了一声:“福生哥,我买圆鞭炮!”闻声跑出来一个比英子大两三岁的男孩,动作麻利地拿鞭炮、补钱。英子拿着鞭炮转身,差点和从外面回来的福生爸爸撞个满怀,她吓得闪身就跑回了家,身后福生爸爸在说着什么也没听清。
回到家,放下鞭炮,英子就去灶屋帮爷爷烧火做饭。她刚在灶前坐下,福生就过来了,拿着两条鲫鱼递给爷爷说:“这是我爸刚去田里打的,叫我来拿给你们。”说完,像是怕被拒绝,把鱼往案板上一扔就跑掉了。爷爷笑着拿盆接了水把鱼养着,随后从灶台上方取下一块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腊肉,用热水泡一泡,再仔细反复清洗干净,终于显现出原本的金黄色,看上去就很诱人,英子直吞口水。
把腊肉煮在锅里后,爷爷背着小背篼出了门,不一会儿背着两个白萝卜一颗大白菜还有几根蒜苗回来了。腊肉煮好后,爷爷捞出来,把萝卜块煮了进去,然后就在案板上切起腊肉来。爷爷把最先切好的几片瘦的肉拿给了英子,英子开心地大口吃起来,爷爷看着英子吃得如此津津有味,也笑得合不拢嘴。
午饭并没有吃鱼,腊肉也只端了一小盘,爷爷说要留着晚上吃。午饭之后,爷爷从柜子最深处翻出一个大红灯笼,上面全是灰尘。英子拿着抹布擦拭干净灯笼,然后拿了两根长条凳子放在大门口重叠起来。爷爷颤颤巍巍地要爬上去挂灯笼,英子很担心,紧张地扶着凳子,生怕爷爷会摔下来。挂好灯笼后,爷爷拿出前几天去集市买的春联,又调了一碗米饭做的糊糊,贴好了左右两边的对联。横批太高贴不到,园园爸爸正好看见了,就来帮着贴了上去。
总是在天没黑就做饭的爷爷,今天等了很久都没有去做饭,只是提着一个烘笼坐在屋檐口,英子也提着一个小的坐在爷爷旁边。一些邻居家里已经做好了晚饭,传出来高声说话大声欢笑的声音。直到天完全黑了,爷爷才叹口气走进屋,打开了灯。大门口红红的灯笼亮起来,照出屋子里一派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样子。爷爷佝偻着的矮小的身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英子知道,爷爷是想等着爸爸妈妈回来和他们一起吃一顿热乎乎的团圆饭,可惜没有等到。
晚饭做好了,先祭祖,摆上鱼、肉,点上香烛,烧起纸钱。英子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闭着眼睛许着愿。纸钱烧起的红橙色光芒照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两滴泪顺着眼角流出,闪闪发光。
祭祖后,爷孙俩一言不发吃着饭,平时最爱吃的鱼,英子也觉得难以下咽。本来没几个菜,最后还剩了很多,英子记着去年妈妈告诉过她,除夕夜的菜一定要有剩,这就叫年年有余。
晚饭后就是守岁。英子还记得去年守岁时,妈妈给她讲过关于“岁”的故事,要等到凌晨12点,点燃鞭炮,把“岁”赶走,保佑一家大小平安。那时,爸爸妈妈带着她一起玩“金钩钓鱼”的游戏——拿一副扑克牌,分成三份,每人一份,依次往上放牌,牌点数相同就可以把中间的所有牌一起吃掉拿走,而“J”是特殊牌代表金钩,可以吃掉所有牌,最后看谁的牌多谁就赢了。那一晚,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欢快氛围中,很快就到了12点。今年只有爷爷和英子两人守岁。老人和小女孩就坐在堂屋,拿着烘笼,大眼瞪小眼,只有饭桌上那支已经没了香味的腊梅陪着他们。
时间似乎凝固了,午夜12点迟迟不来。英子想做点什么消磨时间。爷爷不会玩“金钩钓鱼”,也没有其他可玩的,于是她拿出书包,打算看会书。从书里掉出来一封信,是妈妈上个月寄回来的。英子打开了信,信上的字是蓝黑色的,混杂着铅笔字迹,那是英子做的标记。妈妈的字有些潦草,还有一些字她不认识,所以收到信她就去找园园妈妈读给她听,有不认识的字就用铅笔在旁边做上标记。信纸上的折痕已经有要裂开的迹象了,一看就是被打开又折起过很多次。
英子小声地读着信,读给爷爷听。妈妈在信上说他们在外一切都好,还说过年一定回家。读完,英子撇着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着转,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爷爷也抹了抹眼睛,拍着英子的后背说着:“狗儿,不哭,大过年的,不能哭哦。”
英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趴在爷爷肩膀上哭着说:“妈妈说话不算数!她说好了要回来的!我考了第一名她也不回来!我那么听话,为什么妈妈不回来啊?呜呜,爷爷,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啊!”一阵风吹来,吹得身后墙上的奖状“哗哗”直响,红色的奖状,金色的大字,无言注视着这一切。
英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爷爷小心地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这几天英子都没有好好睡过觉,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沉,连午夜持续了十几分钟的燃放鞭炮的声音也没能吵醒她。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温暖的手在抚摸她的脸颊,似乎听到妈妈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起床。
(完)
到底英子爸妈回来没有呢?敬请期待过年三部曲之二《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