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口的水塘边上有一块无字碑,无字碑周边的杂草常年寸草不生,而且水塘里的水也是常年清澈的,这里有专门的人定期来打理。墓碑下埋的不是革命烈士,而是村里的一个傻子。专门给傻子修坟的是邻居葛叔叔,傻子是为他家延续香火而死的,那年傻子才15岁。
01
我出生在中国大陆最南端的一个农村村落,村里有个习俗,家里要是添了男丁,待满月那天,都会那这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邻村香火最鼎盛的圣庙里,给神婆算卦,据说通过生辰八字,能算得出这个小孩以后的运势,这个仪式叫做“盘命根”。“盘命根”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个小孩一生的轨迹,大人们深信不疑。
傻子是我的邻居,和我同龄,我们都是90年出生,属马。他有个名字,叫李德伟,家里排行老三,有两个姐姐,一个小他五岁的弟弟,属鼠。他爸爸叫李丁,我们都称呼:丁叔。
李德伟小时候很聪明,没上学之前,已经会写“广东省邮电管理局”几个字了。上学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经常是学校“三好学生”,学和老师都很喜欢他,只是他不招村里人待见。而他是后来被葛叔叔打傻的,后来才有了傻子这个名字。
傻子的命根显示:他命带克星,一生贫困,无大富大贵之命。但是小的时候,家里人,尤其是丁叔和奶奶对他很溺爱,因为那时家里就只添了他一个男丁。丁叔每次赶集回来都给他带一件玩具回来。家里的人早就把他的命根给抛之脑后了。
02
6岁那年是鼠年,弟弟5月生,刚满月就给奶奶去“盘命根”,神婆说弟弟的命根很好,命带官印,以后一定是个做大官的人,叮嘱奶奶一定要把弟弟养活好。
从此李德伟不再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而且命根并没有弟弟好,这个是家里人,仍至全村的人都知道的事。丁叔和奶奶把重心转移到了弟弟的身上。
平时奶奶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只会把弟弟拉到一边偷偷的塞到弟弟嘴里,并叮嘱说:不要给哥哥知道,我的乖孙。”过年是小孩最期待的节日,除夕那晚,每个小孩都洗好澡,穿上新衣服,等着大人们给压岁钱,自从弟弟会说话以后,每年的压岁钱,弟弟的那份一定是比李德伟多一倍的。李德伟尝试着哭闹,丁叔的安慰永远都是:弟弟比你小,比你多是应该的。那年,李德伟8岁,其实心里明白,爸爸和奶奶喜欢的是弟弟。
家里人从来不让他带弟弟玩,神婆说:“哥哥属马,弟弟属鼠,他们两个八字相冲,只要在一起,一定会有矛盾,而且两兄弟接触久了,会让弟弟的命根不稳”。他从来都没能和弟弟一起玩,平时都是由奶奶带着弟弟到村口的那颗大榕树下遛弯。
弟弟长得胖胖的,每次奶奶领着弟弟到榕树下,都招来一些爷爷奶奶们喜欢:“哟,你看这孩子,长得水灵的,多可爱呀!” 奶奶乐此不疲的回应:“那可不,我孙子以后可是做大官的”。
03
村里的同龄小孩,除了春苗,都不愿意和李德伟玩。因为家里的大人都怕和李德伟呆在一起久了,会影响自己家小孩的命根,所以只要和李德伟玩的,回家一定会遭揍。
我家和李德伟家其实就是一个巷子里的上下屋,巷子的对面是李葛叔叔家的。我们村每户几乎都有4个小孩,因为前两胎要是女儿的话,一定会继续生,直到生到儿子为止。春苗是葛叔叔的儿女,比李德伟小2岁。还有一个老三,叫李国庆,家里唯一的男丁,命根好,所以全家溺爱有加。
春苗愿意和李德伟玩,只是因为李德伟每次都会给春苗带刚煮熟的番薯或者玉米,还有刚煮熟的花生。只要春苗在窗口看到李德伟从家门口出来,就偷偷的溜出来,然后挡在李德伟的前面:“伟哥,你有没有带吃的?你给我带吃的我就跟你玩,不然我也不理你了。”
所以李德伟每次只要出来,都会偷偷的在裤兜里藏着些什么,不然,他只能每天坐在榕树的石凳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同龄的小孩在玩弹珠,或者拍纸玩。
04
其实李德伟家里也并不是每天都煮番薯和玉米,所以在家里拿不出熟食的时候,他要么在榕树下看着别人玩耍,要么就在家里,陪着二姐写作业。
他八岁那年,姐姐读三年级。姐姐写完作业之后,就会教他从1数到10,再从10数到50. 或者教他写字。李德伟家的大厅里挂着一副日历,是舅父每年除夕之前从单位送过来的。上面印着“广东省邮电管理局”几个大字。二姐教他写字的时候,生怕他胡乱书本,每次都把挂历拿下来,教他写“广东省邮电管理局”这几个字,以及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家里也就二姐和他比较亲近了,所以只要他不出去,都会和二姐呆在家里。
他经常两手托着下巴,然后问二姐:“姐,为什么奶奶老是偷偷的给糖给弟弟吃?是不是奶奶比较喜欢弟弟多一点”。
他二姐没有停下写作业的手,漫不经心的说:“弟弟还小嘛,咱们要让着他呀。”
“那爸爸不让我和弟弟玩,弹珠也只给弟弟买,爸爸是不是也不喜欢我了”李德伟一脸疑惑的问着。
姐姐有点不耐烦:“弟弟还小,你是哥哥呀。”
他依然不依不挠的问,总希望能找到一个答案:“那怎么才能让奶奶也给我糖,怎样才能让爸爸以后也给我买弹珠呢。”
姐姐说:“只要你会数到100,只要你能写自己的名字和“广东省邮电管理局”这几个字,奶奶和爸爸就会更喜欢你了。”
二姐其实是为了让李德伟闭嘴,不打扰她写作业。但是李德伟嘴里嘟囔着什么,然后拿起笔,学着姐姐的模样,找着挂历上的 “广东省邮电管理局的”这几个大字一笔一划的描着。他心里知道,只要会写这几个字,爸爸就会买玩具,奶奶就会给糖吃,而不是偷偷的塞在弟弟的嘴里。
整个镇上的小孩,都没有上过幼儿园,一方面是镇上没有幼儿园,一方面是村里的小孩都是从小由家里人带到8岁大,然后直接上一年级。1998年9月,李德伟开始上学了。他很喜欢学校,每天放学几乎都是呆在学校很晚才回家。小学离我们村走路也就30分钟左右。因为同学都是隔壁村的比较多,并不知道他的命根如何。而老师也很喜欢他,因为在开学的第一天,他就可以在黑板上写:“广东省邮电管理局”。老师们把他当作神童,并且让他做了班长。
在学校里,只要有哪个小孩上课捣乱的。老师都会说:“你能不能像人家李德伟一样”?李德伟在老师眼里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他的座位也总是在第一排。自从上学以后,他的性格就慢慢变得安静了,在村里不再故意找伙伴们玩,他数数能从1数到200了,他会写的字也不止于自己的名字和“广东省邮电管理局”。
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奶奶抱着弟弟坐在门口给家里养的鸡撒米,他跑过去和奶奶说:奶奶,今天老师教会了我很多字,我写给你看好不好。” 奶奶说:“你去念给二姐听,我要和弟弟喂鸡鸡。”然后他又跑过去和爸爸说:“爸爸,今天老师教会了我很多字,我写给你看好不好。”爸爸说:“你找二姐,我在忙着。”他跑去二姐,他哭着说:“姐,你骗我,我都数数都能从1数到200了,我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及“广东省邮电管理局”以外,我还学会写很多字,但是爸爸和奶奶还是不喜欢我”。二姐写着作业,头也不抬的说:“那你考试考100分,他们就喜欢你了。”
李德伟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只喜欢弟弟,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不让李德伟和弟弟玩。妈妈告诉他:“你还小,怕带不好弟弟。”可是现在他长大了,上学了,爸爸还是不让他带弟弟玩。他喜欢学校,因为同学和老师不会疏远他,老师说过,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才会招人喜欢,老师还说,考试考得好,才会出人头地。李德伟还小,不知道出人头地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只要好好学习,能写很多很多字,老师一定表扬他。同学们也喜欢和他玩,李德伟的功课很好,可以给同学抄作业。
05
13岁那年,我和李德伟都考镇上最好的初中。他变得沉默寡言,放学回到家除了写作业,就是帮家里割牛草。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黑水牛成了家里唯一的犁耕和拉车的最大动力。所以放牛和割牛草的任务就分给了他。周末的时候,还得跟着丁叔去做农活,无论是夏天的暴晒,还是冬天的干冷,只要需要干活的时候,他就得去。放牛的时候,不小心踩坏了别人的庄稼,或者不小心让牛吃了别人的秧苗,回去都会遭到一顿毒打。父亲总是骂:“你他娘的,放个牛都放不好,你还有什么用”。他从来都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爸爸的脾气,只要还嘴,一定挨揍。
李德伟不再问二姐,为什么爸爸和奶奶只喜欢弟弟,而不喜欢他。而他也不再去故意讨好谁了。他只想背熟每一篇课文,算玩每一道数学题。他心里明白,他想考上市里的高中,那里可以寄宿,周末可以不用回家。每次放牛的时候,手里都踹着一本书,牛走到哪,他就背到哪。他想起老师说过:“只要学习成绩好,才能出人头地”。有时候村里的人看到他,都会说;“哟~李德伟,看书呐?那东西没用,以后还不一样继承你爸的那几亩地”。他没有做任何的应答,当作没听到一样。
粤西的夏天要么暴晒,要么雷雨不断。村口的那颗大榕树,是每天午后最热闹的地方,村里的人劳作了一上午,吃过午饭都往树下乘凉。妇女三五成群的聊起了家常,男人们摆起了一张桌子,闹腾腾的打牌,小孩最期待的就是等着卖冰棍的吆喝从这里路过。那时,一毛钱一根冰棍,吸允起来就是冰凉一午后。李德伟自从上学以后,就没有了榕树下吸允冰棍的待遇了,奶奶说,李德伟已经长大了,就不用了。而每一次,奶奶都会给弟弟买,李德伟也只好默默的走回家。
上初二那年的一个夏天,榕树下和往常一样热闹。李德伟放牛回来,家里正吃着午饭。他绑好牛的绳子,刚想坐下吃饭。爸爸说:“阿伟,弟弟还在榕树那边玩,你先去带弟弟回来再吃。”其实李德伟心里暗喜,那是弟弟出生以来,丁叔第一次让他和弟弟相处,平时都是奶奶带着的,寸步不离。因为奶奶风湿越来越严重了,今天走路不方便,所以他才有了这个几乎。李德伟应了一声:“好”,然后就跑向榕树那边。
刚走到榕树的不远处,就听到弟弟的哭声。李德伟紧张的快跑过去。还没到饭后时间,榕树下只看到弟弟和葛叔叔的儿子国庆在那拉扯。弟弟哭的很大声,国庆说:“再抢我弹珠,我就打死你”。
李德伟二话没说就给国庆脸上来了一巴掌。打的很大力,国庆哭的很大声:“谁叫他拿我弹珠?我告诉我爸爸”。我们三户人家离榕树不远,弟弟和国庆的哭声,很好的来了一场二重奏。这个时候葛叔叔听到国庆哭,走了出来问什么事情。国庆见到爸爸来了,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边吼:“他打我,他弟弟也抢我弹珠”。国庆是葛叔叔家唯一的儿子,平时都不舍得骂一句,只要国庆想要什么,全家人都尽量满足。听到儿子说这两兄弟围着欺负他,气不打一处:“我艹你妈的”!几乎骂声和拳头同时进行,直勾勾的往李德伟的太阳穴上来了两拳。李德伟当场倒下,整个人四角朝天,耳朵也流血了,李德伟昏了过去。葛叔叔气还没消:“你他妈不要装死,赶紧起来,以后你再欺负他,我揍死你”。李德伟并没有起来,像睡着一样,太阳穴端也红肿了起来。
丁叔见那么久李德伟还没把弟弟带回来,以为李德伟带着弟弟去玩了,在家里喊:“阿伟,快把弟弟带回来吃饭了”。喊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只听到榕树那边小儿子的哭声,以及葛叔叔的骂骂咧咧。丁叔就跑了出来看怎么回事,只看到李德伟躺在地上,太阳穴侧是肿的,葛叔叔奖状说:“几个小孩在大家,阿伟那么大人了,还欺负国庆,我只是推了他一下,他就在那装死了。”小儿子说:“哥哥死了,葛叔叔把哥哥打死了”。丁叔喊了李德伟几声都没有反应,就开始紧张了,葛叔叔也有点不知所措:“没…没事吧?我只是推了他一把…”李德伟的爸爸是个脾气很燥的人,虽然李德伟的命根不好,平时不怎么待见他。可是那毕竟是他亲生的,看着别人欺负自己的儿子,哪有不气的道理:我艹你妈,他要是死了,我他妈让你偿命。”随手抡起个木棍就往葛叔叔揍了过去,闹腾声引起了榕树边上的几户人家跑了出来,我爸拦住了李德伟的爸爸,葛叔叔的老婆拦着葛叔叔。我爷爷也发威了:“你俩加起来都上百岁的人了,小孩子打闹,你们啥掺和什么?还不赶紧把德伟送到医院去?要是闹出了人命,你们都得坐牢。”
06
7月是农活最多的季节,辣椒等着播种,稻谷也等着收割。李德伟被送到医院后,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丁叔和葛叔叔就都回去忙农活了,安排二姐来照看他。而从那以后,李德伟家和葛叔叔家都再无来往。哪怕葛叔叔家的一只鸡跑到他家,奶奶都拿着扫帚追赶出门。
李德伟在医院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认不出二姐,只是傻乎乎的笑,两眼呆呆的没有任何的聚焦点。医生说,李德伟脑袋有淤血,而且压倒了脑神经,再加上脑震荡。是太阳穴受到重击,以及倒下的时候后脑勺重创后所致的,如果不动手术,会一直痴呆着。考虑到医药费的昂贵,以及家里的情况,家里人并没有同意让李德伟做手术,说留着点钱给弟弟以后上学的学费。
李德伟醒来后,没几天就被接了回家。李德伟不认识家里面的任何人了,时而嘿嘿的傻笑,时而哭,时而沉默。吃饭的时候,不能正常的使用筷子,而是用手抓。每次吃饭,餐桌上都被李德伟弄得饭米和菜叶满地都是。一开始的时候,二姐会给他围上餐布,怕吃饭弄脏了衣服,难洗。后来慢慢的,奶奶有点排斥让李德伟和大家一起吃饭。每到饭点时候,都把饭菜给李德伟分出来,然后让他坐在灶头边上吃。
本来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李德伟,现在傻了,更是没赢得什么好的待见。在家里,因为没法干农活了,丁叔时不时地对他打骂:“我怎么就生你这么个败家子”。而奶奶更加不让弟弟靠近他,一方面是怕他会发疯伤害到弟弟,一方面怕会让弟弟变傻,怕被传染。村里的大人每次教育小孩都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和傻子睡”;“你再哭试试?再哭我就让傻子来吃你……”无论他走到哪,都有人逗他:“李德伟,吃饭了吗”?“李德伟,以后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李德伟,这个蛋糕很好吃的,你尝一口试试”,小孩子指着一堆牛粪对他说。后来他有了个名字,叫傻子。
春苗说:“伟哥,你要是从家里带东西给我吃,我就和你玩。”
春苗不叫他傻子,因为他只要有吃的,都会把它卷在衣服里,然后傻兮兮的找春苗去,有时候拿到的是从奶奶房间里的生鸡蛋,春苗都会气鼓鼓的说:“你是让我“孵小鸡吗”?有时候只要春苗有吃的,也会给他。两人经常在榕树下的石凳上傻乐着。
07
那年除夕,家家户户按照习俗,都买了好多的桔子排年,图一个吉利。除夕夜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每家每户帖好春联,然后放着鞭炮。春苗对傻子说:“傻子,等今晚吃完饭后,我们到榕树下放烟花好不好”?傻子说:“放鞭炮好,呵呵,放鞭炮好”!春苗说:“但是你要拿桔子给我吃,不然我不和你玩”。
晚饭过后,傻子在兜里揣着三个桔子,傻乐的愣在榕树下等着春苗。可是等了很久,春苗都没有来,只是听到水塘那边有春苗的嘻笑声。傻子走了过去,嘴里嘟囔着:“桔子,呵呵,我有桔子”。春苗正和哥哥国庆放着烟花,看到傻子过来,国庆说:“傻子,你站住!你之前打我,我不和你玩,赶紧回家去”。春苗凑到国庆的耳边小声的说:“哥哥,傻子有桔子,我们先把他的桔子吃完再让他回去”。说完春苗跑到傻子面前:“傻子,桔子带过来了吗?你给我们吃,我们和你放烟花好不好”?傻子傻乐着,把卷在衣服里的桔子拿出来给了春苗。天已经很黑了,农村并没有路灯,水塘边都黑漆漆的看不清路,只有烟火一瞬而迹。国庆双手拿着两串点着的烟火边转圈,边往后退。一不小心掉到了水塘里。水塘的深度有一米八,国庆并不会游泳,在水里若有若无的喊着救命,以及若隐若现的哭喊。春苗急的哭了,扯着傻子的衣角哭着说:“傻子,你快救救我哥哥,快点”。
傻子不会游泳,看到春苗哭了,就傻呵呵的跳进了水里。国庆在水里挣扎的力气越来越不明显了,傻子在水里挣扎到国庆的后面,推着国庆往前,春苗在岸上摸到一个竹竿让国庆抓着,傻子往前推,春苗在岸上拉。
国庆爬到了岸上,水塘里的傻子还在水里挣扎,春苗对着水塘喊:“傻子,你快上来,我哥哥已经上来了”。一会水塘没有任何声音了,春暖还在喊:“傻子,你听到没有,快点上来,我们放烟花啦”。傻子没有应答,春苗哭了,国庆跪在岸上吐着。等国庆站起来之后,春苗跑了去傻子家里气喘喘地带着哭声说:“叔叔,傻子淹死在水塘里了,你们快去救救他。”全家人正看着中央卫视的春节晚会,傻子的爸爸抡起了手电筒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水塘出人命啦,快点出来救人。”榕树边上的几户人家都跑了出来,打捞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了傻子。后来傻子再也没有醒来过。
除夕夜死人,在村里是个极其不吉利的事。奶奶发愁,嘴里嘟囔着:“命不好,一点都没错,大过年的让家里不得安宁”。傻子的妈妈哭得不醒人事。那晚,全村人都围在榕树下讨论应该怎么办?后来傻子的爸爸连夜把当初为傻子“盘命根“的神婆接了过来。
神婆说,遇上过年,必须得过完大年初三才能下葬。而且根据傻子的命根,以及傻子未满20岁,所以墓碑上是不能够写字的。傻子是因为救国庆被淹死的,死后会有些怨气,以后每年的清明,葛叔叔都要过来祭拜傻子,并且为他修墓,为的是避免傻子的鬼魂上来找国庆索命。
傻子的尸体用一张竹席裹着放在他们家的祠堂里,直到大年初四天微微亮的时候,下葬在水塘边上,墓前立了一块无字碑。下葬后的那几天,榕树下异常的荒凉,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多少有点害怕,毕竟以前大家对傻子都没有好眼色,而且也忌讳添新坟的地方。
国庆是葛叔叔唯一的香火,傻子因国庆被淹死的,全家人提心吊胆傻子回来索命,怕国庆养不大。为了让傻子的鬼魂能在水塘里,葛叔叔几乎每天都去打捞水塘里的垃圾,以及墓碑周边的杂草。
没过多久,榕树下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了,只是不远处的水塘多了一块无字碑,还有每天都有一个人专门在那边打捞水塘里的垃圾,打理周边的杂草,不间断地坚持至今。没有谁会主动提及这件事,但是谁也忘不了,曾经村里有个尝过牛粪的傻子,延续了葛叔叔家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