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我为你洒下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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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时间及过去时间，

两者或许都在未来时间，

而未来时间包含于过去时间。

如果所有时间永远存在，

所有时间即无可赎回。

——艾略特

南国的夏天是一种鲜艳浓烈的存在。刚走出空调冷气打得十足的地铁便与福州七月炙热的阳光撞了个满怀，眼前是白花花亮闪闪的一片水泥路面。正是正午时分，路上行人稀少，马路空旷辽阔，你刚想感恩，又突然被一阵强烈而刺耳的“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蝉鸣声给吓了一大跳，仔细听，蝉鸣声四六断句，好像在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叫着“热啊热啊，我真的好热啊”。

再往前走入一片绿荫，拐个弯出现湛蓝蓝飘着朵朵白云的蓝天，前面是一丛丛悬挂着大朵大朵紫色花瓣的大叶紫薇，那花开的灿烂，叫人看了无法不露出笑容。

这个夏天，是我来到福州的第5个年头，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个5年。放眼人生长河，5年，不长不短，但这样的时间跨度对我来说总有一种特别的意味。我这个人慢热晚熟，又向来不自信，对于周边环境、人事的感知总是慢半拍，若缺乏有效引导，也许我要花比别人更多一倍的时间才能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因此，我的四年大学，大一迷茫，大二困惑，大三开始发奋，等到了大四，无可奈何花落去，一切悔之晚矣，我的大学在非常真切体会的假使往事可以重来的感慨中落下帷幕。

不过好在，大学四年泡图书馆得来的浅薄知识以及怎叫光阴虚度的悔恨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化作一种原来时间过得好快，原来我可以做得更好的压力和焦虑，这种感觉像骑马人拿着鞭子在关键时刻敲打马匹不敢懈怠，奋勇前行。

大学毕业，我回老家当了5年中学语文教师。那是一个隐藏在大山深处的美丽校园，每周一三五，6时40分，我准时踏着清冽的晨雾，从宿舍楼出发，穿过校门，经过曲折的校园小路来到教室带领学生一起早读。这条路我天天走，年年走，亲眼看着每天经过的路旁小树，从刚栽种下去艰难求生存到后面郁郁葱葱，葳蕤茂盛长得比我还高。前面两年的教书生涯是新鲜活泼，富有朝气的，带着一名新教师兢兢业业对待教书育人工作的使命感和神圣感，我每天过得忙碌而充实。可是在连续两次看过高考结束之后的情景，看到学生们高兴地将大考过后的书本抛向天空，依依不舍唱着《送别》与《祝福》，喝着啤酒紧紧抱着对方又唱又跳。高考过去第二天清晨的校园是最好的青春，伤感、别离可是又充满希望。我原本笃定的内心开始有了怀疑：我们送走一届届学生就像农民种田割过一茬茬韭菜，教书育人，春种秋收，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这种不安感蛰伏在内心就像一条刚孵化出来的蚕宝宝开始咀嚼桑叶，慢慢将内心的伤口撕扯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洞，这种茫然感撕扯着我，让我经常在下班走出校门面对那条连通东西贯串初中校部与高中校部的水泥路痛苦不已：往左还是往右？我到底该去哪里？

这方面当然还有来自工作与家庭的压力，我越来越觉得以我当时的人生阅历以及仅是在大学四年习得的浅薄修养还不足以让我胜任一个伟大的人民教师的岗位，尤其是高中语文教师。在文学的国度里，我尚且是一个仅仅领略过瞻仰过文学巅峰折射出来的浩瀚壮观之美但仍然还在山脚下苦苦攀爬追寻上山路径的人。浅薄如我，我如何带领学生吟诵“秩秩斯干，悠悠南山”；无知如我，我如何向学生讲解“生存还是死亡”这种终极之问。人必先自渡，方能渡人，可我自己都有那么多的困惑无法排解，我又如何带领学生去攀登学业之高峰，探索人生之要义。终于在我第三次教到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这首词，教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这句话，我突然联想到了日日经过的校园，天天走过的小路，路旁的小树三年时光不也一样长成了一棵棵枝干挺拔精神抖擞的大树，可，你呢？是自欺欺人，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还是迷途知返，及时调整修正人生航向，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就是在那一瞬间，我明确了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方向并脚踏实地付出努力，终于在2013年7月，也就是毕业之后的第5个年头离开了学校，不再是一名老师。当然其中过程的曲折复杂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此处按下不表。

现在时间是离开学校再过去5年，如果你问我，调整人生航向之后的你是否收获到了理想中的生活，过上了你想要的人生？那我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从世俗意义来看，于我而言，离开学校来到福州，从偏远乡村转战省会都市，从内陆到沿海，从山川到海洋，更重要的是解决了我家庭生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距离问题。这一步跨的不能说不大，甚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但这就能说明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吗？无数次当我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我在静寂的凌晨深夜里徘徊，周围树影婆娑，路灯将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还记得29岁那一年的我，焦虑无比。我们这一代人受儒家思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文学名著影响很深，虽然还不至于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伟大抱负，但也都小小地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希望当回首往事的时候可以不因虚度时光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不已。因此，想到“三十而立”这句话，我非常恐慌。转眼间，三十岁不再遥远，成为唾手可得的一种岁月恩赐，可我依然渺小平凡，一无所有。

不过好在，忙碌而充实的生活是一条宽广辽阔的河流，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所有的焦虑恐慌在平凡琐碎的生活面前终将过去。有一次，我结束疲于奔命的上班时间准点下班，回家，穿过冶山路绕过小巷来到鼓屏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周围是熙熙攘攘的车声人流，有小贩沿街叫卖瓜果蔬菜，天地清明，阳光正好。那一瞬间，我卸下所有负担防备，内心里是无比的安宁自在。

现在的我，依然敏感脆弱，胆小自卑，但经过毕业十年的磨砺，我已经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自己平凡无趣的人生。回望十年来的经历，我渐渐明白这些年来的周转腾挪，其实不过是自卑和恐惧驱使着我去做出选择，挣扎求生。但是就是在这样一个挣扎困顿过程中，我渐渐学会了去认真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认真做出选择并为此负责，而时间、踏实、勤奋是转化所有内心困顿的关键所在。

十年来，所谓的成长其实不过是一个不断与自己和解的过程，接受最真实的自己，悦纳不完美的自己。我感谢生命中的所有过往，并愿意为了我未来的人生而去不懈努力，一路洒下月光。

后记：   

本来是想写自己十年来的心路历程、成长故事的，可是最终下笔我还是只是选择了其中愿意与人分享的那一部分，再加上笔力有限，最终呈现出来的辞不达意，不知所云。

有些故事、有些心情只适合自己收藏。不过好在，当我在回想往事的时候，那些痛苦、失意早已化作过往人生岁月里的霁月清风，只有保重身体，好好工作，照顾家庭才是最真实可触的当下，一切清明、自在、无碍。

感谢优美浩瀚、疗愈人心的文字、文学国度，毕业十年，我依然从中获取力量，爱你不悔。

感谢冥冥中主宰一切的神秘力量，感谢你让我们遇见、接受、学会感恩。

感谢成长过程中一路关心我、帮助我的所有师长亲友、同事同学，愿你们一切顺利，一生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