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里的故事

小时候，我的家是那种二层小楼，带个小院子。

我家用水泥和砖块，依着两家的隔墙，砌三道半米左右的石台，在院子里围出一个小园子。每年都种种菜，里面还有四棵樱桃树。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那里存放了我最快乐的旧时光。

（一）樱桃树与那些虫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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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的樱桃不像现在超市里卖的车厘子，一颗一颗，橘红色，像玛瑙珠子一样。每年夏天成熟，一簇一簇，亏得树枝弹性好，没有被压断。每年春天一来，我就眼巴巴儿地看着树杈抽芽，冒绿，然后开花，然后有青果结出。大概这会儿，樱桃树的叶子就会生虫，生虫的叶子会打卷儿，变黄，然后虫子再爬去别的叶子上。妈妈说，如果不尽量减少虫子的数量，樱桃树就不结果实了。所以，每年这会儿，我一放学回家，就开始摘“虫子叶”。那时候我家还养着九只鸡，樱桃树下便是鸡笼，爸爸做的，还特意弄了食槽。我把摘下来的“虫子叶”都扔进食槽里，这几只鸡吃得可香。我眼巴巴看着树，它们眼巴巴看着我。那一年，樱桃大丰收，鸡也养得肥肥。现在想想，还真是绿色生态。

樱桃树上除了吃叶子的虫子，还有蜘蛛。儿童对大自然的生物有着天然的热爱，我也不例外。有一天，我发现了蜘蛛网上的大蜘蛛，但是网上并没有什么“食物”。我想，蜘蛛到底是怎么吃食物的呢？于是我去园子的砖缝儿里找了一只鼠妇（俗名叫湿湿虫），扔在了蜘蛛网上。不过我还是没有等到蜘蛛来吃掉它，再看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个空壳儿了。

那会儿，春天锄地，放菜籽儿。夏天吃樱桃和新鲜蔬菜，跟一群不同的虫子打交道。秋天站在房顶上看火烧云。冬天看雪，在院子前堆雪人。每天都不一样，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二）兔小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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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朋友家送来了一只小兔子，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是一团毛绒，但实际上却很瘦小。原来朋友一直给喂的是生大米。妈妈一边说着“这么小，牙还咬不动生米呢”，一边抱起小小的它。接下来，我们的生活里多了一只兔小三。

小家伙的第一顿是剩米饭，吃得香香的。可能是第一次发现食物不那么难啃了。妈妈说，兔子喜欢吃苜蓿草，它们觉得苜蓿草是甜的。恰巧小镇里有一条大坝，大坝两岸是草地，各种杂草都有。妈妈每天清晨带我去那里散步，当然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拔“兔子食”——苜蓿草。果然，兔小三在我们拿着草走向它的时候，就已经闻出来似的，撒开四个小爪儿，奔向我妈。那小三瓣儿嘴，甚是灵活。每一根草梗上的叶子都被吃掉了，就只剩光秃秃的茎。再看兔小三，唇边一圈儿绿。以后每天，不论妈妈手里拿的什么，兔小三都会向妈妈奔去，看看有没有好吃的，再撒欢儿跑远。没过多久，兔小三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白兔奶糖”了。

兔小三不爱吃胡萝卜，爱喝牛奶，爱啃烧鸡骨头。是个不只吃素的兔子。有一天，兔小三大概觉得院子不够它跑圈儿的，它跑进了屋子里，还爬上楼梯，跑进了二层的房间，妈妈正在收拾屋子，看它进来，跺跺脚，它吓得扭过它的屁股就往下跑，第一次这么心急的下楼梯，结果它是滚下去的。再后来，它轻车熟路，不管怎样都要一级一级下楼梯了。

炎炎夏日，兔小三每天都选个上好的阴凉地儿，尽可能舒展开身躯，头贴前脚，耳朵贴身，闭目养神。偶尔被我强制抱一下，待不了一分钟，就蹬腿儿要跑了。

兔小三的下场很惨，那年姥姥过生日，大家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兔子肉。

（三）姥姥的故事

姥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大眼睛，深眼窝，圆圆脸，即使六七十岁，看起来依旧很慈祥。姥姥驼背相当严重。我问妈妈为什么，她说，姥姥年轻的时候，姥爷走得早，姥姥一个人要养活四五个孩子。每天下地干活的时候，得背着最小的孩子，长年累月下来，驼下去的背就再也直不起来了。我当时还小，不懂怎么形容姥姥给人的感觉，现在想想，应该是风骨吧。

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姥姥在家里哄我，教我背诵《百家姓》。姥姥不识字，但是会背百家姓的前段。我曾经问她是谁教她的，她说是姥爷。现在想想，姥爷和姥姥一定是感情至深，当时那个年代，温饱都是勉强，很少有人会这么闲情逸致。我想，是两个深爱的人表达爱的方式吧。因为是你，所以我求知若渴，因为是你，所以我倾囊相授。我还记得那天，我问了姥姥这个问题后，她就沉默了，轻轻摇着蒲扇，目光已经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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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樱桃树不在了，兔小三不在了，小园子不在了，姥姥不在了。我的很多快乐都留在了那里，若再不记下来，恐怕多年以后，我只记得在那里很快乐，却忘了为什么。

这些都是老房子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