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域万里亦不易初心 ——读《碧奴》有感

家喻户晓的传奇故事看似乏味，却在苏童笔下重现当日风采，甚有过之。或许正如苏童所言，神话故事看似缥缈看似索然无味，但其骨子里的还是最纯粹的美好，这美好不含一丝杂质。孟姜女的故事大多人耳熟能详，但人们大多是在感叹“一个女子的哭泣竟然能令这万里长城崩塌”！因此，于很多人而言，这不过是个神话故事，没有真与假之分。但不论如何，神话故事总是依据事实而作为载体去想象，我们看见的所思考的是结局那一刻的戏剧性和强烈的神话色彩，却忽略掉了孟姜女是如何独自一人为夫送冬衣。

桃村与大燕岭之间犹如两个世界，冗长的距离使得这两个地方的人民几乎老死不相往来。但因为战火纷飞，王为了修建足以抵御外族进攻的防御工程，在全国四处征兵，桃村的男儿也就都征召修长城。

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没有王法，有的只是贫苦人家的凄凉呻吟与王侯将相的歌舞升平；那是一个悲哀的时代，没有温暖亲情，没有真挚友情，有的只是自私自利的想法与自私自利的行为；那是一个残酷的时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许多人为了谋生不惜卖身为牛羊为牲畜；那也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时代，不知何时，最基本的生理行为——哭泣也被禁止。桃村，着眼名字，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村庄，绿草茵茵，红花艳艳，满园桃花花开嫣粉。这个村庄或许正如想象般的世外桃源，但这个村庄实际上是不幸的，他们没有哭泣的权利，从出生开始，母亲会教桃村的女儿们用身体的其它部位释放自己的悲伤，眼泪不从眼里流出于她们就是人生中最大一件幸事。

被剥夺哭泣的权利只是因为他们的先辈曾经为王的叔叔哭灵，他们万没有想到这世上的残酷。王与他叔叔一直不和，所以王不允许有人为他叔叔哭泣。但是北山上的人不知情，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深山之中，基本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是善良的，他们是朴实的，可就这般纯粹的他们最后竟然一滴眼泪付出了生命这般沉痛的代价。

碧奴是这个世界里难得保留纯粹真心的人，她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曙光，黑暗丑陋的世界因为出现了她才显得有那么一丝情感。夫君被征召入伍，独守空房令她寂寞，她想夫念夫思夫，担心夫君穿着单薄的夏衣在大燕岭那边会冷。因为担心，又因为纯粹的思念，她决定上大燕岭为夫送上厚实暖和的冬衣。她也想与人同伴而行，可是所有人都拒绝了她，人人都害怕大燕岭与桃村天沟般的漫长距离，宁愿独守也不愿拿生命作为赌注。在这方面，她们都不及碧奴伟大，碧奴的忠贞令她们不快，为了打消心里的不悦，她们在人前人后奚落碧奴，称碧奴为疯女人，在她们眼中，只有疯女人才不惧怕死亡。孤独的碧奴准备独自前行时，在溪边发现了一只寻子的青蛙。青蛙原是一只瞎眼妇人，为寻子天天在溪中流荡只为有朝一日可以见到自己的孩子。奈何时运不佳，子未寻到人已先去，愿望未满的亡灵甘心化为一只青蛙继续寻子。碧奴终于有了同伴，不过这同伴是青蛙不是活生生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胆小如斯，行事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搪塞自己。

人市是尽显世界本色的地方，人市在我们眼中是卖身为奴为婢的地方，可是这里的人已经不单是为奴，他们是比奴更加卑贱的牲畜。更为可悲，他们不是有人逼她卖身为畜生，她们都是自愿前往。那是一种无奈，无论是谁都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哪有人那么傻不当好好的人去当人人看不起的牲畜。家中没有男丁的她们，自食其力难乎，为生计也只能抛却人的高贵身份。这一边是人市百姓的凄惨生活，那一边却是百春台明珠闪耀金光烁烁的奢侈享乐。一切尽在不言中。

碧奴终于离大燕岭更近一步了，现在她到了百春台，可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些冥顽不灵的鹿人，身上仅存钱粮都被抢去，送给丈夫的冬衣也被鹿人瓜分。万念俱灰之下，碧奴想到死亡，这并不是因为她惧怕生活的艰险，只是因为送给丈夫的冬衣已经不在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或许死亡才是自己的最好归宿。因此她要雇佣一名鹿人为她挖坑埋葬。

鹿人顾名思义就是模仿鹿的行为样的人，他们大多都只是十多岁的孩子，学习鹿的弹跳好让主人有猎物寻乐。所以说，这是个无序的时代，人命如草芥便是我最大的感受。因为兵马要被征收用于作战，所以骑射条件也就比不上先前那般优渥。门客们为了满足主上的爱好，灵光一闪想出了以人为马以人代鹿的法子。人不是人，人只是牲畜，人空有人的外表，人没有人的思想，那已经不再是人了。他们是流浪儿，他们自以为很幸运可以被训练为一个鹿人，毕竟成为鹿人便不用饥一顿饱一顿，生活不管怎的来说也是有了保障。可这保障却以人性为代价，没有纲常伦理，他们与兽类没有任何差别。书中有一个情节令我印象深刻，准确来说应该是寒心。鹿人小男孩被雇佣成为一个小偷的儿子替小偷送陵，小偷临死前想要妻儿送他回去，好不让人看笑话，于是小男孩自作主张把碧奴卖给了刺客做他妻子。他眼里只有金钱，明明碧奴是他的长辈，他却从未尊敬过碧奴反而对碧奴又打又骂。小偷因为是小偷，所以即使尸骨归故里也没有任何人来迎接他，碧奴一行人只好沿原路返回。一行三人，车夫、碧奴和鹿人孩子还有那尊富丽堂皇的棺木与棺木中的一具尸体。既然尸体无人要，三人也要各奔东西。车夫直接将两匹马带走，独留碧奴与孩子一起。碧奴怜悯孩子尚小无人依，有意帮孩子一把。可是碧奴忘了，这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他是一头鹿，那只鹿看着昂贵的棺材和棺材里面昂贵的寿衣，让碧奴同他一起将寿衣扒下来，让碧奴同他一起将棺木弄个粉碎换取银两。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心，他连最后让人入土为安都没有想到。他是这个世界的悲剧，这个世上不知有多少和他一样的孩子，因没有受到教育在人与兽之间挣扎。

而碧奴还在行她的路。她看见有人抱着石头前往大燕岭，认为抱着石头可以让土地神开心，从而留住郎君性命。因此碧奴也开始抱着石头走路。但是，她已经连续许多天都没有吃过饱饭，早已饥肠辘辘，无力抱着石头前行。纵然累纵然饿，纵然前路漫漫，对夫的赤诚之心却有增无减，她果断地选择爬去大燕岭，一路爬来，地上是她的血迹和她的眼泪。又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学会了用身体各个部位哭泣，脚指头掌心都是她哀伤的表达。这是一个坚韧的女子，全然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她，至始至终，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为自己的丈夫送上冬衣暖身。终于她爬到了大燕岭，可是没有看见丈夫的喜悦，也没能看见丈夫穿上冬衣的模样。丈夫在修长城过程中早已故去，这天大的噩耗让碧奴悲痛欲绝，她想既然夫已经不在，那么她要把夫的尸骨找个地方好好安葬，随后在把自己埋土，然而，夫的尸骨也找不到了。支撑她那么多天的信念此刻完全崩裂，只能通过哭泣来向这天地表达自己的悲伤与愤怒。

终于，她哭了，这一哭震惊天地，万里长城也在顷刻之间崩塌。

她身上承载着是思夫之苦，她身上闪耀着是坚贞之光。很难想象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克服层层艰难险阻去往那遥远的地方。时代的哀歌在碧奴身上唱响，许多人在碧奴感染之下冷漠的心终于渗入了一丝温暖。有的时候，一丝温暖也足以慰人心。

曾想如若是我，是定然做不到如碧奴般万里迢迢寻夫，那其中的艰险无法想象，一路上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却分不清谁好谁坏，迎接你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冷漠。你会逐渐发现，原来世界只是想象的世界，原来一直活在自己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