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方现代思想讲义》(十六)

韦伯给现代人留下的“韦伯难题”(详见系列前文),最终还是有人给出了正面回答。回答者正是当代最著名的哲学家(很可能,没有之一),哈贝马斯。

在现代人的价值牢笼之中,诸神混战,传统的宗教、信仰、道德渐次崩塌,人类第一次获得了自由构建自我生活意义的权力,也随之第一次担负了“自己做主”的重压。好比刚刚成年的孩子,和过往温暖呵护的家庭诀别,转身闯入未知恐惧的未来。

没有普世的标准,没有现成的意义,现代人像是浓雾中寻路的他乡人,有的人害怕了往回走,有的人向同样不知所措的同行人问路,更多的人则假装气定神闲地潇洒向前,心中其实并不知道它是否通向自己向往的终点。

寻找意义之路,我们走得就是如此之苦。不能靠天,不能靠别人,也不能靠自己。那么确定性的依靠到底在哪?

哈贝马斯说,依靠“在人间”(术语是“主体间性”),也就是依靠人与人之间的“好好说话”。说话是人与人之间独有的交往行动,它本身就很重要。当人与人之间可以就某个价值主张展开开放、平等、认真、真诚的对话时,意义就此诞生了。这是一种新型的理性,哈贝马斯称之为“交往理性”,是理性在处理价值拷问时爆发出的潜能。

比如这两天郑州的灾情和娱乐圈吴姓男明星的“丑闻”,已经霸占了各大新闻热榜。如果在追问孰是孰非之后,你还愿意思考热点新闻在价值层面所反映的本质问题,则不妨用哈贝马斯所说的“好好说话”的态度与方法,与朋友、亲人、同事、学者、专家、甚至陌生人展开开诚布公的交流。如果对方也能用“好好对话”的原则与你交谈,则你们就是在构建你们生活的意义。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能如此做,则新的社会意义也会在此过程中被创建。

“好好说话”是很高的要求。回忆之前的讨论,无论是公平、自由、平庸之恶、理性的自负、价值多元论等普世议题,还是“我是谁”“生活的意义”等哲学思考,都是在西方哲学家不断的讨论与思辨中被推向新的认知高点。在平等正视每个人主观想法的前提之下,“好好说话”以每个人的思考、交流为原材料,编织出新型的意义之网,又因为说话的实时性,意义之网不断地被补充、被丰富。于是,“韦伯难题”终于被补上了。

当然,很多人觉得哈贝马斯的方法太天真。现实中,“好好说话”罕见,更多的情况是双方一言不合就老死不相往来,因为“三观不合”从此不再多说一句。“好好说话”原本能够带来意义,但人们恰恰会因为意义判断不同,而不“好好说话”。这个悖论很难化解,现代人似乎越来越没有能力、耐心、气度和兴趣,去和别人、和自己好好地聊上一场。

对此,哈贝马斯并不气馁。他说,这就像画一个圆,凡是人们用手或者借助工具画出的圆(哪怕用最精密的圆规),都不会是完美的理想的圆,但只要我们知道“完美的圆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就能无限向它接近,人生也就有了确定性的意义。理想的圆可能永远不可得,但以它为目标,时时进步、步步为营,在与他人“好好说话”的过程中,勇敢迈向自己的人生,如此,也就走出了“韦伯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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