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席秀发

血染山河,国仇家恨,流年带走了当初那份记忆,若干年后,是否依然记得当年念河里的那席秀发。

姑母特别珍爱自己的那一席秀发,小时候因为调皮弄乱了姑母的秀发,结果姑母一个月没理我,我便知道姑母的头发是她的宝贝,摸不得,碰不得。

那是姑母嫁给姑父的第二年。姑母弄伤了自己的手,但依旧不让待女碰她的头发。每次梳头时,手指全是血。我每次看到都只能摇头,却说不出任何劝说的话。因为我知道,姑母不会让任何人碰她的秀发。

有一天,姑父突然跑来问我怎么梳头。那时我瞬间吓傻了。谁能想到念城黑阎王,称霸半个华国的大军阀会和一个小孩子学梳头。虽然好奇,但我依旧老老实实的教了姑父。

岁月划过历史,只有那红颜是记忆中的美景。那一年,那一天,阳光袭卷城市,微风穿越指尖,桃花满天飞舞。姑父轻轻梳起姑母的秀发,姑母的那席秀发在微风中飘啊飘。

"你究竟会不会弄啊,手笨死了,都弄痛我了。"

"痛吗,一下下就好了。"

看着杀人不眨眼的黑阎王竟有如此柔情的一幕,那时,我想:也许,这就是爱情吧。它不轰轰烈烈,不惊天动地,但却深水流长,朝阳挽青丝暮成雪,青丝为那人,雪也为那人。

后来,我曾多次向苍天祈愿,若是时光能永远停在此刻,我愿用余生来换。但世上最不可能的事就是重来。

念城1958年,古国来犯,姑父作为统帅,不得不上战场。那日,战地黄花,铁马冰河,姑父骑在大马上一步一步从城门出去。姑母突然跑到姑父马下,剪下了那一席珍贵无比的秀发’‘还记得我最喜欢的那个故事吗?古时候每次丈夫出门时,妻子都会剪下自己头发给丈夫,让他带着去出征,发在人在,发不在人也亡了。但我现在不喜欢这个故事了,我想告诉你,发在人在,发不在了,我走遍天下寻你。"姑父深深看了眼姑母,掉转马头走了,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姑父眼角有一颗泪留下。家国大义,民族大义,我们来不及儿女情长,可能这就是宿命。

从那以后,姑母每天都要登上城墙,我知道,姑母在哪里等着姑父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春又回。不知过了几个春秋,姑母的秀发又长长了,前线战报传来,我们胜了。那一刻,压着念城的乌云散了,姑母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记得大军归来那天,姑母穿着她嫁给姑父的那件红衣,梳起了那一席秀发。那一天全城都笼罩着欢笑声。大家都等来了自己期盼的人,而姑母却没有等来姑父。

姑父的副官带着姑母送给姑父的那带血秀发找到姑母,告诉姑母姑父牺牲了。副官说,那一天,古国大军围困,姑父叫副官把古国战略部署带回军部,把秀发带回给姑母,而他自己奋死抵抗。后来他们去找姑父时,只看到满地废墟。

那之后,姑母把自己锁在房门里,不吃不喝。俩天之后,姑母终于打开房门,我们都被吓了。姑母的那一席秀发已成了银白,眼睛也哭瞎了。姑母找到父亲,说她要去找姑父。父亲自是不同意,但第二天佣人却发现姑母失踪了。

那一天,大雨冲刷着整个念城,洗刷着一切的伤痛与欢笑。整个念城都在寻找姑母,但最后只有渔夫在念河畔找到了姑母的鞋子和姑母生前最喜欢的匣子。后来父亲打开那匣子,里面装着两席秀发。一席是姑母与姑父结婚时他们挷的结婚发,另一席是副官带回的那席带血秀发。

雨停了,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念城。余晖里我似乎看到了那一年那一天,桃花树下,那个高大的男人为那个美丽的女人挽发。朝挽青丝暮成雪,青丝为那人,雪也为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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