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之味

记忆中的年,是家乡清寒的空气中升腾出初春的暖意,街上熙熙攘攘,踩在雪地上,发出咔吃咔吃的清脆声音,伴着四处响起的鞭炮声而来到。

年岁见长,记忆似乎也变得混沌,可唯有对年的印象是最清澈透明的。在年味越来越淡的今日,记忆中的它是那么的浓烈、真挚、华丽、丰盈。

它是早春里最先的一朵花,氤氲在刚出锅的白生生的馒头的香味里,伴着饺子下锅时蒸腾的热气,又或者是母亲炸丸子而响起的滋啦啦的声响,灶间燃起的烈火,替母亲拉风箱的我的红透的脸颊,透着令人沉醉的气息,这些都促使我想起麦子的播种及丰收时的种种故事。

关于大地的情节,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是遗落了对它的记忆。年轻时总是渴望着向前奔跑,也总想着与过去割裂,好像那样才能挣脱出个全新的自我,山崩地裂,脱胎换骨。可是为什么我这么想回到从前?我无比想念那时的年节,又或者说我无比怀念那时与大地相依偎的岁月。绿油油的麦田里飘出的清香和花园里的是不同的,那是亲切而自然的,属于每一个喜欢它的人。舌尖里仍藏着青麦子反复咀嚼后的清甜,在和各种佐料混战后的几十年后还是记得,奇怪的很。但也只封存在记忆里而已,怎么也找不到了,我的味觉已被宠坏。失去的终将失去,不管你的悲伤是否逆流成河。满满的一桌菜我却毫无胃口,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太丰富的代价是什么呢?太满足的后果是什么呢?怅然若失。对,这个词挺合适。那时的我们,只有到了年节才可以扯开小肚皮吃那么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只有到了新春才有足够的理由穿上从头到脚的新衣裳。六七岁时,邻居一个爷爷从南京给我带来一双敞口的红皮鞋,是单鞋。很久就买了,却因为迟迟不得归家而拖至新年。零下几度的大冷天里,因为一双耀眼的鞋子,顿时填补了所有的新年希冀。我偷偷地把三块瓦的棉鞋脱掉,穿上小红鞋,搭上小白袜,心里顿生暖意。左看看右瞧瞧,心里那个美劲是无法描摹的。可没过多久就被现实打败,实在是太冷了!怎么办?舍不得脱,好呀 ,奔跑吧,小女孩!就这样,一个傻傻的小妮子围着自家屋子左一圈右一圈地绕个不停。那个年,就这样跑过去了。家乡的冬天,阴冷,灰暗,却因为这抹红色有了年的快乐,有了年的色彩。

炮声已稀稀落落,烟花竟也不见踪影。和年相伴的事物因着种种原因渐至消失,新新人儿们低头摸着手机对这一切冷眼旁观,或许不能够理解这份无病呻吟。五味杂陈的感觉真的一年强似一年,我失去的是属于我的印记,属于我们的童年以及那时特有的人情与故事。满村孩子在冬日里稀薄的暖阳中大呼小叫,扔炮竹,打蜡子。在厚厚的冰面上你推我,我拽你,惊险又刺激。邻人们挤在一处,眯着眼,露着笑,聊着家常话。

在这些个冬天里,我能感受到的就是满溢的人情。带着翅膀,飞进每一个好梦里。慰藉了清苦的日子,热闹了冷寂的冬日。如今,它们都走了, 一去不复返。年之味,以另外的形象展示着自己的存在,尽管我不喜欢,但也要学着接受。毕竟,生活有时是不以个人需求而存在的。这就是它,烟花易冷,流年似水。那么就怀揣美好的过往,努力认真地品味当下吧。谁能保证现在不是下一个记忆里的美好所在呢?

你可能感兴趣的:(年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