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阴谋(修改稿)

1

夏日清晨,阳光无比明媚,空气里弥散着一种懒惰而安详的气息。厨房里,影书正忙着用打蛋器打发奶油,手下的奶油已开始出现清晰的纹路。蛋糕的香甜气味从一旁的烤箱缝儿里慢慢飘出来,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妈妈,早!”女儿安安哒哒哒跑进厨房,从背后抱住影书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后背上,语气里满是孺慕与依赖。

“安安宝贝早!”影书手下的动作未停,快速地侧头蹭了蹭女儿的脸颊,“稍等妈妈一会,等打发完奶油咱就吃饭。”

“好哒,妈妈,”安安糯糯地应着,松了手凑到烤箱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妈妈,蛋糕好香,我真想现在就吃哎!”

“小馋猫,一会儿还要用奶油和水果装饰呢,等中午去姥姥家再吃。”影书嗔笑着看了眼女儿,满眼的宠溺。

今天是女儿7岁的生日,每年她都亲手为女儿做蛋糕,中午跟爸妈家一起为女儿过生日。

“嗡嗡嗡,”放在一旁的手机强烈地震动起来,影书扭头看了眼,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以为是推销电话就没理会,没想到刚一停下又紧跟着震动起来。

“安安,替妈妈接一下电话,点开免提。”或者是哪个朋友新换了号码吧,影书这样想着,扬声说道。

“嗯嗯。”安安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

“影书,是我,好久不见,你和安安都好吗?”

影书瞬间有点懵,但很快地就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是离婚已六年的前夫陆知谦。

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关了打蛋器,漠然问道:“有什么事吗?”

“今天不是安安生日吗?我想给她过个生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影书忙扔下打蛋器,从女儿手里拿过手机,正欲关掉免提,就听安安好奇地问:“妈妈,是谁呀?”

“安安,我是爸爸,爸爸带你出去过生日好不好?”

听到安安的声音,那头的陆知谦急忙大声喊道,听起来很是激动。

“妈妈,真的是爸爸吗?”安安的眼睛亮亮的。从小到大,身边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可她从来没见过爸爸。刚上幼儿园时,她曾问妈妈怎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去了。去年她上学了,又问起爸爸,妈妈说她跟爸爸离婚了,爸爸跟妈妈一样爱她,就是离得太远不能来看她。那现在爸爸终于回来了吗?

看着女儿满眼的期待,影书将已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面上却没表现出半分,嘴里“嗯”了一声,冲女儿点了下头。

“妈妈,我都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子。”安安喏喏地小声说道。

当年离婚时安安刚满周岁,脑子里对那所谓的爸爸几乎没什么印象,六年里又没任何联系,就连影书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前夫。

影书用手捂住手机,侧身轻声问女儿:“安安想跟爸爸去过生日吗?”

“可以吗,妈妈?”安安小心地看着影书的眼睛,她不想让妈妈难过。班里的张欣爸妈也离婚了,她说每次爸爸带她出去,妈妈都很不高兴,有时还会流眼泪。

“当然可以了。”影书蹲下身子,一只手将女儿拥进怀里,心里五味杂陈,“只要安安喜欢就行。”

"那我想去安徒生童话公园,让爸爸陪我去坐摩天轮。"安安兴奋地说。

隔壁的雯雯前几天过生日,爸爸妈妈带她去安徒生童话公园玩,她爸爸还陪着她坐了摩天轮,可把安安羡慕死了。安徒生童话公园她倒是去过多次,可是从未坐过摩天轮,妈妈有恐高症不敢坐,姥爷姥娘年纪大了不能坐,大家又都不放心她自己坐,现在终于可以让这个爸爸带自己去坐了。

“那我们中午到姥姥家过生日,下午让爸爸带你去公园好吧?”影书耐心地征求女儿的意见。

“好耶好耶,”安安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开心地手舞足蹈。

“那就下午两点在安徒生童话公园北门见。”影书对着手机说了声,听到那边回应后就利落地挂了电话,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她是一点都不想与那个人再有任何的瓜葛。

将烤箱里已熟的蛋糕拿出来倒扣,等着它自然冷却,又将打发好的奶油用玻璃碗装了盖上保鲜膜放入冰箱冷藏,影书就招呼着女儿吃早饭。因为刚刚的一通电话,安安比平时多吃了一个小笼包,影书却有些食不知味。

吃完饭安安去她的房间准备下午出去穿的衣服和要带的一些小东西,影书边收拾厨房边想着心事,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水流,汹涌而出。

2

影书与陆知谦高中时同校不同班,同时考入省师范大学并成为同班同学。影书温柔善良,秀外慧中,很快成为一众男生追求的对象,陆知谦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人长得高大帅气又有领导能力,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在系里甚至学校里都小有名气,加之又跟影书同乡,天时地利人和,一番穷追猛打,两人在大二确定了恋爱关系,成为众人眼中的的一对金童玉女。

大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回到小城,又进了同一所高中当老师。两年后市里部分事业单位面向教育系统公开招聘工作人员,陆知谦参加了考试并被市工委录取为办公室秘书。再后来两人结婚,又离婚,不相往来至今。

当时两人结婚时影书的爸妈还是颇有些顾虑的。陆知谦的妈妈早年是工人,后来下岗,爸爸多年经商,买卖做得比较大,在小城里也算是数得着的殷实之家,与父母都是中学老师的影书家相比,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不合拍的,尤其是陆知谦的妈妈,性格比较强势,有意无意间总流露出几分的优越,让人很不舒服。只是拗不过女儿愿意,又见陆知谦对女儿也关爱体贴,两人只是私下里对女儿提醒了几句,也就没多干涉。

结婚后跟公婆同住,夫妻俩感情甜蜜,公婆也对影书很好。一年后影书怀孕,更是在家里受到了“国宝级”的待遇。孕期四个半月去产检,神通广大的婆婆不知寻了什么关系,偷偷地跟做B超的医生打听到影书怀的是女儿,明里暗里做工作让她流掉这个孩子。

影书哪里舍得,回家说给父母听,他们也觉得荒唐。陆知谦开始倒还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可他父母整天地唉声叹气,他母亲更是多次在他面前哭诉让陆家断了根脉,以后无脸见列祖列宗。日子久了,他也站到父母一边,两人为此争吵不断,矛盾不断升级。在影书怀孕七个月时,单位恰好有下乡挂职一年的名额,陆知谦厌烦了家里的低气压,心一横就报名去了乡下。

在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时的一天深夜,影书突然提前破了羊水,婆婆说没见红一时生不了,让她忍到天亮再说。影书只好给家里打了电话,爸妈一听立刻打车过来将她送去医院,连夜做剖宫产手术生下了女儿。

出院后陆知谦仍是每天下乡不着家,公婆整天没个笑脸,婆婆还时不时冷言冷语。影书只在婆家坐了十天月子就被爸妈接回家里,之后基本都住在妈妈家,她也回去过几次,可与陆知谦的关系几乎到了冰点,家里的低气压让她感到无比窒息。幸好快八十岁的外婆身体康健帮着带安安,还有爸妈的帮衬,让她上班后不至于手忙脚乱。

安安十个半月大时,陆知谦出轨了,女方是跟他一起下乡的单位刚分配的大学生。为了女儿,影书开始还想竭力挽回这段婚姻,不料两个月后,陆知谦提出离婚。原来那女人已怀孕四个多月,婆婆带着去医院做B超说是个男孩,于是就急着离婚再娶。

陆家给出的离婚条件很简单,50万现金,一次性支付女儿的抚养费,从此安安与陆家没有任何关系。影书彻底冷心,干脆利落地签字带着女儿离开。在学校附近拿出20万按揭买了个二手房,带着女儿开始新的生活。

六年了,两人彼此屏蔽,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怎么就突然想起给女儿过生日了?影书可不信他会一下子转性父爱泛滥了,不管怎么样,她绝不能让女儿受到丁点伤害的。

3

再说电话的另一端,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电话挂断的声音,陆知谦吐了口长气收起手机。多年不联系,他辗转多次才要到影书的号码,还担心她会一口回绝,好在一切暂且顺利。

“她答应了?”在旁边听了半天的陆母问道。

“嗯,下午两点她会把孩子送到安徒生童话公园。”

“那你可一定要好好哄着那个小丫头,到时候能顺利取了骨髓,可不能让我大孙子遭罪啊!”

“还要看配型能不能成功的。”

“你不是上网查了嘛,子女配型成功几率很高的,肯定行的。”

原来陆知谦几个月前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而骨髓移植配型的第一选择是亲兄弟姐妹之间的全相合移植。第二选择是从骨髓库里进行全相合移植,第三选择是父母子女的半相合移植。他是家里的独子,有一个姐姐但心脏不好,父母年龄也大了,骨髓库匹配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能先考虑子女,儿子当然是舍不得了,于是就想起那个小丫头,网上说父女间更容易配型成功。

影书此时并不知晓陆家母子正打着的如意算盘,她将凉透的蛋糕分层涂抹上打发好的淡奶油,在上面摆上安安喜欢的芒果、草莓、猕猴桃等水果,用蛋糕盒盛着带女儿去了妈妈家。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在厨房里跟妈妈说了陆知谦打电话的事,影书紧皱眉头有些烦躁地说。

“你别把人想的那么坏,虎毒还不食子呢,说不定上了点岁数就感觉到亲情的重要了。 ”妈妈安抚地拍了拍影书的小臂,“如果真能是这样,对安安今后的成长也有好处。”

影书摇了摇头说:“但愿是我小人之心吧。”

下午两点,影书开车带着安安到了公园,远远就看到陆知谦正站在门口翘首以待。六年不见,除了人清瘦了一些,他还是如之前一样高大帅气,只是影书心里却再无一丝的波澜。

停车场就在公园门口一侧,影书刚牵了女儿下车,陆知谦就一脸激动地迎了上来,“是安安吧?我是爸爸,叫爸爸!”他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安安的肩膀,温和地说。

安安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但父女间的天性还是让她对这个陌生的爸爸充满了亲近感。“爸爸,”她有些害羞地小声喊道。

“哎!”陆知谦高兴地将安安抱起来,转头对影书说:“那我们就进去了,晚上吃完饭我再送她回去,听说你住福临小区,是……”

“等到了小区门口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她。”影书打断他的问话,对着女儿摆了摆手,“安安开心去玩,妈妈先走了,宝贝再见哈!”

“妈妈再见!”安安从爸爸怀里挣脱下来,高兴地跟影书说完再见,就蹦蹦跳跳拉着爸爸的手进了童话公园。

一下午坐立不安,到晚上八点多,影书终于接到陆知谦的电话,连忙一路小跑到了小区门口,一眼看到女儿正仰着小脸跟陆知谦说着什么,陆知谦则笑着看着安安,那场景让影书恍惚间错觉之前的六年就是一场梦。

“妈妈!”似是心有灵犀,安安扭头看到妈妈,欢呼着扑了上来,影书迅速回神,伸出双臂迎接女儿。

“我先回去了,希望下周末还能接她去玩。”没等影书反应,陆知谦就对安安说:“安安,爸爸下周末还带你去玩好不好?”

“妈妈,好不好啊?”安安没有马上回答,转而看向影书。

“到时打电话吧。”影书淡淡地回了一句,拉着安安转身进了小区。

“安安下周见!”背后传来陆知谦的声音。

“爸爸再见!”安安边走边回头喊着。

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头掠过,影书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处于极度兴奋中的安安没有觉察到妈妈的异样,继续巴拉巴拉地跟影书说着爸爸带她玩了什么、吃了什么。

安安第一次被妈妈强制着去睡觉,“妈妈,我再说一句话就睡了。我今天最幸福了,爸爸带我坐了摩天轮,我一点都不害怕,从上面往下看人变得好小啊,下次我还要坐,嘻嘻。”

应该是白天玩得太疯,小姑娘说完后果真秒睡。似是梦到了什么高兴事,咯咯地笑出声来。看着女儿甜甜的睡颜,影书不禁想起妈妈中午说的那番话,或者她还可以相信人性本善吧?

这个晚上,影书成功地失眠了。

4

之后连续两个周末,陆知谦都会来接安安出去玩,爸爸两个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母女两人的对话中,“爸爸带我去坐摩天轮”,“爸爸带我去吃肯德基”,“爸爸带我去看电影”,“爸爸带我去……”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影书心里的那块石头,渐渐地开始下落。

第三个周末晚上给安安洗澡时,影书突然发现女儿的右胳膊上有个红点,仔细一看很像个针眼。因为早产,安安三岁前身体虚弱,动辄就生病,免不了吃药打针,所以打针成了她最害怕的事情。现在她胳膊上怎么会出现针眼?

“安安,告诉妈妈,这是什么?”影书指着那红点严肃地问道。

安安欲言又止,她不敢正视妈妈的眼睛,爸爸叮嘱过不能告诉妈妈的,她可真难啊!

“裴若安,看着我的眼睛说,到底怎么回事?”影书提高了声音。

“今天爸爸去医院了,还抽了血,护士姐姐给安安也抽了血,看看安安是不是健康。”

影书心中一凛,似乎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安安知不知道是哪个医院?”影书压下心头的疑虑耐心询问着女儿。

“就是妈妈上次带我去拔牙的那个医院。”安安说完又有些忧虑,“妈妈,我是不是生病了啊?”

“安安没病,健康着呢。”

“爸爸也说安安没病”,安安松了口气,又小心地看了眼妈妈的脸色,“爸爸不让我告诉你,说你会生气。”

“妈妈没生安安的气。”影书温声安抚着女儿,迅速转移了话题。“再过几天就开学了,安安马上要升入二年级了。”

“我想明天就上学,跟小伙伴一起升入二年级……”

安安睡下后,影书进了卧室,拿起手机找了个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凌芳,我是裴影书,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遇到点事情要麻烦你,你明天上班吗?那好,我上午就过去找你。”

凌芳是影书教的第一届学生,3年前从省医学院本硕连读毕业,进入市医学院附属医院小城院区,今年刚晋升为血液科主治医师。

第二天吃过早饭将安安送去妈妈家,影书就开车去了附属医院 ,到了血液科所在的楼层给凌芳打了个电话,她马上就出来将影书带到了一间办公室。

“会不会耽误你看诊?”影书坐下后担心地问。

“没事,我今天有些业务上的事要处理不看诊。”凌芳摆了下手,“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影书就简单说了下之前与陆知谦离婚以及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有自己的忧虑。

影书是在凌芳毕业那年的五一节结的婚,她只知道裴老师离婚了,一直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却不知她前夫看上去温文尔雅,竟是如此渣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写下陆知谦和安安的名字,凌芳站起来颇为心疼地抱了抱影书,“老师你放心,我一定查个明白,很快。”

“不用急,可千万别影响你工作,我先走了,明天我们返校开会,得回去收拾一下。”怕耽误凌芳太久,影书起身告别。

“没事的老师,有消息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凌芳边说边将影书送到扶梯口,目送她离开后就转身直奔检验科。

凌芳的电话傍晚时打了过来,“老师,安安的爸爸得了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正进行靶向药物治疗,这种治疗方法虽说已比较成熟,但造血干细胞移植仍是最佳治愈方法。他父母姐姐都有病,大概又等不及骨髓库匹配,就把主意打到安安身上,昨天抽血就是看看安安跟她爸爸配型是不是相符,出结果至少要3-4个工作日。”

“那捐骨髓对身体有什么伤害没?”影书紧张地问,声音有点发颤。

“对身体倒是没什么伤害,移植过程也比较安全,就是有可能出现疼痛感,止痛对症处理后就会缓解,基本可以耐受。”凌芳在电话那端耐心地解释道。

“情况我都了解了,谢谢你啊,凌芳。”

“老师你太客气了,谢啥谢,小事一桩,有事您随时找我哈。”

放下手机,影书的心沉了下来,大脑飞速转动着,即使配型成功,她也不愿意让安安去捐骨髓。安安当年早产体弱,这几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可不敢再有任何闪失。一切都静观其变吧,等陆知谦下次来电话看情况再说。

5

开学了,日子过得特快,一晃就到了周五。连续上完两节正课外加一个早自习,影书感觉双腿都不能打弯了,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抽屉里的手机就拼命响了起来。拿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前夫”,正犹豫着是否接通,一旁的赵老师说:“裴老师,你的电话响了好几次了。”

“嗯嗯,谢谢啊。”影书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到连廊尽头接通了电话,“喂,什么事?”

“影书,你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个面。”陆知谦急急地说。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影书立刻警觉起来。

“呃,就是安安,我想要回她的抚养权。”陆知谦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影书禁不住大喊了一声,将一旁正经过的两个学生吓了一跳,她一脸歉意地冲他们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六年前你不是已经彻底放弃了她,一直不闻不问吗?现在怎么……”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领导过来找我有事,这事后面再说吧。”说罢径直切断了电话。

稳了稳心神,影书低头在通讯录找到凌芳的名字,正要点击,手机就欢快地唱了起来,来电正是凌芳,她连忙接起来,电话里传出凌芳的声音,“裴老师,安安的配型结果出来了,配型相符……”

原来如此!影书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中午影书没去食堂吃饭,跟主任请了一下午假就回了妈妈家。等安安出门上学去了,影书就跟爸妈说了陆知谦要安安抚养权的事。

“见多了无耻的,就没见过像他这么无耻的!他要的不是安安,他要的是安安的骨髓啊。”影书妈妈气愤地说,“想做什么直说就是,干嘛要这么拐弯抹角。”

“陆知谦这做法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六年前他放弃了安安的抚养权,只是不能与安安共同生活,与安安的父女关系仍然存在,而且他还给了50万的抚养费,他可以起诉要求变更孩子的抚养权的。”影书爸爸冷静地分析道。

影书很明白爸爸说的这些,上午她给一个做律师的高中同学打电话咨询过这事。不过同学还说了,即使陆知谦起诉,法院也不一定支持,影书身体健康,收入稳定,有能力继续抚养女儿,并且始终全心全意爱护女儿,安安还不到8岁,不可能想离开妈妈跟着爸爸,也就是说陆知谦基本没有需要变更的正当理由。

“我就是有些气不过他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择手段,连挚爱亲情都能利用。”影书恨恨地说。

“不管怎么说人命关天,即使是陌生人,能帮的忙还是该尽力帮的,更何况安安还是他的女儿,只要对安安没有伤害,如果她愿意,你也不能硬拦着不放。”影书爸爸继续说道,“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知道了爸,我会好好考虑的。”影书闷声回道。

妈妈一脸不忿还想说些什么,却收到老伴儿制止的眼神,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下午陆知谦又打电话说起要回抚养权的事,但没提到骨髓移植配型的事情,只是说自己以前年轻,体会不到亲情的重要,现在终于体验到儿女双全的幸福。

影书也没点破,听到他说什么儿女双全,不由地嘲讽了一句:“现在国家已放开二胎甚至三胎,喜欢女儿就生一个呗,何必来跟我争!你当年弃之敝屣,我可是视如珍宝。”

陆知谦沉默片刻,说了声“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就挂了电话。

6

周末,上午安安有古筝课,一吃完午饭陆知谦就打电话说他到了。看到女儿雀跃的小眼神,影书在心里叹了口气,终还是牵着女儿出了小区。

陆知谦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憔悴了些,或者是药物治疗的缘故吧。看见影书,他目光有几分闪烁,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神,转向女儿,“安安,今天我们去哪里玩?……”

看着眼前一副父女情深的画面,影书心里居然也生出几分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铁石心肠,与如此可爱的女儿相处久了,也该滋生出几分真情实意了吧?

晚上八点多,影书到小区门口接安安,意外看到了前婆婆 ,多年不见,她也苍老了许多。

“影书,以前都是我们不好,求你大人有大量,救救知谦!”一见到影书,她就扑上来拉住影书的手哀求道。

影书使劲挣脱抽回自己的手,“阿姨,您别这样,我又不是医生,哪有什么办法?”

“安安可以啊,知谦好歹也是她爸爸,这些年虽然都是你在辛苦照顾安安,可知谦也付了抚养费。我代表我们老陆家给你道歉,请你一定要救救知谦!”陆知谦的母亲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影书面前。

影书吓得差点跳起来,“阿姨您快起来,”她后退半步,冲陆知谦喊道:“还不赶快把你妈妈扶起来!还当着孩子的面呢。”

门口时有人经过,见此情景不禁投来探究的目光,影书顿感如芒在背。

“妈妈,你快起来,我们快走吧,我还要去医院呢。”陆知谦拉起母亲,跟影书说了声“抱歉”,又跟已被影书搂在怀里的安安说了声“再见”,就拽着母亲上车开车离去。

应是受到了惊吓,回家后安安一直恹恹的,让影书很是担心,洗完澡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

“安安今晚陪妈妈一起睡好不好?”给安安擦干头发,影书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问道。

“好。”安安乖巧地窝进妈妈怀里,她有好多话想问妈妈,可又怕妈妈不高兴。

“安安下午去哪里玩了?”影书试探地问,“那个奶奶跟你们一起?”

“下午爸爸带我去书店看书了,离开的时候那个奶奶来了,和我们一起去生态园吃饭。”

说到这里,安安撑起身子看着影书,“妈妈,那个奶奶说爸爸病了,抽安安一点血就能救爸爸,是这样吗?”

“嗯,爸爸病了,要做手术,需要输安安的血。可要是再抽血,可能会比上次疼很多,安安不是最怕疼了吗?妈妈很担心安安。”影书倚着床头坐起来,伸手将女儿揽在胸前,抚摸着她的头发。

“如果我不帮爸爸,他可能会死吗?”安安仰起脸看着妈妈,眼里满是担忧。

“嗯……不会的,爸爸还可以吃药,也可以用其他人的血,只要能跟爸爸配型成功就行。”影书默了片刻,继续跟女儿解释。

“就像安安跟爸爸配型成功一样?可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啊?”安安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反身搂住影书的脖子,“妈妈,我不怕疼,老师说我们要帮助有需要的人。”

她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我不想爸爸死,我都跟小朋友们说了,安安也有爸爸,他也会带我出去玩。妈妈,我想跟你说,你别生气,我再去抽血救爸爸好不好?我”

影书瞬间破防,一下子抱紧女儿,哽咽着说:“妈妈不生气,妈妈答应让你救爸爸。”

“谢谢妈妈!”安安破涕为笑,在影书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妈妈我好爱好爱你!”

影书感觉心里突然就通透了,即使自己再不情愿,陆知谦也是安安的爸爸,女儿想救爸爸,天经地义,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扼杀了孩子的纯真,给她未来的人生留下遗憾。

安安终于放心睡去,影书轻身下床出了卧室,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陆知谦的电话。

“是我,安安说她想要爸爸活着,要捐骨髓救你,我尊重她的决定,你给医生说下,看需要做些什么准备,什么时间做手术。”

电话那边半天没有反应,影书蹙眉,“喂,你在听吗?”

“在在,谢谢你,影书!我……”

“这与我没关系,如果你真想谢我,那就不要再提变更抚养权的事,你我都明白你之前这么做的目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安安的抚养权的。”

“我不会再跟你争了。这些日子常与安安在一起,我真的越来越喜欢她了,以后我还可以定时接她出来聚聚吗?”

“你们毕竟是父女,只要对安安好,她自己又愿意,我不会阻拦,只希望你是真心待她。你的确该好好感谢你这个女儿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还是不想与他有过多交集,影书说了声“没事挂了”,就匆匆结束了通话。

回到床上,见女儿睡得正香,影书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喃喃低语道:“宝贝,希望你的天空永远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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