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汉兄弟的春天
一
脱贫攻坚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排楼--这个坐落在山腰上的村寨，也终于迎来了春的气息。你看，那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笑盈盈的；田间地头，那一片片黄晶晶的油菜花，仿如一匹匹鲜丽的锦缎。与往年不同的是，2019年的春天，早早晚晚，都有些下派的驻村干部来寨子里转悠。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也总有那些驻村干部热心地忙活着。
懒汉兄弟就住在村中的主路口分叉处。因家境特殊，住房条件十分简陋，自然也免不了驻村干部时常来他们家光顾，问这问那。
说起这对懒汉兄弟，真是故事里还有故事！
兄弟俩父母早已离世，亦无姊妹亲眷，如今均已到了不惑之年，却依然是光棍两条。好在前些年党和政府实施了危改，他们的老旧房已喜获重建了。只可惜，新房盖得二八难干，就因资金严重短缺，工程停摆。新建房便从此成了一栋无门无窗的毛坯房。一眼看去，整个房屋跟残败多年的废墟没有两样。院子里杂草丛生，堂屋露天似地敞着，没有大门。两边呢？三块粗糙的小木板合钉成一扇门，不用推开，就能从大大的缝隙里，清清楚楚地看到房间里用两条高板凳和四块喝边木板铺成的“休闲床”。那破敞的窗框上一张张沾满污垢的薄膜随风起舞，不时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站在街阳上一瞧，那些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电缆线就像一张张七凌八乱的蜘蛛网，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楼檐边。
咳！常言说：塘里蛤蟆塘里好，井底青蛙井底凉啊。毛坯房他们也这样住着，从不觉得日子难过。
要说这兄弟俩懒，其实最不成事的要数哥哥春华。那不是一般的懒！每天早上，他总要睡到十一二点钟才起床。偶尔早起，也不想到要做活路，老在坡脚的河边去钓鱼，或是闲逛。他的那副鱼具唷，少说也要千把块，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稀罕！难怪人家都说他没吃没穿，就是舍得买钓杆；正事不干，就是舍得把鱼干。父母亲相继去世后，他干脆抛下弟弟春勇，外出打工去了。谁知，这一走，竟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弟弟春勇呢，十八九岁，矮墩墩的个儿，低智商的脑瓜，哪里扛得起家里的重活？哥哥走后，这家里家外，粗活细活，全在他一人身上，多少的孤苦，多少的无助，其辛酸就不用说了。要说他懒，确也无可厚非。你想想，要耕那么多地，还要修房起屋，一个年轻娃娃，哪有不懒的时候。加上那哥哥春华出奇地懒，这“懒汉兄弟”的美名也就不胫而走了。以至于兄弟俩到如今还是光棍一条。这屋不像屋，家不像家的，谁愿意睁着眼睛跳黄河呢？
不知什么缘故，元宵节刚过，那多年外出的哥哥春华回来了！瞧他：衣衫褴褛，篷头垢面，满头白霜，俨然一副乞丐相。打了那么多年的工，他竟然身无分文，还是老乡们把他送回来的。哎，叫花子敬菩萨——没指望了。念在兄弟一场和乡亲们劝说的份上，春勇还是让哥哥在毛坯房里一同住下了，懒日子还得照常过。
二
“春勇兄弟俩又钓鱼去了？快点回来，人家领导又来看你们了！”帮扶干部文老师拉着嗓门挂断了电话，与广镇长、小青书记径直走进了懒汉兄弟的家。
“真是一对懒汉兄弟！年前我们才把春勇识别进精准扶贫户，现在，那多年失去音讯的春华又回来了。这个样子完全是脱贫攻坚的重点对象，兄弟俩户口又是分开的，广镇，你看咋办？”小青书记边走边和广镇长商量着。
广镇长来到街阳上，上下观察了一番，跟小青书记商量起来：“这样吧，书记，两兄弟虽然户口是分开的，但他们同吃同住，形同一家，干脆动员他们俩合户，在精准扶贫系统里，将春勇户新增贫困人口一人。这样既能让哥哥春华享受国家的扶贫政策，又不会产生漏评。前次不是给他家申报了临时救助吗？问问春勇，这笔款项得了没有？”
“得了的，广镇。我怕他们拿来乱用，就交待春勇把存折放在他堂哥春军那里，那钱现在还没动的。”
“那好，赶紧叫春勇拿来先把大门和窗户安了！”
“广镇，他们家房屋五个房间都还没门呢，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文老师赶紧说道。
“等他俩回来，先上上政治课再说！”
不一会儿，春勇回来了，春华却还在那里钓鱼。广镇长劈头盖脸就喷起来：“春勇，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季节？钓鱼能不能帮你搞好房子？钓鱼能不能让你搞富裕起来？钓鱼能不能帮你找个婆娘？你给我好好讲，一样一样地回答。”
“我……”
广镇长一连串的逼问，问得春勇张口结舌，不敢正面回答一句话。“你想想，人家文老师天天对着你家跑，这样没得，给你家申报；那样没得，给你家申报。我就是想来看下，你们家到底咋个样子？原来你们就是活路不干，天天去钓鱼？”
春勇半天才解释出一句话来：“我平时没去的，就是今天才去钓一次……”
“今天！……人家广镇长、文老师和我们村委会特意来你家，看看你们有哪些困难，好帮你们解决。你倒好，不做活路去钓鱼，我们咋个帮你解决？”小青书记连声带叱地对春勇说。
这一说，春勇有点醒悟了：“我晓得，你们是关心我，我会好好做活路的，我家确实很困难，还要麻烦你们多关照！”
看到春勇这么一说，广镇长站起身来：“走，我们去你屋里看看，看你搞得咋个样子！”春勇打开“房门”，带着大家从楼下走到楼上，又从楼上转到楼下。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文老师讲得一点没错，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都没门，连墙壁也没有粉刷。哎呀，春勇睡的那张床哟，简直是件破旧的老古董，连铺盖都烂得像一团乱麻。父母亲给他留下的那个旧柜子，里面全沾满了灰土，嘎东吗西地放了一柜，气味异常难闻。隔壁虽然设有一个卫生间，却还是毛坯房，莫说洁具了，连取水和排水的地方都没有。楼梯呢？不仅没装扶手，连颗灯泡也没安，黑灯瞎火的，保不准一失足就成千古恨。
哇！那也叫厨房！几块粗木板钉成的小桌，用黑色的胶膜一铺，就当是灶台了。几副碗筷连同油盐器皿就放在一张小条桌上，任苍蝇蚊子自由吸爬。
走进春华的房间：无门、无窗、无床、无柜。两条高板凳加上四块喝边板，就是他的床。一床残破的“军被”既是盖絮，也是垫絮。大伙看着都很揪心。
踌躇片刻，广镇长发话了：“这样吧，春勇，你先联系下师傅，用你前次得的临时救助款先把大门和窗户安了，大门就搞卷匣门，钱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广镇，房门不考虑吗？”文老师赶紧补充道。
“嗯……这样，文老师，你先联系下当地的杨朝师傅，叫他来看看，核算一下，粉墙、装门、砌卫生间、打灶台、安扶手、购买床和衣柜及床上用品，共要多少钱？等我们筹措到资金，就让他立马动工。”
“杨朝师傅那里没问题，我去打招呼。只要文老师跟他核算好，就可马上动工。筹到款了再付他，也没关系！”小青书记毕竟是村上的父母官，听广镇长这么一说，便爽快地承诺下来。真是金熟银熟不如人熟啊。
第二天，懒汉兄弟家就有师傅忙活起来了……
三
那杨朝师傅与小青书记甚好，自然卖人情。但他到底还是担心：这钱有没有谱。每当文老师前来查看施工进程，他总要向文老师打听款子的事。文老师呢？表面上回应着款子没问题，其实他的心里也没谱。上万元的工程款啦，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当官的说话不算数，让工程泡汤了，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吗？文老师呢，也承担着受牵连甚至被起诉的风险。
广镇长究竟能不能筹到这笔款子？你怕，我怕，杨朝师傅的心里更怕。村里面一些爱说风凉话的干部总在文老师面前调侃奚落：怕什么呢？我们文教授有的是钱，广镇找不来，你出不一样吗？
“乌鸦嘴，说风凉话算你们第一。”文老师表面装得很镇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天，文老师把杨朝师傅刚打的灶台拍给广镇长看。广镇长立马给杨朝师傅喷了一顿：“现今我们都还筹不到钱，哪个要你去打两米长的灶台？有个小台台做饭就天公地道了！根本不用做两层，更不用贴砖！”一气之下，杨朝师傅把多余的灶台全拆了，仅留下一个一米长的毛坯台子，中间也没有隔板，看上去活像一座十足的土地庙，难看极了。
刚好，春勇和堂哥春军务工回来，看到灶台打得这个样子，心里十分不爽。晚饭后借着几分酒兴，春军打通了小青书记的电话，嗅骂村支两委和驻村干部如何如何地贪污，打出这样的灶台来。甚至还用很多难听的话语冲着小青书记发泄，差点让小青书记气破肚皮。
第三天，驻村干部政洋又和文老师去懒汉兄弟家开展其他工作。正好春军的妻子过来找春华做事，看见有两位干部在，便借题发挥，大骂驻村干部贪污了多少多少，把春勇家灶台砌成这个样子。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无论文老师和政洋同志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小青书记刚挨了枪子，两位驻村干部又横遭空袭。追根溯源都是钱惹的祸啊，没钱啥都不敢做。
十几天过去了，脱贫攻坚任务越来越紧。文老师想，事情老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到时上级组织查将起来，追责问责的话，遭秧的还是自己。挨点骂是难免的，事情还得想办法去解决。他鼓起勇气再次找到广镇长：“广镇，懒汉兄弟家搞得这个样子，上级领导来检查肯定是过不了关的，怎么办啊？”
广镇长刚从镇上开会回来，听文老师这么一说，底气十足地回答：“搞！把他们家的灶台重新加长，做两层，里外都贴砖。另外，你联系下这个家私老板，给懒汉兄弟家拉两张床去，各自配上一套床上用品。再叫杨朝师傅加快施工进程，除了完成原定项目外，还要把他们家的院坝硬化出来！”
“广镇，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文老师疑惑的开起玩笑来。广镇长一脸傻笑，解谜似地说：“刚接到班子会议精神，上面来了一批扶贫款，每个村可支配5.5万元，不够的话，还可以从政府的统筹资金中解决。现在我们必须加快步伐，解决好脱贫攻坚中的所有难题！”
“耶！”文老师高兴得手舞足蹈，乐不自禁。
四
9月11日，州脱贫攻坚督查组来镇村督查，要求全覆盖，户户见面。文老师既是懒汉兄弟家的帮扶干部，又是排楼这个自然村寨的网格员，领导来督查，自然少不了他作向导。
督查组走东家窜西家，文老师家家户户都很熟悉，村民们对他也很了解。可督查组不在乎这些，在乎的是村容寨貌的硬伤，在乎农户家中的脱贫硬件。
转悠了大半圈，督查组来到懒汉兄弟家。文老师原本胸有成竹，任他督查组怎样检查，他都不怕。
“你看，天楼顶上都没有栏杆，户主要在上边晒粮食，多危险！住房安全保障你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可这个方面怎么没想到呢？”领导这样一说，文老师只好赶紧记下。
“还有，看这兄弟俩的处境，收入上也是一块硬伤。像这样的家庭，要保证他们月月有收入，才能绝对脱贫！”
“你看这鞋子，仅仅只有一双，湿透了脱在这里，他们都打着赤脚，连换洗的都没有，怎么能保证他们穿不愁呢？”
领导们你一条我一条，让文老师记得忙不迭乎，感觉一无是处。况且，这些都是脱贫攻坚评估验收中的相关硬件。还好，懒汉兄弟没说文老师及其驻村工作队的半句坏话。
督查组走了，给村支两委和驻村工作队留下一本厚厚的整改台账。
大伙一看，都觉得头痛。没办法，这是脱贫攻坚战的决胜阶段，完全没有退路。硬着头皮，大伙还得想办法一样一样地落实整改。
这下，懒汉兄弟就更有福了！
广镇长一声令下：“搞——”文老师又是联系师傅上门，又是私自掏钱买鞋子。连招待师傅的肉菜也买来给懒汉兄弟家送去。看到春华用石头砌在院坝边上生火做饭，文老师心一横，干脆把自家新买的电磁炉也送给了他家。不到一天的功夫，懒汉兄弟家的楼顶护栏就安装好了，吃穿用品也一应俱全。
可是，要保证他们家月月有收入，这可是个大难题呀！文老师为此一筹莫展。这春勇农闲时还可以出去打点短工，可春华烂不中用的，又那么懒，给谁干活人家都不要。
或许，懒人真的有懒福！十月初马上就要进行省级脱贫验收第三方预评估了。为了保证低收入家庭能验收顺利过关，上级政府通过多种渠道，争取到了东西部协作扶贫资金项目，给各村增加公益性岗位。这真是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广镇笑了，文老师也笑了，赶紧给春勇申报一个护林员，每月工资可有八百块呢！
春勇的收入达标总算解决了。春华呢，跟春勇是一家人，收入理应合算，脱贫验收也能越过标准线。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懒汉兄弟的福运是接二连三的到来。为了绝对保证脱贫验收顺利过关，上级政府又争取到了另一个扶贫资金项目，还要解决一批就业援助岗位。这下春华有望了。
“春勇，今天早上通知你哥哥9点钟去镇里面签就业援助合同，他没去吗？”文老师联系不上春华，就径直拨通了春勇的电话。
“他去了的，文老师，可能他到别处去玩忘了！”听春勇这样说，文老师很是生气，马上开着车到处去寻他。家里没见，镇里面问了又没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到底去哪了？文老师心急如焚。
正准备去镇上寻他，恰好在村口的路上碰到他回来了。
“春华，这样通知你，你咋个不去？”文老师停下车来，劈头盖脸地问道。
“那个……一个月才四百块钱，我不想签！我随便到外面打工都不止那点钱……”
“我说你呀，咋这么宝里宝气的！”文老师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一顿。
“快上车来！我给你讲……”文老师命令似地说道。
春华耷拉着脑瓜坐上车来。文老师一边开车，一边没好气地喷道：“你咋个那么呆哟？我问你，你出去打那么多年工找得好多钱回来？你回家大半年了，又找得好多钱在哪里？我费尽心思才给你谋得个名额，没有多少活让你干，每个月等于干拿四百块钱送给你，你还嫌老母猪皮子粗啊？你要是这样，今后任你咋个困难，我都不管你了！”
春华挨了一通嗅骂，支支吾吾，再也不敢说不要了。
“你想哈，春华，这么久来，你们家少菜，我买来；没鞋，我也买来；你看你当初回来时住的那个床哟，像个哪样？现在样样给你们弄齐了，你腰板子粗了是不是？你要是有钱，怎么连个电磁炉都买不起？你脑袋瓜进水了是不是？”
春华乖乖地跟着文老师去镇里面把合同签了。回到办公室，同事们都拿文老师来打趣，笑他又是公公背媳妇过河——费力不讨好。确实如此，世上可怜之人都必有可恨之处。
五
三回六转，又到了隆冬时节。上级指示，要召开村民组会议，公开讨论2019年拟脱贫户的脱贫问题了。
懒汉兄弟是2019年拟脱贫户之一，自然也在讨论之列。脱贫的硬件就是要求达到“一达标”“两不愁”“三保障”。即收入达标，吃穿不愁，住房、教育、医疗有保障。村民们一致通过，懒汉兄弟家一达标、两不愁、三保障都没有问题。
不仅如此，一些村民还夸奖，懒汉兄弟现在不懒了！
“你们看，今年他家收了20多挑谷子，春勇还经常出去给人家挖孔桩，得了一笔钱呢！”
“现在，他们家里也搞得像模像样的了。入冬还买得了两头牛。
“以往嘛，春华不大诚实，可他今年来，辛辛苦苦种了2亩多地的花生，收成也还不错。春勇出去挖孔桩，他就在家里种菜。辣椒、茄子种了一大片呢！”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两兄弟心里乐滋滋的。
“我说呀，懒汉兄弟家现在还不能脱贫。你们看啊，驻村干部帮他家做了那么多事，房子搞好了，收入也解决了，咋个不把好事做到底，给他两兄弟一个找个婆娘来？”打卦婆大嫂好的不说，尽说这些粗俗之类的话，弄得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啊，打卦婆八成是看上这两个光棍汉了！干脆跟你家那口子离了，到懒汉兄弟家享清福去，还是抢手货！”
“哈！哈！哈……啊哈哈……”四秀大嫂这个接卦瓢，几句更为粗俗的话，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好了，今天会就开到这里了。说正经的，要是哪个真的能帮懒汉兄弟找个婆娘，我一定叫他买两个猪老壳来孝敬你哈！”小青书记也很滑稽，顺势宣布散会。
六
2020年元月份即将迎来省级脱贫验收第三方评估。上级要求，2019年新脱贫的农户至少要有产业扶贫覆盖。
这一来，懒汉兄弟又靠上了。春勇可以到水尾镇果蔬乐园去参加利益分红。虽说收益不大稳定，但是年年都有。
“春勇，你可要穿漂亮点噢，到时上台，有那么多人看着你，特别是那些追星族啊、财迷妹呀、寡妇啊，说不定会看上你呢？”文老师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叮嘱着春勇。春勇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脸上焕发出一道道红晕。
春勇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光亮光亮的。按照文老师的吩咐，他早早地来到镇上。在领导的安排下，他头一个坐上了镇政府的公务专车，朝着水尾方向一路奔去。虽是隆冬时节，可他感觉这一路晨光，就像春天般那么美丽，那么温暖。四十年来，他第一次感觉这么兴奋，这么惬意。回想着文老师说的每一句话，他不禁心绪万千，浮想联翩……
七
从水尾回来，春勇告诉文老师，虽然他只分得了三百八十块钱，可他走这一趟长了不少见识。特别是人家充分利用良田大规模种植蔬菜的做法，让他有了发家致富的冲动与梦想。文老师一听，对他的感想给予了充分地肯定：
“三百八十块也好啊，至少两兄弟过年炕腊肉的钱有了嘛！眼下，先把你的牛放好，别让它饿着、病着了，一头牛出栏就有好几大千呢！等到有了头本，你家又有那么多良田，一年一年慢慢地来，不愁发不了家，更不用愁找不到婆娘！你说是吗？”春勇连连点头。
水尾这一趟，春勇人变了，鸿运也沾上了。原来文老师给他们家申报的五千元房屋透风漏雨整治资金，发下来了，真是喜从天降。春勇拿到这笔款子，心里暖洋洋的。
“感谢党和政府，也多谢文老师费心，今后我一定好好地干，再也不拿你们为难了！”
今天，春勇总算说了两句人话，晓得感谢党和政府了。文老师在众多同事面前，脸上也多少有点光彩了。
“你要记倒人家文老师啊，他这样帮你家，就剩没把你找个婆娘了！”村委会的大古主任直言不讳地告诫他。
文老师微笑着接过话题：“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在帮你，没少为你家操心。这都是党的政策好，真正的要感谢党和政府！”
春勇连声应道：“是，是是……”
八
没几天，省级脱贫验收第三方评估组就进县了。驻村工作队和村支两委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趟又一趟地往村寨跑，发现问题，及时处理，保证脱贫验收万无一失。
懒汉兄弟邋遢惯了，文老师最担心他们家的卫生情况。幸好县三小的杨书记和刘校长这两个最为热心、最为尽职的帮扶干部搬来了救兵。文老师和他们楼上楼下，屋前屋后，把懒汉兄弟家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连几天，评估组都没检查到这儿来，大伙你笑，我笑，都说白忙活了一场。11日下午，第三方评估组顺利完成了对整县的脱贫验收工作，并对整县脱贫攻坚工作即予了高度认可。大伙振臂高呼——万岁！
九
这天，文老师要搬新家，大早上跑到懒汉兄弟家去找根杠子。进门一看：哇，炕上已经炕好腊肉了！春勇招呼着，去屋里取杠子。春华正好从菜园里打菜回来，要留文老师吃早饭。
文老师站在那，一眼瞧见他，头发理得短短的，脸上也没有了边胡。虽冷，可他穿的羽绒服很整洁，跟打工回来时的模样判若两人。文老师顺便走进他的房间里去看看：“新床”摆放在中间，被子是换过了的，虽没折叠，可铺得平平整整；桌上的电视还在播放着，桌面却没有了其它的杂物。里边靠墙有个新衣柜，柜子里的衣服用衣架齐整整地挂着。整个房间看上去朴素而不脏乱，简洁而不清冷。
“文老师，你要的杠子放这里哈！”春勇把杠子放在街阳上。
“噢，好的。春华的房间里收拾得不错勒，两个在家好好过个闹热年哈！”
文老师拿着杠子正要走，春华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喊道：“文老师，真的不吃早饭了？”
“不吃了，谢谢了，你们忙，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哎，文老师，要是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个对象哈！”破天荒没想到，春华今天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文老师微微一笑，说道：“马上要过年了，春天还会远吗？只要你勤快一点，把巢筑好起，那凤凰自然就会飞到你家来！”
“嗯，这些我晓得！如果有合适的，还是要麻烦你费个心噢！”春华，这个榆木脑袋，今天也终于想到要找对象了。
“好啊。好好干，有合适的，我一定帮你介绍！”
十
文老师从懒汉兄弟家出来，山雀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太阳的光辉把大地照得暖洋洋的。山岗上偶尔掠过几声燕叫，好几位村民端着早饭在院子边上吃着，那些鸡呀，鸭啊，一大群不时地在院子里争抢食物，发出嘎啦啦的欢呼声。几只小狗冲着文老师旺旺……旺旺地狂吠着。
“快来吃早饭，文老师！”村民们热情地招呼着。
“谢谢！新安的自来水放得出水来吗？”
“有水，天天都有水的。多亏了你们，今年水接通了，路修好了，新安装的路灯也亮炸炸的！”
“那就好啊，党的政策这样好，我们个个都要争取活一百二十岁哈！”
“哈哈……你讲得好！快来吃饭。”
“不了，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忙，先回去了。你们个个过闹热年哈！”
文老师坐上车，满心喜悦地走了。
一路上，他想起了脱贫攻坚一年来，排楼村寨所发生的可喜变化；想起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大伙所付出的艰辛汗水得到了村民们的满意认可；想起了懒汉兄弟从一穷二白的艰难处境到乞盼爱情的精神渴求，心里滋生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他希望党和政府能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更好地实施民生工程，让老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布谷——布谷——”文老师打开车窗，仿佛听到了几声布谷鸟的鸣叫，似乎这叫声越来越近。祖国的春天真的来了！春姑娘肩负着总书记的重托，正飘飞在排楼村寨的上空，为村民们播洒着阳光雨露，为懒汉兄弟播洒着幸福的爱情种子……
2020年元月
作者信息：
黄文标，男，侗族，1967年出生，大学本科学历，贵州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岑巩一中高级教师。2002年至今发表论文8篇，发表小说、散文、诗赋、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15篇，2016-2019在泰国华校援教，回国至今从事脱贫攻坚工作。
编辑：王宏兴
插图：兰晓庆
审核：李兰芬
配乐：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