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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加班三个小时的陈艺回到家里,洗完澡,穿着一条淡黄色的法兰绒睡衣懒散地进了书房。打开电脑,许久未有留言的QQ邮箱里显示一条未读消息。
他拉开绿色罐装啤酒,习惯性地准备叉掉这极有可能是银行、房地产或保险业群发的垃圾邮件,不起眼的副标题却引起了陈艺的注意,只见黑色的主标题下面写着几个字:“龙虾街大排档,等你到十二点。”邮件里附了几张断了带子的牛仔背带衫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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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达约定地点,凭借记忆,很容易找到了那家已经把生意规模扩大至少三倍的名叫“豪横家”的烧烤店。陈艺看看表,时间显示十一点五十二分,差一点就要迟到。
对于喜欢夜生活的人来说,凌晨只是狂欢的开始。烧烤店外的露天席几乎满座,兴奋的吃客们大声喧哗,大口喝酒,亦或大哭大笑......男人们的脸憋得通红,女人们痴痴地笑着,精致的脸颊上透出一股子迷人的、慵懒的、只属于神秘夜晚的绯红。
不喜欢夜生活的他早已疲惫至极,陈艺不知道为什么会赴约,自己甚至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他满怀期待地穿梭于狭窄的通往曾经的走道,最终在靠近露天蓬尽头的四人桌角落里找到了她,一身黑色皮衣,浓妆,左手夹烟,傲慢地审视着其他客人。当陈艺站在桌前的时候,女人并没有立马辨认出对方,在确认身份后,尴尬地笑了笑。
“你......你变了很多!”她略显惊讶,同时抽了口烟。
“我可以坐吗?”陈艺笑着打趣,女人用拿烟的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人相对而坐,他认真观察着对面的纤瘦女人。尽管年过三十,脸上又化了浓妆,她的五官却依然灵巧、精致,小小的瓜子脸上,每一个部分都恰到好处。
“没想到你会来。”
“我也没想到。”
“哈哈......我又离婚了!现在无家可归,孩子......孩子被法院判给了男方。”浅笑瞬间,女人的眼角处出现了几条淡淡的鱼尾纹。
“第三次?”
“第四次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身子往前倾了一下。
“过一天算一天呗!”她苦笑着,眼神移到了别处。陈艺转过头,看到了一幕异常火辣的场景,只见三、四米远的桌前坐着七男二女,其中较为青春、丰腴的女孩突然脱掉外套,露出了里面的深蓝色内衣,她一边脱,一边叫嚣着:“md,老子不性感吗?混蛋......混蛋......”除了另一个文静女孩,男人们并没有出手阻止。
简单的一幕,陈艺立马便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并不是朋友,那群男人的目的显而易见——借助于夜色与酒精来成全白天积累的强烈压抑,最好的对象无非就是女人。
“你怎么看?”她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盯着陈艺。
“她今晚一定会经历一些不愉快的事。”他试图用最体面的词汇暗示着将要发生的只属于动物本能的行为部分,女人瞬间会意,点了点头,“对啊,想必是为了报复。”
“报复?”
“以自甘堕落为代价。”
“你怎么知道?”陈艺惊讶于对方的洞察力,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我也是女人,她如果不愿意,随时可以离开,不是吗?”
“是的。”
微胖女孩脱掉薄外套后,又背过手开始胡乱摸索内衣纽扣,无助的马尾女孩哭着喊了一声:“你们这群混蛋,就没人管管吗?”直到此时,两个戴眼镜的猥琐男人才上前控制住了悲伤过度的失控者,其他同性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不满的表情。经此荒唐举动,无关看客们的心中一定对女孩有了定义,无论今晚发生什么,人们都不会有任何惊讶,毕竟,她只是个毫无羞耻心的放荡女孩。
好奇的陈艺继续观察,同桌的女人点燃一支新的香烟,“喂!想吃什么?”她轻喊一声。
“哦!不好意思,随便,我不怎么饿!”
“龙虾,来一份?”
“你点吧!我都行!”
她不再客气,直接招呼服务员点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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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期间,两人又继续聊了起来。
“我们认识了多久?”
“快九年了。”
“这么久!我竟然才离过四次婚。”
“还想结婚吗?”
“想!”她回答得极其果断。
“孩子怎么办?”作为一名规规矩矩的上班族,陈艺首先考虑的就是现实问题。对他来说,情感上的满足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他的日常生活极其单一,不养花种草,不养宠物,不喜欢购物逛街,除了喝喝酒,再无其他积极爱好。
“孩子!有时间就看看呗,我的身上有太多坏毛病,做不了合格的母亲。”她在谈及自身的时候,态度相当坦然。
“哦!”因缺乏居家生活的经验,陈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说扫兴的事,聊点开心的吧!”为避免尴尬,她赶忙转移话题,与此同时,服务员端上了第一道菜——麻辣小龙虾,揭开银色锡纸,浸透浓油的蒜香立刻蔓延开来,深吸一口,让人食欲大增。
女人的吃相颇为不雅,原本知性、优雅的形象在开吃的瞬间毁于一旦。陈艺专注地看着对方,眯起了眼睛观察。
因为过于投入,她的嘴角两边沾上了两条长长的红线,完全分不清是口红还是红色的小龙虾导致的。在吃光第一份龙虾后,女人从容摘掉一次性手套,拿起纸巾开始擦嘴,“你看什么?”她佯装不满,眼神里却尽是愉悦。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无辣不欢啊!”
“哈哈......我点了两份,你一定要尝一下......看,他们走了!”她对着陈艺的身后指了指,陈艺转过头,观察一阵,然后回头说了一句:“那个扎马尾的老实女孩被支走了,当众脱衣的那个跟着五个男人.....”
“你是不是该英雄救美一下?”
“她完全可以走,不是吗?”
“那女孩最多二十岁,许多事根本不懂,尤其......尤其是男人!”
“于冬冬,你不必......”
“不必什么?”她特意加强了语气。
“不必一棍子打死,有些男人不一样。”虽心有不满,陈艺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那个女孩的姿色还算不错,如果在我跟她之间选一个人共度良宵,你会选谁?”名叫于冬冬的女人提的问题十分刁钻。
“我不知道!”他打算敷衍了事。
“必须选,否则就不是男人。”于冬冬步步紧逼。
“我......我......我选......我选......你......”最后的“你”字几乎只有口型,没有任何声音。
“谢谢!”提问者一脸得意,抬起右手撩了下垂在耳边的发丝。如此不起眼的动作,无意间竟燃起了陈艺心中的热烈,而撩人者却浑然不知。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两人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都在躲避,“怎么还没好,饿死了!”她故意大声抱怨,以融化快要凝固了的空气。
“于冬冬,你现在还好吗?跟我说实话。”陈艺用严肃的态度表达关切,明显属于直男一类,既不懂浪漫,也不懂的委婉。
“我又不是你的谁,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再次变得专横,眼神咄咄逼人。
“我想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
“我会尽我所能......”话未说完,便被于冬冬突然打断,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微笑的面具下,眼角渐渐开始下垂,眼泪喷涌而出,奇怪的是,痛哭者依然在笑。
“你别哭呀!求求你了!”惊慌的陈艺抽出大把的纸巾递了过去,他终于看到了于冬冬最脆弱、最让人心疼的样子,眼圈通红,脸上花了一大片,“一定很丑吧!”她尝试微笑,却以失败告终。
“该死的!这世界上不可能有比你更美的人,知道吗?不要作贱自己!我不允许。”
“你凭......”于冬冬刚欲逞强,立马被怼了回来,“我tm就要管你,谁来也没用,我告诉你......”保护欲爆棚的陈艺愈发强势,他本以为对方会激烈反抗,用最粗野的方式表达不满,可谁料她居然来了一句:“知道了,听你的就是了!”被训斥者的语气像极了一只无害的小猫咪,主人生气,她只能用喵叫来表示臣服。
“对不起!我失态了!”后知后觉地狂怒者开始自责。
“几点了?”
“两点五十。”看表同时,陈艺扫了一眼烧烤店的情况。客人已离去大半,剩下的亲密好友们勾肩搭背,原本的聒噪被深情的悄悄话所取代。
“困吗?”
“不困!”
“我是不是太能吃了?”于冬冬歪着头打趣。
“尽管吃,我喜欢看着......”
“看着什么?”
“没什么,呵呵......”他尴尬一笑,心事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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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变数的夜晚十分美妙,不确定的心情与邂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想起什么,正如他们所聊到的一些陈年琐事,不重要,却一直留在心里的某个地方。
应美食家的邀请,陈艺尝了两、三个小龙虾,吃得时候被呛得直咳嗽,“哈哈哈......”于冬冬开心极了,忍不住放声大笑。
“喝杯啤酒吧!”
“嗯!”
喝完半杯啤酒,他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了下去。
“你还是不能吃辣!却总爱来这种地方......”她欲言又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重大问题,“以前,我是说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我会不会太自私了?”于冬冬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
“没啊!我喜欢的正是这一点。”
“我不相信,如果不快乐,何必要迁就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那就是爱吧!”在提到“爱”的时候,陈艺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
“那时候,你快乐吗?实话实说。”
“多数时候都不快乐。”
“说明我不是那个对的人。”
“或许吧!但值得!”陈艺端起剩下的半杯啤酒,一口气喝干,然后又倒了满杯,喝掉,当他再一次拿起酒瓶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他。陈艺看向于冬冬,感受着她的手心传来的温度,默默放下了瓶子。
很多时候,他恨自己是个男人,难过时永远无法像女人那样放肆哭泣。
“别喝了!”
“好!”
“你知道吗?我后来遇到的爱情都跟原来的差不多,一个人付出,结果却石沉大海。我的第一任丈夫是个做茶叶生意的,非常懂得生活,我从他的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在谈及自身问题时,她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是在叙说一件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联的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的小事。
“你很爱他?”
“是的。”
在听到肯定答案的瞬间,陈艺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哪里都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愿意跟他。”于冬冬补了一句。
“是因为出轨吗?”
“他店里的员工都是些漂亮的小姑娘,你知道,做生意,门面很重要。”她居然主动替前前前夫辩解,听得一旁的陈艺愈发难受,但他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对一个刚过三十岁的男人而言,得体更重要。
“谁提的?”
“我!”
“他同意了吗?”
“没有,甚至......甚至还跪着挽留我。”处于优势地位的于冬冬并没有表现出傲慢的迹象,相反,她看起来过于惆怅,忍不住频频叹气。
“你可以留下的!”
“是!”
“他如果不爱你,一定不会下跪。”作为男人,陈艺知道他一定还深爱着她。
“我知道,但我无法容忍他每天跟一群小姑娘厮混。”
“都只是工作。”
“哈哈,工作?如果没有证据,我一定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然后呢?你去了哪里?”
“离开了那座城市,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财产呢?”
“我只拿了自己该拿的,他的东西一分没要。”
“真傻,那是你应得的补偿,以后,你的生活会容易得多。”
“我只想快些离开,仅此而已。”
说完,服务员端上了第二份锡纸小龙虾,时间已近凌晨四点,龙虾的香气却依然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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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胖胖的烧烤店老板笑着端了一盘烤羊肉串朝两人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好像没点......”
“我请客,这么晚了,感谢二位的捧场啊!”胖男人放下盘子,笑盈盈地看着两人,“不好意思!”无意间,陈艺发现店里的客人早已走光,“我们很快就走。”他赶忙补上一句。
“没事,八点前都可以,天亮了不是吗?哈哈哈......”
“老板,您没怎么变啊?”于冬冬抬起头,顿生感慨。
“嗨!老了,看到额头上的皱纹了吗......您以前在街尽头的学校读过书吧?”
“是的,老板好记性。”
“是啊......两位不好意思,请慢用!”听到烧烤架前的女人的呼唤,男人赶忙告别。
待老板离开,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出头的那几年,想干嘛就干嘛,随心所欲,精力无限,充满希望,绝不妥协......同时也是困惑最多的年纪,例如爱情,年轻的恋人们尽可能地彼此成全,结果却总是无疾而终。
“你看,他妻子的脸被熏成什么样了!她一定很爱自己的丈夫。”
“爱?”陈艺有些惊讶,在他看来,到了中年的夫妻早已失去了谈论爱情的资格。
“怎么,不相信?”她狡黠地看着陈艺,“老板娘看起来太像男人了,如此付出,或许什么都得不到!”他并不质疑店家夫妇间所拥有的爱,困惑陈艺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爱的类型,她不像个女人,所以店老板不可能像个男人一样的去爱她。
“得到?无条件的付出才是爱。”说话间,于冬冬又点起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眯上眼,轻轻吐出梦幻色彩的环形烟圈。
“我的意思是,他们拥有爱,但绝非爱情。”扩散的烟圈飘到陈艺脸上,他用力耸了几下鼻子,贪婪地嗅了嗅。
“重要吗?”
“本质上不同。”
“你知道吗?所有的爱都是一样的,为了成全对方,无条件、最大限度的牺牲自我。”
“她不像女人!”陈艺看着正在烤肉的老板娘,突然来了一句颇为失礼的评价。
“那又如何,他依然爱她。”
“有什么证据?老板如果把她当女人,就不会让她干这种油烟活。”
“注意看她的左手,以及正在吹开水的老板。”
“手怎么了?”
“戒指!看到了吗?”
“三枚,怎么了?”
“怎么!你见过一个女人的手上有三枚钻戒的吗?”
“很少,只是......为了时尚吧!”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猜想。
“算了,没办法跟你解释,看到没,男老板在为她吹开水。”为引起注意,于冬冬特意伸手指了指。
“明明是妻子在干活,丈夫闲着,吹开水不算什么!”
“死心眼!女人又不是水晶,哪有那么脆弱。”
“可......可我一直是这么理解的。”
“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女人不是宠物,也不是什么珍稀珠宝,我们跟男人一样,需要理解与包容,她愿意烤肉,她笑得灿烂,他便没有理由阻止。”
“我......”陈艺正要开口,于冬冬立马打断,“走吧!都六点了!”说话同时,她拎起一只手掌大小的谷仓状化妆包,起身准备离开。
“去哪里?”
“睡觉。”
“去......去我家坐坐吧!”他支支吾吾发出邀请。
“正好,我还没订酒店,走吧!”于冬冬左手拎包,右手很自然地挽住了陈艺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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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她坐在副驾上,歪着头,睡着了。
陈艺扶着半梦半醒的于冬冬进了小区,在路过走道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早起打太极的大妈,无畏的中年女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目送着两人上了楼。
开门,进屋,换鞋,他扶着她来到黑色皮沙发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放了下去。
“哎呦!”她睁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于冬冬,你果然是装的。”
“哪有,是你太粗鲁了。”调笑同时,她开始四处打量。客厅的面积很大,现代极简风,黑白灰的大家具搭配少量的彩色装饰物,给人一种干净、有序的清爽感。
“要不要洗个澡?”
“要!可是......”
“可是什么?”
“我没有衣服换。”
“真是麻烦!”说着,陈艺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条长款菱格睡衣,“给!”他将睡衣扔在了沙发扶手上。几乎是当着面,于冬冬脱下外套与长袖衫,两条细长、紧致的胳膊露了出来。她从容走进浴室,独坐在客厅里的陈艺咽了一下口水。
听着浴室的水声,他的意识里渐渐开始浮现出关于她身体的想象,过了一阵,理性的声音突然出现,将所有的幻想全部击得粉碎,他跑到冰箱前,打开门,取出几个鸡蛋大小的冰块含在了嘴里。
水声停止,一阵安静,于冬冬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浓妆退去后的那张脸十分清秀,宽松的衣摆下,白色短裤若隐若现。
“你吃的什么?”她一边撩头发,一边表示好奇。
“没......没什么......”慌乱中,陈艺不小心把鸽子蛋大小的冰块直接吞了下去,奇异的冰凉感顺着喉咙滑入到胃部,很快消失不见。
“我睡哪里?”
“主卧吧!”
“那你呢?”
“沙发。”
“好!”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默默走进卧室。
恢复镇定的陈艺看看表,七点二十分,他长叹一声,起身走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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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四十分,两人都毫无睡意,一个靠在卧室的门后,一个躺在沙发上辗转,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在七点四十八分零二十秒的瞬间,他跳下沙发,她打开门,于门框处,两人激烈地纠缠在了一起。
侵略的一方死死地把猎物的身体压在门框上,不容任何反抗,被入侵者主动迎合,胳膊环扣住对方的脖颈,失控的情欲之爪在对方的身体上摸索,两条滚烫的红蛇穿过禁忌之唇不断深入......当两人最终只剩一条底裤的时候,被侵略的一方突然伸直胳膊推开了野蛮的入侵者,“不行,陈艺!你冷静一下,对不起!对不起!”她几乎是在乞求。
看到女人湿润的眼角,他恢复理智,停了下来,“怎么了?”陈艺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对不起!对不起!”卑微的眼泪下,她娇小的身体在拼命颤抖。
“没事!没事!”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了于冬冬的身上。“我去给你拿杯水。”陈艺走出房间倒水,哭泣者蹲坐在地上,低着头哽咽。
“没事了!来,喝口水。”
她听从吩咐,一口气喝完了整杯,然后深吸一口,转过头看着陈艺,“我的烟呢?”“我去拿!”
她并不知道香烟早已抽完,他穿着睡衣跑到小区门外的便利店,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然后返回,进门的时候,险些因窒息而晕倒。
她点燃香烟,仰头叹气,“陈艺,问你个问题!”他尚未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果我给了你,你还爱我吗?”提问者姿势不变,始终未曾看对方一眼。
“我爱你!”
“为什么,因为不了解是吗?”
“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们俩就tm的是一对现代悲剧,你什么都不敢,而我什么都敢,结果......却总是失败......”
“既然说到这里......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陈艺跟着坐到地上,伸直了双腿。
“我也不知道,就是腻了。”
“腻了?”
“你除了关心别人,什么也不会,不懂的浪漫,没有幽默感,不知道女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即使......即使到了现在,依然不懂。”于冬冬转过头,绝望地看着他,随手递过去一支香烟。
陈艺没有拒绝,接了过去,点燃后,皱起眉头抽了一口,然后开始咳嗽。
“女人!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爱我?”
“并不是你不好,是我自作自受,我爱你,但却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
“真复杂。”
“简单来说,一个不老实的人很难跟一个老实人呆在一起,即使那个老实人愿意牺牲一切,你懂吗?这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如果我改变自己,你会爱我吗?”陈艺天真地期待着。
“我说了,我爱你,一直都爱你,正如我依然爱着那个开茶叶店的男人一样,他跟我是同一种人,绝对无法忍受‘老实’的生活。”
“你知道,我尽力了!”
“只不过方式不对。”
“你离开以后,我把你住过的那间房子租了下来,一直没有住人!”
“陈......陈艺,你怎么这么傻!”她心满满足地抱怨着。“在离开那座伤心的城市后,我去了几百里外的更温暖的M市,打算重新开始。我白天努力工作,晚上早早休息,以为能靠着忙碌去驱赶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实际上,我总是睡不着,或半夜里突然惊醒,看不见的黑暗中,似乎一直藏着某个会将人的灵魂吞噬掉的怪物,我能感觉到它......”于冬冬平淡地诉说着往事。
“一个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
“不!如果没有失去,绝不会这样。”
“过去的就过去......”劝慰者突然想到,自己也属于‘过去’的范畴。
“有一段时间我病了,他请假全程照顾,出院后的第二个月,我们就结了婚。”回忆美好岁月,她的眼睛里又有了光。
“维持了多久?”
“快三年,是我坚持最久的一次。”
“他......他怎么样?”
“无可挑剔!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全力支持。”
“所以......”
“好奇离婚的原因是吗?哈哈......他跟你很像,无趣且死板,哪怕有一点点浪漫,结果也不会这样。”说话间,她瞥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陈艺。
“具体为了什么?”
“孩子,我不想要。”
“他反对了?”
“是的。”
于冬冬愈发疲惫,她的精力已经无法支撑她将全部情事讲完。她抽完最后一支香烟,起身走向大床,躺了下去。陈艺转过头,默默地看着她失落的侧影,无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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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午请了半天假,根据公司规定,员工每个月请假超过一天的扣全勤。
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房间主人与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人告了别。
“冬冬,我去上班了!”为避免打扰,他尽可能压低声音说话。“嗯!亲爱的,早点回来哦!”她眯着眼表示亲昵。
“好,亲爱的!”他极力配合对方表演,久久不愿离去。
陈艺知道她一定会走,他了解她,正如九年前那样,为了一顿美食,愿意跑近百里的路。
于冬冬是个有追求的人,什么都敢,敢爱,敢恨,敢于重新开始,他则截然相反,他很现实,尽管心里有着同样的躁动,却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已经离开很多天,他却还在怀念她嘴唇的味道,柔软、湿滑、甜腻......陈艺试图找到某个贴切的词语去形容那种感受,最后都失败了。
对他来说,于冬冬的吻与任何女人的都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或许要用一生去解读。
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他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装着一件衣服,陈艺取出衣服摊开,正是那封邮件里拍摄的断了一条带子的蓝色牛仔背带衫。
他打开邮箱,写了近千字的回信,发出后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提起无比熟悉的背带衫,突然看到了一对年轻男女,男生戴着眼镜,短发,看起来十分阳光,齐刘海女生手拉行李箱,正打算出门。
“在这里工作不好吗?”
“你会烂在这里的。”一头斜肩发的女孩显得出奇愤怒。
“能不能不走?”
“你可以跟着。”她的态度很明确。
“留下来有什么不好?毕竟,我们都是在这里出生的。”
女孩没有搭理,拉着行李箱就要走,男孩下意识伸出手拽了一下她的身体,她用力挣脱,只听见“咔嚓”一声,蓝色牛仔衫的带子断了一条,女生胸前翻起一大块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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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龙虾街一别,那个叫于冬冬的女人再也没回来过。
三十六岁那年,陈艺终于告别单身,与一个身材、声音都和她相似的女人结了婚。
他现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