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三、大结局

接下来的几个月,值得一提的只有一件事。

师父的老朋友,道号候盟,就是出外云游了十年出头的那一位,在中秋的前一天回了山。

师父那天很高兴,就去找他喝酒,老哥俩聊了很久,我没跟去,就远远地见了一面,看着是个很普通的人,掉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结果中秋没过几天,就听说候盟道长仙去了。

他这一去倒是没什么阴谋论,就是自己知道自己寿数将至,回到门派寿终正寝。

候盟道长的扶灵仪式跟候牧道长的一起合办了,因为候盟道长一生没收徒,所以在下被友情租借去披麻戴孝,旁边跪的就是阳郁,我们俩恭恭敬敬把两个牌位安置在候刚道长的下首位置,至于排列顺序,我们全体一致默认用中庸的候盟道长把他们俩隔开。

受这一契机感染,我也有点想家了,不知道铸剑的爹娘怎么样了——一眨眼也差不多四年没见了。门派的日子大体来讲很清闲,所以一年一节地过得很快。

等到快入冬了,我就跟师父请示,想回铸剑探亲一趟,等过完年就回来。

师父看着我,又捻断了两根胡子,最近他白头发真的冒出来不少,越来越像老杂毛了。

他沉思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去吧,你现在也差不多能自保了,在家里多住几天吧。”

我又去跟阳郁告别,从她那顺走不少干粮,种类跟师叔的那一包差不太多,莫名感觉不是很吉利的样子。最近阳郁倒是沉稳多了,也没再钻研厨艺了,反而是用心练功,学杂学术数撑发挥,像个小武痴。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别人说,她似乎还在研究毒术。

一个仁善的厨艺天才小胖妞都改行炼毒药了,这世道不好了啊。

阴悯小师兄那里也去告个别,他前一阵进修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大轻功,翻车了摔断了一条腿,正躺在床上养伤,我去看他他还挺高兴,一听我要下山又有点失落。

“路上千万要小心啊,你是女孩子出门太危险了。”

我从包里拿出件山野竖褐披上。

“还危险不?”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秘密之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披上了这套能到可憎。

不过美貌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丑点就丑点吧。

我继承了师门某些前辈的光荣传统,直接把脸一蒙,就挺胸抬头地上路了。

到铸剑走官路只要十几天,虽然途中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点轻伤,在山脉上摔了几次跟头,在沼泽里蹭过几次泥,在密林里遇过几次毒虫猛兽,平地掉了几回暗渊,但最终还是平安地抵达了铸剑山庄。

还好,家里人都还好,太吾自从几十年前学了工部独一剑和辟甲真钢十四诀之后就再没来拜过山,所以山庄的日子过得一直都还算太平。

拜见爹娘,恍如隔世。

我娘抱着我哭,哭了一会又笑。

“还行,然山水土养人啊,孩子胖多了。”

妈咱们换个话题吧。

我爹小声凑过来说:“你轩辕哥还等你呢。”

爹,我出家了,再换个话题吧。

“别说这个了,囡囡不爱听,”我娘立刻切换话题说,“你哥给你娶了个嫂子,人不错,长得也漂亮。”

确实,这个八卦我喜欢。仔细一了解,哇,我哥厉害啊,一个非人(长得像我爹)娶了个寻常的媳妇,还是媳妇倒追的他,年纪轻轻做到了跟我爹我娘一样的蓝名不说还混了一个誉满天下。

“你嫂子还怀上了,年后就生。她最近跟你哥出门回娘家了,过几天就回来。”我爹高兴地说,他这辈子一大爱好就是抱孩子。

娘家在哪?哦,还是隔壁村啊。

到了晚上,听到了消息的轩辕清果然跑来找我。我裹着一身道袍,很客气地接待了他,祝他重梳云鬓,再扫蛾眉,啊不,赶紧另找下家,贫道已经不问凡俗事了,我出家我快乐,我出家我自豪。

轩辕小哥哥含着眼泪告辞了。

没过几天,就在我和爹娘哥哥嫂子外加肚子里的不知道是侄子还是侄女大家吃完了团圆饭,躺在床上消食的时候,我收到了小道消息,轩辕清小朋友跟一位长得比我要体面点的山庄小学徒(女)订婚了,年后就成婚。

你看,虽然我们然山上上下下大部分人都是光棍,但是我很了解男人。

十个寡妇里没准有两三个不改嫁的,十个鳏夫里很难有一个不续弦的,而且往往续得比娶第一个都快。

过了一个温馨的团圆年,我启程回然山,临走前几天组织家里的四个长辈抄了一摞的铸剑派秘籍给我——我现在对这个事已经完全看开了,许你太吾做初一,不许我们做十五?我就搞一堆秘籍回山送人情了怎么着吧?

当然,东西不能白拿,指法他们用不上,我把我从然山学的内功、身法、绝技也抄了一摞给他们分享着慢慢学,反正然山铸剑是木火相生,学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

因为还是正月初,然山没准还是冰天雪地的半封山状态,我也不打算回去吹冷风,就慢慢地往回走。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不容易有出门历练的机会,看一看风景,没准还能结交几个朋友。

从福建武夷山到苏杭、太湖游山玩水了大概一个多月,途中受人邀请客串主持了两场法事,但一个朋友也没结交下来。

三月初一,我刚到扬州地界,路过一条峡谷,我随手采集了一把药材。

一直被世界线花样排挤的我采到了一棵青花龙葵(四品,解烈毒主药)。

我看着这棵药材,突然就明白过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临死前,运气会特别好”的传言,具体可以体现在麻将起手听牌,某西洋牌类俩王四个二。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了扬州的一家客栈投宿。

三月中旬,我就满十七了,看来是满不了了。

师父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寿吗,他术数学得那么好。

但我猜他应该没算到我心血来潮,从家里回来没着急回山,在路上玩了这么长时间。

不行,我要冷静地思考一下。明天初二,我路上快点赶路,应该还来得及赶回然山派。

我打定了主意,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光速回山的时候,永远躺在床上三秒就昏迷的我竟然失眠了。

我想起了候盟师叔,他知道自己要到寿了,就启程回去了。又想起了候牧师叔,他知道自己要到寿了,就去找太吾搞了一把狠的,死了个轰轰烈烈。还想起了候刚师伯,他明明没到寿,却主动寻死,死在了太吾手里。还有阳谷师姐……

唉,也没有个同是叛逆的前辈辅导一下,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办?

我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不得其法,不然我去打个剑冢?

于是我就在打剑冢和回山上来回纠结,太吾村在嵩山脚下不远,现在赶过去也来得及,回山再去就来不及,到底怎么办呢?

早上的时候,我顶着微肿的眼泡,哈欠连天萎靡不振地去找掌柜退房,打算实在不行我就用术数算一卦来解决问题。

结果算铜钱的时候,一抬头,我就看见一个穿着五彩巫衣,看着很眼熟的老妇人从客栈的小楼梯上走下来。

我认识她,她是五仙教巫相钱心连,在前年武林大会上上过台子的。

“钱前辈,贫道阴阳宗游士阳雍,稽首了。”

这是我的机缘。

我喜欢这种“上天”安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机缘,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很立体,很有趣味。

钱前辈被一个穿着山野竖褐的自称道姑的人拦住,不由得微微一愣。

“有何贵干?”

“贫道有一事相求……事情是这样的,贫道大限将至……贫道有两位门派长辈……”

果然大家都是叛逆,就是很好说话,钱前辈带我去没人地方运了功法,还送了一匹牯牛给我代步。

“好孩子,快去吧!”

我快牛加鞭,烟尘滚滚,一路向太吾村而去。

牯牛的背上还可以写信,真不错,我记得太吾村就有驿站——给爹娘的,给师父的,给阳郁的,给阴悯的,也给掌门写一封吧,这封信就不夹着秘籍了,嗯……

哦,把衣服换回来吧,天师大氅还是挺漂亮的。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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