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六点多一点,明晃晃的阳光就从被窗帘遮住的窗户缝隙里面挤了进来,小光抬头看到了浅绿色窗帘上星星点点的光斑,伸了个懒腰,这是暑假的第一天,却没有想象中燥热,可能是因为时间尚早吧!
上一次见到琳已经是去年了,这一年以来,小光都在盼望夏天的到来。日子似乎过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慢。蝉鸣迟迟不出现在山坡,上学经过的梧桐树林似乎一直都没有要茂盛起来的意思,每天放学的钟声像是在拖着春天不让走,小光从来没有这么期望春天能够尽快从世界上消失。
去年,一个有些微小雨的午后,琳告诉小光,如果夏天来临,你会再见到我的。那已经是小光见到琳的第三天了。当时小光想:才三天啊,一天真的过得很快。
所以,这一年里,小光所有的作文,都是关于夏天的,他试着在脑海里反复回想见到琳的那天,参天的树木阜盛得一望无际,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飞鸟像是鱼群,在树丛间出现又消失。每一条丛林间的小径都像是活了过来,在无边的绿意里流动。
盛夏里,阴凉的树影是期盼的形状。小光在期末考试作文的最后这样写道。
第一次见到琳时,琳正蹲在小径的十字路口把树叶一片一片地堆积起来,那一堆堆树叶看起来像是正发着绿色的光芒。爸爸妈妈已经被小光甩了很远了,他走到琳的面前站定,痴痴地望着蹲在地上的琳,久久没有出声。
“你在干什么呀?”
“我想把树叶堆起来,它们就不会枯萎了,那么它们就永远都是翠绿的。”
“嗯~~,是真的吗,我也来吧!”
“好啊,不过你要把它们堆到阴凉的地方,不然阳光会吵到它们的。”
那一个下午,小光堆了很多的绿叶,琳也堆了很多。到了傍晚,小光爸爸骑着自行车来找他的时候,小光说:“你看这样可以了吗,它们就永远不会枯萎了吗?”
“嗯啊,如果堆一个夏天的话,那么就会有好多的绿叶都不会枯萎了,它们可以活到明年夏天了。”
小光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周围的蝉鸣开始密集起来,树影开始渐渐变淡,树林尽头的黑色渐渐笼罩过来。
“我叫小光,你叫什么?”
“琳,你明天还来吗?小光。”
“来,明天下午。”
小光说完转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爸爸,小光爸爸温柔地摸了摸小光的头,“行,我明天送你过来。”
小光伸了个懒腰,爸爸刚好从门口经过,“爸爸,我们今年暑假什么时候去奶奶家啊?”
“你先起床洗漱,吃了早饭我们就出发。”
“真的吗?我马上起床。”
小光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
去奶奶家就要经过那片梧桐林,让人慵懒无力的夏日阳光在梧桐林入口处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地毯一样的绿荫,阴凉处有蝉鸣,有鸟叫,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投下来,像是在漆黑的天幕上洒下星星点点的碎钻。
小光踩着这些碎钻一步一步地向前跳,爸爸让小光慢点儿,天气太热了,当心中暑。小光听到爸爸的话越跑越快,越跳越急,很快就把爸爸的唠叨落在身后不见了。
树林里偶尔有轻微的风流淌过去,小草弯着腰,像在给小光指路。细密的汗渍使头发粘在额头上,T恤上落满各种形状好看的光斑,很快就到了小径的分叉处。
去年夏天的阳光也像这个夏天一样耀眼,透过遮天蔽日的树丛看到头顶的光线就像是在海洋馆里参观一场盛大的演出。
小光也不知道琳是从哪里来的,似乎永远都不会出汗,纯白色的长裙没有沾染一点泥土。马尾柔顺地披在肩上,额头的刘海有一些凌乱,玩耍的间隙自然地把刘海往耳朵上顺。
第三天的清晨,阳光还没有从东边的山巅探出头的时候小光就听到了蝉声,奶奶在厨房忙碌,爸爸在帮忙,爷爷坐在院子里看着树梢上的小鸟跳来跳去。
那天琳依然在小径分叉的路口等着小光,琳头一天就说了,要带小光去一个地方。
小光从饭桌上拿了一个鸡蛋就跑出去了,“早点回来吃饭。”奶奶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身后。
沿着昨天的小径往左边走,树丛越发的茂密,小草越来越高,路越来越不明显。琳走在前面,牵着小光,小光显得格外小心,他不知道琳要带他去哪儿,不断地环顾四周,偶尔有飞鸟从头顶扑棱着翅膀飞过,偶尔有一只不明就里的小虫从草堆里面跳出来,又消失在另一堆草丛里。
密林的深处传来细细的水声,很快,小光的步伐变得大胆,甚至挣脱了琳的手往前跑。
几条细小的水流在这里汇合,石头清楚地堆放在水底,水流碰到石头溅起来,有的消散在空气中,有的落在另外一个石头上,再往下流。偶尔有一片树叶斜着飘落在水面上,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水有多深。
琳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下,小光顺着水流往前走,走起来并不顺利,磕磕碰碰的。偶尔身体失去平衡,腰弯下去用手撑着旁边凸出来的石头或是拉住一根树枝。琳坐在石头上看着小光笑,然后捡起石头丢到小光旁边的水里,水花轻轻地溅起来,小光吓了一跳,顺势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琳看着水流来的方向发呆,水声在密林里飘荡,像消耗生命那般越来越弱,直至被下一阵水声吞没。
树叶沿着水流漂的时候,便在水底投下的影子,那影子也随着水一起漂,四周有明亮的太阳带来的光圈。小光用一根树枝把水里的树叶捞起来,树叶贴在树枝上,阳光渐渐把它烤炙得失去生气。
小光手里捏了几根细长的,笔直的嫩绿草茎在琳旁边坐下,拍打着石头,嫩绿的汁液浸染在石头上,水流一过,把它们冲走。琳站起来四顾了一下,往旁边那棵看起来几乎是最大的梧桐树走去。
琳把几颗枯草拢在一起,做成枕头的形状,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找了一片最严实的绿荫,就地躺下。小光跟着过去躺在琳身边,一个树丛中漏下来的光点刚好落在小光的额头上。
偶尔有只小虫子从眼前晃过去,小光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去驱赶,没打着,琳看了,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阳光的原因,还是天气的原因,琳笑起来的时候脸蛋通红,嘴角扬起,浅浅的酒窝像是两口冒着冷气的夏日泉眼。
当太阳渐渐斜过去的时候,光斑从地上消失,蝉声突然从空气中穿透过来,森林里一下子变得静谧极了,鸟不见了,风顺势而起,大地被包裹在一片惬意中。
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长裙重又变得雪白。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我明天可能来不了了。”小光盯着树根的几堆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落叶。
“那什么时候能来呢?”
“你一直都在这儿吗?”
“我随时都能来的。”
“那~~好吧,明年夏天吧!”
“嗯啊,那夏天来临,我们再见。”
小光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像是期待了什么,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沿着来时的路一边跳一边跑。
阳光很烈,树荫很浓。小径分叉的路口没有见到琳,风突然显得有些急躁了,树冠歪斜着,一束有树干那么粗的阳光倾泻下来打在小光白色的T恤上,小光看起来像密集树丛中的一个光点。
四下张望之后小光垂着脑袋往前走,山下就是奶奶的家,阳光把它包裹得滚烫,烟囱无精打采地耸立着。
“小光!”
一个人影从树后走出来,粉红色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扬起,琳一手拿着一根枯枝,一手抓着青绿的梧桐树叶,看着小光,嘻嘻地笑。
似乎整个夏天的绿色都流进了琳的瞳孔,风萦绕在琳的身边,琳的马尾比去年长了不少,小光感到盛夏真正的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