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九)

约好寒假里去刘小月家玩。刘小月爸爸生了炭火,红光啃噬着黑炭,顺便把周遭的冷空气舔出温热的气息。黑炭一点点覆上柔软的灰白色。

“余思寒,你教我骑踏板车吧。”江疏影把伸在炭火盆上反复转动的手搓了搓,就插进棉衣口袋里。

“好啊,去后面大路上学,蛮简单,一会儿就学会了。”余思寒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说着起了身。

高雨静听见踏板车发动机轰隆隆响着,声音越来越小。她把花生一颗颗埋在炭火灰里,靠热传递来烘熟花生。明火,温高而炽烈,花生容易糊,说不定会燃成灰烬。过一会儿,又把新掉下来的白灰扒拉到花生上面。

“还说踏板车好学,完全是个骗子,我估计是学不会。”白疏影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屋,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出来取暖,“好冷,手都要冻掉了。高雨静,余思寒让你也去学,他在路上等你。”

“我?骑自行车还行,烧油的可不行。感觉不受控制。”听说余思寒在路上等,她只能去找他,她用手指头在火盆边上画个小圈,“我在这里埋着花生呢。”

说是大路,实际上就是村中水泥道,比田间小路宽敞平坦。冬天的晨雾,散得慢。朦朦胧胧中隐约可见高低起伏的房子、树木。

“踏板车和摩托车差不多,我有点怵这个喝油的东西。”

“好简单,跟自行车差不多。你看,这是油门,一扭动,就加速了,刹车也容易控制。”

高雨静坐上座位,扭动把手,车子猛地窜出去,她尖叫一声,赶紧松了手,脸色煞白。

“哎呀,这太猛了!我不骑了。”

“不能猛地加油门,得慢慢加。速度保持在可控范围内。”余思寒追上来,耐心指导,阳光穿过迷雾,照在他中分的头发上,像一个温文尔雅的教练。

高雨静悟性不错,第二次就直接上道了,只是冷冽的风刀子一般划拉着脸和耳朵,跑了一个来回,就溜回去烤火吃花生去了。

元宵节过桥,是老家的习俗,据说这天过桥,不会腰痛。过桥是个借口,这帮子同学需要找个由头聚一聚才是目的。

大桥平时是寂寞的,汽车呼啸而过留下一阵余震。往年元宵节,高雨静都是和发小梓悠一起去,边走边聊。梓悠和许阿佐一样,去了D市的重点高中,学业繁重,交集也少了。高雨静和齐薇薇走上大桥,各个年龄的人,成群结队,鱼贯而行。高雨静愣着眼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找熟悉的身影。找寻了几遍,余思寒和刘小月的半只影子也没有。是来过了还是根本没有来?不得而知,高雨静心里的失落像涟漪一圈一圈扩大。

而这一天,刘小月和余思寒去了白疏影的老家,他们一大早就去了。因为白疏影要退学,他们俩作为好朋友去做思想工作了。这事是高雨静后来从刘小月的嘴里得知的,余思寒未提过只言片语。

白驹过隙,在学校的日子总是匆匆,太匆匆。除了盼信,再就是盼假期。

那年暑假,高雨静原本是想留在Y市打工挣点生活费的,无奈找不到工作,小餐馆看着她戴眼镜,直言不要眼镜伢,怕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娃,吃不得苦。只能收拾行囊回到家乡,帮助家里分担一些事务。那日,高雨静正在家里忙碌,余思寒骑着踏板车,带着他堂妹来了。车停在门口,他坐在座位上,笑意盈盈地邀请高雨静下周日去他家吃饭。

“是有什么事情吗?”高雨静不明就里,“无缘无故的,吃什么饭啊。”

“没什么事情,就是去玩玩。”余思寒笑着说。

“玩就更不去了,家家都这么忙,来了客人还要另外去买菜,哪有闲工夫去打扰的道理。”高雨静想得周到些,便直接回绝。

“去啊,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堂妹口直心快,看高雨静果断,就说了实话。

“生日啊,好像18岁呢,那我去吧。你还请了哪几个同学?”她寻思着自己一个人不要去,得有同学一起,不然闹闲话呢。

“刘小月,齐薇薇啊,对,还有白疏影,你笔友。”

“喔,好吧,都是女的。”高雨静松一口气,心里却想女生缘这么好。

待他们走了,高雨静接着想准备生日礼物的事。下周,时间还来得及,可是送什么好呢,影集、音乐盒、笔记本?这是个伤脑筋的事。还是自己做一个吧,比较有诚意。高雨静那天从田地里回来,看到路边盛开好多紫色的野花,白色的、黄色的蝶,时而在花朵上停留,时而你追我赶,她采了一把野花。

忽然,她灵机一动,悄然上去,两手合拢,捕获了一只蝴蝶。蝴蝶压在书本里,做成一个标本样子。等花和蝶干透了,贴在自制卡片上,一幅蝶恋花的图,再写上祝福语。表姐过年回来给她带了一块丝绸手帕,真丝的,高雨静舍不得用,一直珍藏着。就送这块手帕和卡片吧,心意所在。

生日那天,如约而至。高雨静兜里揣着礼物,一路想着要怎样给他才好。直接给,似乎有些寒碜拿不出手。到了他家,高雨静赶紧把卡片和手帕像烫手山芋似的塞在了余思寒二楼卧室的床垫下。余思寒哥哥高二时辍学了,在村企业上班,中午不回家吃饭,他父亲买了菜搁在厨房,几个女生在家都是掌勺的,便自由发挥。

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鸡火锅,好几个菜,荤素搭配,堂屋里飘着热气腾腾的烟火气。余思寒、他奶奶、堂妹、他爸爸,再就是高雨静、刘小月、齐薇薇和白疏影了。大家围坐在一起,有大人参与,有些拘束,迟迟不动筷。不料余思寒忽地站起来,在火锅里直接夹了一块鸡肉到高雨静的碗里,顿时窘得她脸红透半边天,如芒在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忙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忐忑不安的吃完饭,收拾完毕,大家在楼上聊天。

夏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晴空万里,转眼阴云密布。眼看一场暴雨将至,高雨静跳将起来,往外跑。

“我家门口晒着玉米呢,我得回家收去。”说着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气喘吁吁跑回家,她把玉米棒子一个个往屋檐下丢,不然雨水一淋,要么发霉,要么发芽,这一季玉米就白收了。

余思寒骑着踏板车带着堂妹随后赶到,帮着把玉米往屋檐角落甩,人多力量大,终于在暴雨落下来之前,全部收拾到淋不到雨的地方。

“好了,这下没事了,再过去玩吧,”余思寒说。看在他帮助抢暴的份上,高雨静不好拒绝,说你们先回去,我就来。

在二楼书桌上的一个盒子里,她看到初三毕业时送给他的红辣椒搁在里头,孤零零的,说不定哪天被当作垃圾清理了呢,高雨静见不受重视,就悄悄把它拿走了。

后来高雨静写信告诉他生日礼物放在哪里,至于他找到没有,看到是什么心情。她一直没有问过,不好意思问,余思寒同样也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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