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不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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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者》彼得.豪森

2022年

“樊勇,男,30岁,因绑架、抢劫、故意杀人、强奸妇女罪,被判处死刑,其手段极其恶劣造成社会影响极大,数罪并罚,死刑立即执行、剥夺终身政治权利。”

这是我早已料到的结局,只是我没想到坐在原告席上的人会是他,那个夺走我生命珍贵养分的男人,也终究付出巨大的代价,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看着他因失去女儿而丢了魂般的模样,想起他曾经一遍遍将我揍得遍体凌伤时的嚣张,我朝他扬起嘴角,一阵夹杂着苦涩的快感涌上心头,我的一生也在脑海中闪过。

如果这世上有恶魔,那一定是我这个样子,可我天生就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吗?我也不大确定。


一年前

第三天,我打开灯时,她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急了,好不容易遇见她,我可不想那么快失去,失去我的小鹿!

幸好她还尚有一丝气息,我急忙拔掉堵住她嘴的内裤。人可以三天不吃东西,但不能三天不喝水,她因为极度恐惧和悲伤消耗了太多能量。

水从她紧咬的牙缝中流了出来,她已经意识不清。我将她揽在怀中,她像一片落叶那样缓缓滑落,我又用膝盖抵着她的头。我这时候才发现她蓬乱后脑上的血块、肿胀变形的脸颊,她的瞳孔在放大,里面没有我也没有小鹿,没有了我对这世界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要是还有一点人性地话,她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凋零。昨天下午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不再发出声音,只是半睁半闭着眼睛,听见我开门的动静,她蹭了蹭地板,缩了缩身子。

我将那个“滋滋呀呀”的小灯泡换成一个发着柔和暖光的灯泡,然后打开一包烤鸡在她面前大口咀嚼起来。

“想吃吗?你一定是饿坏了吧?只要你爬过来来,蹭蹭我的胸口,我就给你松绑给你吃肉喝水!”

“别哭,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喝水了,流太多眼泪,会导致你的身体更缺水!这样你坚持不了多久的。要么你就爬过来,要么你就继续渴着、饿着吧!”

她不再看我,眼里的恐惧被鄙夷与厌恶所取代。这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恶魔,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她根本不懂我其实也可以毫无保留地爱她!我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由于太使劲,我的手竟然在发抖,这种伴随着悸动的颤栗让我上瘾,我又给了她一顿拳脚,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再也抬不起头看我!将她继续扔在黑暗中吧!

“明天,最多明天,她就会臣服于我,她会对我笑,弯弯的眼睛里装着我的小鹿。”我自言自语地癫笑着离去,我哪会顾及一个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

我见她第一眼的十分钟后,就让她晕倒在我的怀里,我带她到了我的秘密基地,这是我唯一能够得着她的方式。刚开始她肯定会反抗、哭闹甚至寻死觅活。但我并不担心这些,只要她有机会体会到我的好与爱,她就会冷静下来,变成温驯的小动物,变成我独有的小鹿。

小鹿醒了,她艰难地“嗯嗯啊啊”着,因为她的嘴被我刚换下来的内裤堵着,她歪歪扭扭地试图站起身子,只是两秒后又摔倒在地上。

我此刻肯定不会去扶她、替她松绑,更不会让她有骂我的机会,我会给她时间诅咒我,但不是现在。

“嘘!”我对她比了一个手势,宠溺地看着她继续“嗯嗯啊啊”地扭动着、挣扎着站起来。

我享受着这一切,因为不用多久,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会对我充满期待和渴望。在我看来,这是对我的重视,因为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我,能依赖的也只有我。

“爬到我身边来,用你的头蹭我的胸口我就给你松绑!”天黑时,我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当然,在这密闭昏暗的灯光里是分辨不出白天与黑夜的。

她并没有爬向我,而是用更大的力气挣扎着、反抗着,没多久,她所在的地面湿了一片。我扬起嘴角逼近她,她表情怪异地低下了头,红扑扑的小脸又美了几分,我甚是满意。

我忍不住捏着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将她的脸扳正,继续面对我,她没办法撇开头,只能尽量斜开眼珠躲避我的逼视。

“你听过训隼的故事吗?再顽强的隼都会屈服。你会撑到什么时候呢?”我边说话边将目光探进她的胸口,在距离她一毫米的位置我呼出的阵阵热浪焯伤着她的尊严。她的眼泪夹杂着汗水滑入深沟,我伸出手想要勾住那一滴晶莹,她颤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我停住了手,将她一把推倒在地,起身灭了灯,将她扔进黑暗中。“真无趣!”我用力地甩上门,上好锁,走时还对门踹了一脚。她为什么不能像第一天那样可爱了?

她站在人群里,在我目光触及的那瞬间,我就决定要把她缠进我的生命里,她有一双小鹿般温柔的眼睛,盛满了让我失去理智的美。

擦肩而过的瞬间,发丝散发的香味刺入我的回忆,像利刃般剖开苍老的心脏,挖出少年一整个春天的梦想和蠢蠢欲动的纯粹。

只是一眼,我就想占有她,彻彻底底地占有她!


2018年

“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愿意为你做一切!”我苦苦哀求那个正在打包行李的女人。她并不理会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那些衣物大多是坦胸露乳的连衣裙子。

她的高跟鞋在我面前不停地发出“滴滴”的刺耳声,这声音让我崩溃!

“你忘了,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忍心吗?除了我还有谁会如此爱你?”我终于忍不住对她吼了起来。

烦人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她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看着我:“你为我付出的确实很多!为我向女票客讨债,送我去他们的床上!”

“你知道我所做的不只是这些!”我羞愧地收低了声音,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恶心!当那热乎乎的鲜血喷溅到我嘴里的时候,当我看你手上沾满脂肪的时候,我就忍不住要离开你!如果你爱我你就去自首,你的所作所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呵呵!她变得真陌生,她的眼睛不再像小鹿那样温暖湿润,如两道冰冷的利剑,刺穿了我最后的尊严。

既然我的小鹿离开了这具躯壳,那就彻底毁灭吧!我先是给了她两个重重的耳光,她嘴角流出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小鹿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在我叹息时转瞬即逝,她突然拿起桌上的刀子扑向我,我一把擒住她,扭转她的手腕把她逼到墙角,碰撞中,刀子扎进了她的身体。

本以为我会悲伤会失声痛哭,但看她倒在血泊中抽搐的样子,我竟然有一种释然的快感。我连夜逃跑,继续像遇见她之前那样四处漂泊、四处寻找。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至少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眼里还藏着那只可爱的小鹿。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傍晚。

那天,城市的霓虹将我染上几分醉意,我踉踉跄跄地走进阑珊中的巷子,沿途遇见了无数双眼睛,那些眼睛里充满了鄙夷与厌恶,我要寻找一双最清澈、最温柔的眼睛。

我被巷子里闪烁的霓虹迷住了,隔着一块反射着橘色光亮的透明玻璃,她冲我笑着,那双眼睛弯成了儿时的月亮,照亮着一个被童年遗弃的孩子。

“300块钱。”她依然弯着眼睛,待我推开玻璃门时,她迎向我,亲昵地勾起我的手。我一点也不诧异,她毕竟在对我微笑,她那么美,一眼我就爱上了她!为所喜所爱花300块钱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她步入阑珊深处,我畅游在她短暂的温柔中,我颤栗着、贪恋着、迷失着。如果可以占据她的心,我愿意成为她的奴隶。

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密切,有时候她并不收我钱,我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会是我的归宿,为了讨好她,我可以做一切。

那天下午,我的左眼一直在跳,放下手里的活就奔向她。正好看见她追着一个胖男人要钱。胖男人整理着皮带,悠然自得地走着,根本懒得搭理她!她骂骂咧咧地追了几十米远,在临近大路的十字路口,胖男人一把推开她,她毫无防备地崴了脚,撞上刚行驶过来的摩托车。

她养了半个月就好了,从那以后我就会接送她,我不仅守在外面替她放风还会帮她收帐。

半年后我又看见了那个胖男人,他依然那么轻蔑、那么粗鲁。还对她提出了过分了的要求,并承诺把上次欠的钱一起还给她,但他又故技重施,这种禽兽让我从骨子里感到厌恶!

我应该去做一件事,或许很久以前我就该去做这件事了!我冲进房间,只用了三秒就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扎进了他胸口,一气呵成!结束他之后,我出门购买了工具将他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杀死一个人这么简单,我恨自己,如果时间倒退十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扎死那个禽兽!


2011年

阳光洒在她脸上,闪着太阳余晖的银杏叶纷落在她身上,她依在我怀里,飞扬的发丝触碰着我的肌肤,空气中,万物都散发着一种奔赴春天的气息。她用头蹭着我的胸口,抬起一只手触碰我脸上每一处转折与锋芒。

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无比眷恋地看着我,我以为她会好起来,毕竟她这样看我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我当时并不懂,她其实已将一切过往任忘川寒水浸透,而她凝望我的眼神,已然隔着一层无法触摸的温度了。

在与我共赴最后一场银杏雨的那个晚上,她跳进她所能找到的最深最冷的河中,她想洗刷一个禽兽在半年前强加在她身上的肮脏,可是她那双如此清澈的眸子,无需任何洗涤啊!

禽兽被抓了,只判了五年,而我的小鹿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不是没想过去将他囚禁起来,慢慢折磨、千刀万剐!然而我只等了三年,他就出来了。

我去找过他,一次又一次,但每次都被他揍得半死不活,最狠的一次被揍断了两根肋骨。他威胁我再挑衅他,就找人不声不响地做了我,他甚至拍着我的脸说:“傻屌,你以为这世上就她一个女人吗?你很快会忘了她,就算你不忘了她,时间久了你也会厌倦她。是老子把你们的爱情变成了永恒!”

他这种人懂什么?女人很多,但是眼里装着小鹿的女人还会有吗?我杀不了他又忘不掉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走四方。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懦弱,靠着它我才得以长大成人,好死不如赖活。他也是有女儿的人,他的女儿总会有长大的一天吧!真不明白,他这种禽兽怎么会有人爱!

离开之前的那几天,我踏上每一条她曾走过的路,触摸每一缕轻拂过她的风,好像她依然还在我的身边我,只是隔着生与死而已。

我是在她通往天堂的那条河边,认识了她的。九岁的我,脏兮兮、饥肠辘辘的我,依靠在黄昏中的桥墩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归家的喜悦。我真羡慕那些被父母牵着的孩子,我甚至听见其中一个的妈妈对儿子说:“宝宝,晚上想吃什么?”那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说了好几个我从未吃过的菜,他妈妈满脸的宠溺,笑着在他脸上亲了口一一答应。

而我很久没吃肉,也很久没被拥抱,甚至忘了妈妈最后对我笑是几岁的事情了!

这时候桥上升起了烤羊肉的香味,我流着口水蹭到羊肉串摊上,贪婪地闻着香味。我咕噜噜的肚子抗议声淹没在人潮中,至少让我保留了尊严,我甚至忘了烧烤摊老板和他女儿的存在。

“给你!”一个扎着的双马尾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递给我一把刚烤好的羊肉串,我顾不上客气一把夺过,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我舔着舌头,用手抹了抹流油的嘴,抬起头看她。

“不要急,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找我玩,我叫小鹿呢,你呢?”她的眼睛很好看,笑起来弯弯的,只一眼便治愈了我整个童年。



2001年

在我十岁那年,她死了。那个生我养我却又厌我弃我的女人永远闭上了眼睛,以至于我不知道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眼中究竟有没有我。

在一个刺骨寒风的冬天,她喝醉酒脱了衣服抱着路边的一截柏树桩冻死的。她死前一定将那截树桩当成了老王!老王是一个把她践踏进尘埃又碾上几脚的王八蛋。

我最后见她的那天,她穿着一件很暴露的裙子,外面披着一件貂出门了。那件貂是她唯一能抵御寒冬的衣物,是几年前王八蛋送她的礼物,所以她喜欢冬天,因为只有冬天她才能让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是一个曾被人关爱过的女人。

“我要去找你王叔叔打牌,你饿了自己泡一杯方便面吃!”她一边描眉画眼一边毫不顾忌地对我敞开半边肩膀,她的脖子上还有上星期的新鲜勒痕,颧骨上还有上个月被拳头砸出来的凹印。

“怎么?不高兴吗?妈妈爱你王叔叔,离不开他!你别以为你看见的就是真的,你王叔叔那是因为爱我!”她小心翼翼地用粉底掩盖着伤痕,装着好像一切伤害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爱是什么?我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懂?我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无从知晓,我从哪里去学习爱、模仿爱呢?

这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人甚至忘了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煤炭了,我瑟瑟发抖得躲在棉絮已空的被子里,就着冰冷的自来水啃着方便面。我至少要活下来,活到有人教我“爱”的那天。

在我尚不记事的时候,她是不是跟我展示过“爱”?很多记忆并不清晰,我只知道四年前,她认识了一个王八蛋,一开始那个王八蛋还会假惺惺地装作喜欢我关心我,天真的我以为那就是父亲的模样。

但是她的心太容易得到了,谁会珍惜?半年后,他不再给我好脸色,一年后他来找她对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她惹他生气了,他还会揍我,如果她护着我就会一起被揍。

每次她挨完揍,王八蛋都会问她:“听不听话?爱不爱我?”她后来就不敢再护着我,但依然被揍,她会像狗一样慢慢蹭到他身边,用头去蹭他的胸口,摇尾乞怜着他一丝丝的垂怜。

后来他干脆不来了,她就去堵他,在他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地方,就算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她也不愿意放手,像胶水那样粘着他,谁让他给过一个习惯黑暗的人光,给过一个习惯寒冷的人温暖呢?

再后来他为了摆脱她,竟然在大街上羞辱她,骂她婊子、贱人!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扇她耳光,咬牙切齿地让她滚。只有当她把钱给他送去麻将馆或者小酒馆的时候,他才愿意看她一眼。

即便所有人都在议论我有一个倒贴的贱人妈,她依然要装出来一副幸福的样子,她那种样子让我作呕!但她是我的妈,我有得选择吗?


2022年

在行刑的前一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流星划破苍穹,我追随那些光亮飞过山川与河流,飞过一片又一片的城市,落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梧桐树伸展着枝桠,几乎要长进那开着窗户的房间里,

窗前坐着一个女人,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温柔极了!她看着风雨中摇曳的梧桐枝,抚摸着高耸的肚皮自言自语道:“宝宝,就算独自一个人生活,我也会生下你,无论多苦多累我都要将你养育成人,我的小天使,妈妈爱你。”

一阵轻柔的风吹向她,一片梧桐叶飞舞着,停靠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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