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律师设局

小区业委会主任邓普先一早准备开车上班,发现车玻璃被砸了,玻璃碴子散落到副驾驶上,后视镜也被掰折。前座下隐约有一封信,拆开来,只有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左手写的四个字:“欠债还钱”。邓普先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转了一下头,发现拐角处闪出两个人影,军绿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脸也看清了,再熟悉不过,自己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是每天开车出入小区,都免不得和这两人发生口角,他们是房开雇佣的保安,他们手里拿着的斧头冒着寒光,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身想走,腿却不听使唤,自己的车停在了回廊下面,这里是监控盲区,两个保安越来越近,突然眼前一黑,邓普先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家里的床上,时间是上午11点过9分,拉普拉多一如既往的趴在垫子上,看着自己,妻子不在,应该是上班去了,原来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最近小区维权的事情进展不顺,而自己也和房开的保安发生过肢体冲突,与其说是冲突,还不如说是被疯狗咬了,而自己和狗被警察一起带走,笔录直到凌晨才做完,回家休息,第二天开车出小区,发现咬人的狗已经坐在岗亭里面,又开始狂吠了。所以,才有了那么奇怪的梦,邓普先为给自己的梦做了一个合理解析而宽慰了不少。

习惯性的看了一下手机,三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信息,翻开微信,是给小区维权打官司的小马律师的案件汇报,告知业委会状告开发商的管理权官司又输了,草草看了一下判决书,理由很牵强,判决日期是十六天前。三个未接电话中,两个是生意上的伙伴打来的,另一个是小区的田东打来的。这个田东在两年前业委会还在筹备的时候,就自告奋勇联系了当时筹备组的成员穆姐,说自己是律师,可以为小区维权尽一点绵薄之力。

“喂,田律,你找我啊?”邓普先拨通了田东的电话。

“邓主任,我们长话短说嘛,刚才小马跟我讲,咱们提交到中院的官司输了,从我的角度看,虽然有显失公平的地方,但是毕竟我们左右不了法官的想法,而我和小马也尽力了。现在,业委会交给我们的案子均告一段落,所以我想向业委会做一次正式汇报,你看一下今天晚上有没有空,通知一下业委会的所有成员。”田东说话做事总是那么直截了当,条理清晰,大多数时候在和业委会的沟通中,以及在代表业委会与房开的沟通中,都基本上是他在说。

“好的,我召集一下。”邓普先回答。在面对媒体的时候,邓普先可以侃侃而谈,痛斥开发商的种种恶行,但是在这里,他更愿意简短一些。

邓普先很无奈,委托给田东介绍过来的信钱律师事务所的所有二十个官司,全输了,而业委会张贴出来的财务公示中,赫然有一笔四万元的律师诉讼费支出,邓普先清楚的知道这笔钱是怎么花出去的,倘若一次性给,倒也痛快,先前必然会约定在合同里面,但是,偏偏这个钱像挤牙膏一样的给了出去,每一次都不多,积累到现在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且似乎给的也合情合理,只不过在这个结果面前,就显得如此的讽刺。刚开始的时候,田东鞍前马后的为业委会出谋划策,每次都抱着一两本厚厚的书,《物权法》,《贵州省物业管理条例》等等,并且详细的分析了国家的物业管理条例与贵州物业管理条例的异同。业委会也有做功课,对于部分条款引发争议的时候,田东都能够以一个律师的口吻,有理有据的予以说明,因此,业委会以及众多的维权积极的业主,都觉得这次依靠律师的维权非常靠谱,并且,在与房开的沟通中,田东也冲锋在前,不惜与对方的律师撕破脸,更加深了业委会成员对他的信任,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田东提出来,信钱律所的吉大青律师每次诉状都是亲历亲为,而且还需要呈递到法院,业委会能否考虑给予一定的车马费,田东建议每个案子给2000元,在场的业委会其他成员也都无异议,一个诉讼给予一定的车马费就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吉大青律师后来请了一个法学院刚毕业的学徒,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小马律师,后面的好多事情都是这个学徒接手,每周一次的例会这个学徒也来参加,只要有案子,还没有写好诉状,这个学徒就会提出车马费的要求,业委会也就按时支付了。吉大青多数时候不出面,不过遇上有饭局或者业委会点名要他参加的情况下,他还是会出来讲几句。

由于有了学徒与业委会接洽,田东、吉大青都不怎么露面了,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几个月,似乎案子也没有任何进展,到了年终的时候,法院通知“调头”,吉大青告知业委会,这是法院这边为了保证结案率,要求先撤诉,然后过了年再上诉,他建议业委会按照法官的意思办,否则这民事法庭的法官可比不得刑事法庭,各种乱像,不定在哪个节骨眼上就会摆你一道。业委会成员都不年轻,但是官司都没有怎么涉足过,既然律师都这么说了,就依了他,撤诉。

这边撤诉做完,房开那边不依不饶,一下子提了好些诉讼物业公司和业委会成员个人的案子,就好比一个人在兴头上的时候,被打了一闷棍,慌忙之中,只能又把田东和吉大青叫回来,商量应对之策,当邓普先提出了房开的诉讼以后,田东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结果。

“这个很正常,你打别人一拳,就要做好被别人打的准备,不过,不用担心,倒是另一件事情可能业委会需要考虑一下,先前业委会和信钱约定的是业委会起诉的案子有2000元车马费,那业委会是被告的案子是不是也类似的处理?”田东不紧不慢的说。“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作为小区业主,我不收取一分钱,也希望为小区出一份力,但是律所这边的律师是靠这个吃饭,白活路恐怕他们不愿意做。”

业委会这群人都没有当过被告,现在因为公益的事情把自己送上了被告席,多少有一点慌乱,现在田东这么一说,无异于学上加霜。房开这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起诉,业委会不得而知,总共会有多少案子,也不得而知,但是,现在由于田东所出的主意,业委会这边已经支出了四万元,如果应诉的官司也需要业委会出钱,即使车马费打一个大大的折扣,这对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业主委员会,都将成为一个巨大的资金黑洞。

“那之前咱们签订的风险代理不作数了吗?”金月说话间带着怒气。金月是业委会里面年纪最小的女生,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现在面临这样的局面,终于按耐不住。

“风险代理是指有标的的,到目前为止,所有业委会起诉的案件都是没有标的的,如果房开商这边起诉是有标的的,也需要按照风险合同办理。”田东也来那些弯弯绕,他和吉大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认识业委会,并且参与到业委会的维权中,是由于他律师的身份,但后来发现,他是没有律师资格证的,其本科的专业是中医药,可能由于机缘巧合,干起来律师掮客的营生,有时候也冒充一下律师唬唬人。

“这意思就是说,房开起诉业委会赔偿100万,如果你代理的情况下赢了,业委会就会欠你25万?房开按户起诉,业委会就会欠下你200万喽?”金月说话的声音由于过于气愤而有一点颤抖,平时开会的时候,金月非常敬重眼前这位老哥,不管他怎么说,都静静的在一旁听,暗暗觉得有这么一个富有正义感,并且法律知识渊博的大哥牵头,小区的维权应该会很快有着落。

在场的业委会成员都面带愠色,吉大青脸上也有一点挂不住,欲言又止。

“我强调一点,这些钱不是我收,是信钱律所收,他们付出了劳动,应该有一定的报酬。不过,按照风险代理的协议,就应该如此啊,当然,业委会也可以不再用信钱律所。”田东虽然每一次面对质疑都能应付自如,但是这次,由于金月的直言不讳,仿佛皇帝新装里面的小孩,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业委会是一个公益组织,经过信钱律所这么一折腾,不管是否维权成功,律所这边是赚的盆满钵满,而业委会却负债累累。”邓普先也不再沉默了。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业委会的成员们都盯着田东,吉大青低着头,田东脸上多少有一点挂不住,强作镇定的拿起桌上业委会的老大姐穆子梅给大家准备的早餐,大脑飞速的转着。

“好吧,就按照田律的意思,以后信钱仅仅是业委会的备选,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你们,现在你们手上的案子,做完了就依据情况考虑是否再把其他的案子给你们。”大家不知道这种尴尬持续了多久,最后还是邓普先打破了沉寂。

于是几个月过去了,案子也终于有了结果。业委会还有过期许,打听了一下案子进展情况,被吉大青的学徒告知还在某法官手里面,悬挂着未判决呢,而案子之间存在极大的关联性,一个案子的判决可以成为另一个案子的直接证据,比如消防漏水赔偿的案子如果判决现有的物业公司败诉,就意味着现有的物业公司必须负责相关区域的管理权,这个证据就可以给另一个案子“小区的管理权应该归于现有的物业公司”,但是被房开商强行划出去作为商业经营提供有力的佐证,从这种意义上来讲,业委会起诉房开,也是按照一定的逻辑链条进行的,可以说由于案子之间的这种关联性,业委会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但是最终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全部败诉,而且仔细阅读房开提供的证据,很多都可以佐证小区是一个物业区域的事实。

邓普先收到二审全部败诉的信息以后,也没有多想,后来物业公司的总经理陈家劲问起什么时候出的结果,他才意识到,自己是16天以后才得到的消息,而申诉期是15天。这个时候,田东打了自己的电话要求组织业委会的成员开个会,绝对不是为了汇报这个事情。现在如果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一遍,会发现,这是一个局,自己以及自己带领之下的业委会被狠狠的耍了一把,自己政法口的关系介绍给了田东,穆子梅被田东当佣人使唤,只是为了换回他帮助业委会维权,金月自己垫着钱帮田东修理了雅马哈的音箱,而更为关键的是,原先讲的很清楚的风险代理,变成了信钱的无风险代理。想想自己年过半百之时,却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心里实在堵得慌。

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邓普先还是召集了业委会成员,想要最后听一下田东的葫芦里面还有什么药可以卖。

“各位业委会的领导,我非常抱歉,委托信钱律所的官司无一胜诉,我首先自我检讨一下,因为我时间太少了,也没有很好的监管信钱。另一方面,我们也知道基层法院真的非常乱,业委会这边起诉,房开那边也在找关系,人家财大气粗的,现在打官司不就讲究钱吗?!今天吉律师没有来,他也不好意思来,我听到所有案子败诉的消息以后,把他狠狠的批评了一顿。接下来,无论是我,还是信钱,都不再为业委会提供法律上的支持了,也就是我们的工作关系暂时告一段落,不过作为朋友,我的建议是业委会再从中院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改判。...”

田东说完了,业委会已经通气,不管田东如何表演,让他表演完,反正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业委会无论从个人,还是从整体,都被人耍了,现在任何意义上的吵闹,都是对业委会群体智商的嘲讽,但是还是有年少气盛,按耐不住的。

“昨天我和朋友吃饭,他是中院的法官现在是律师,说起小区的官司,如果房开可以自己管理自己的物业,是非常不合理的,如果我们每一个业主都提出来管理自己的房子,并且这种要求得到满足,这个小区还不乱套了吗?那么做为公共设施的消防漏水了,该由房开负责还是小区全体业主负责呢?房开目前强行管理的区域是包括诸如消防等公共设施的,那为什么消防出了问题,又要现在的物业公司来赔偿呢?”金月说。

“城市套路深哦!”穆子梅用余光瞟了一眼田东,讽刺的说。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这个判决是一定错了,但是吉律师和我都很清楚,依法办事,公正审判,是绝难做到的。”田东做出了回应。

“有些话不好讲,从我个人角度看,每个官司如果没有一个先期评估,并且资料准备的过程,就匆忙启动,这本身就显示出草率。我们不是电商出货,不管真假,都要跑量,现在的法官是有贪的,但你理由充分,证据确凿,法官权力再大,怕也不敢顶风作案。再有,二审判下来,应该第一时间告知委托方,你们是拖了多久告知的?拖了整整16天,也就是过了申诉期。业委会11个人,都不是文化低的可怜的,但是,在这过去的近两年中,我们被耍的团团转,不值,不值。”向来心直口快的全叔说完,背着手走了。

“代理人应该在法院判决当时就告知委托人,好让当事人能够多一个选择,这要么是职业操守问题,要么只能说明我们的律师别有用心。”波哥说完,也走了。

“敌人太狡猾了,给同志们提个醒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彪哥说完,也走了。

邓普先和田东最后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后来有人爆料,说田东欠着房开商钱呢,房开把他逼急了,田东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都让人放了气以示警告,他想用业委会的这层关系缓缓,每次在业委会面前惺惺作态实际上都是演戏,演完会像狗一样向房开的大老板跪着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一切都在期掌控之中。

也有人爆料说,吉大青曾经给自己打过官司,但是水平很烂,就是一个社会大混子。

想想田东当时向业委会表态,如果房开能够给他1500万,他才会考虑不帮业委会出谋划策,现在撕破了这层皮,怕是以后得换一张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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