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道长

我可能是某个完稿在即的画家无处安置的些许余墨,被他踌躇要以拙化妙的补于原画中,在失重和飘忽中我仿佛看到看着他的臂腕难以臆度的神工气韵,尔后顺着不可见的轨迹,维持着我那无可救药的童性和不求甚解,我落入南郊公园的画里。

南郊公园是一幅色调和吸引力次于武侯祠的浓度密度的画,从高升桥大十字路口往城里走时,正好历经年代的时间轴,依次为现代、近现代、古代三部分,但游览节奏和间距的短促,也会令人失笑于那些不过是一个带跨线桥的十字路口、一个素淡的公园、一座拥挤的史迹祠堂。而我这墨汁最自得其乐的,是贪图走过的那都市红尘凡俗烟火中因疲乏而不染的我所行轨道,并好奇着解救我于几乎混浊和凝固的生活漩涡的那神奇意志将掷我于何种缘的因果?无论如何,我感叹和甘愿着这一动,我期待着昏昏欲睡的生活规律里有别样的鲜亮一抹,我乐在这吸引我的安排里,愿意和那里的景物相融互混一回。

走着路,你若单选一类人来看,比如无暇理会你的年龄大的师傅们,在天热和嘈杂的环境中清扫环境、安装修理、守护大门,身着厚而深浓色的各类制服,严肃和专心于工作职能,那些有着你未来将去的年龄段的平常躯体,那些已经看淡鲜喧品出滋味却依然循规蹈矩的平凡长者,那些深知自己才是这方土地的主人和年月的记录员的甘于被冠以“百姓”、“群众”的也曾年轻者,你会宁愿有某种同染其汗跟学其行的冲动,却只能守着被“年少不识愁滋味”感和别惹人笑的没来由自卑,保持着与他们的一瞥而过,没借口主动搭讪和打扰别人的工作生活。错过渐渐多了的这类老师傅们,便如破出来了一条人与人相连的长廊,在透视其他却不能影响我的这条走廊里,会有着一种不需与人分享的神秘乐趣,像走进了我的命运那无法被肉眼看到的透明经络。若有偶尔颔首、沉思、回视你的表情,你知道自己的刻意被这些阅历和修为可能远高深于外表的长者特别注意到了,心里就会情不禁的更收敛和感佩,像在众多罗汉的殿廊穿行时,被唤醒和看破的老仙罗汉们纷纷默契的或致意或掩饰来回应,令你惊喜。

前进到一小块带溪流竹岸的土地我突然想坐下来,周围犹如以前电视屏幕“雪花麻”的棉麻热温在这块眼幕里所呈现的幽凉意里有着某种望梅止渴的作用,饥不折食般渴水求凉的心情促使我先停停,像热而不能光脚丫的我先脱了鞋,再安慰自己说待会儿再脱袜子。

坐一会儿,这环境慢慢犹如浸润般吸纳了我,没想着带折扇的我好像花果山王座上遮掩着丢了金箍棒的大圣爷,总觉得被人前后看着浑身不带劲儿,把有些郊野田家小院味儿的面前座位虚拟了一番,将自己专心入了戏,只可惜那种院落的旧木小方桌子不应景的配置成了简易的玻璃面小铁桌,无心品茶而歉意敷衍着冒热坚守的仿古厚装小妹妹的推荐,怪自己嘴快的叫了杯无名枣茶,不算超市价,便姑且端坐舒展好,丢开耳机线,搁手机于桌,手指敲打,脚尖点地,不顾仪态,逐开繁扰,听听这阶段百听不厌的《岳阳楼记》,这首于我,是举荷迎雨的心情;或是借着斜望的竹叶和阳光斑驳的影与情,边瞅着,边抱脑后仰,听着小旭的《碧海潮生曲》,这首于我,又是伞底听潮的味儿。

这时节的这角落或者遇不到熟悉的人,我试着想象自己是摆在一幅古卷长画里不惹眼而自得其乐的某个不用放大镜认真看绝不会发觉的小配角或小配景,让自己被混淆和被模糊处理,好偷空释放一下心情。也希望自己独坐竹下能染上那些旷达坦怀、怀醉松衣的古代画中名老的一些风骨,可以也类似的享受着反庄重谨慎的那类人物的内心深处的自己,可算作是外在不惹人喜不招人问内心自然和清静的演绎,这个是我认同的特殊方式,好比气功里用走动的“动功”还是静坐的“静功”,因病采用,不必偏执,本来我反而是偏好“静功”的,然而在这戒不脱的红尘纠缠中,也只能就着这方寸之间做点“动功”吧。

过了不知多久,离我两三米的空邻桌来了客,我已距离开初算是很平心静气,无意瞥见了人,见他显得迟疑,好像在犹豫是否就此地歇足,我也有过开头的内心小挣扎的同感,就理解的朝他笑笑。

这是一个老人,他也礼节性的侧脸看着我微微回笑,他一边躬身看桌一边慢慢取下了头上的淡黄色无边薄帽,头顶无发,两缕雪白的须发在脸两侧,唇颔之间白胡须围绕,下端垂下过领,一件不知质地看着好像不薄却不热的白色短衫罩在他身上,明显要远高于公园里业余练太极的老人们那种薄滑布料。他分明瞧来是个严肃和威严的长者,看来是常常习惯于在周围人们的尊重和恭谨的目光中举动随意的,在这方小茶地他的存在有种神仙降临的气场,虽然衬得周围疏懒散杂的茶客和环境的气氛与他的气势和神采显得格格不入,他却在一怔之后顶着这份或有或无的小尴尬从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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