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09

真的声音——在鲁迅那里发现的

漫步在野外的树林里，你可能会听到鸟儿美妙婉啭的鸣唱，溪流潺潺的歌吟，树叶沙沙的低语，但同时也可能会听到虫嘶蛙噪，甚至有可能会听到狐狼嚎叫。每一个独特的生命个体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以表达自己的或欢快，或求爱，或恐惧，或逞威的种种情绪或欲望。这声音在你无论因之愉悦，抑或烦噪，甚至惊怵，你都会从中感悟到生命的活力，因为这是来自鲜活的生命发出的真的声音－－真的声音是发自生命体内的声音，是自然的声音。

然而，这出自自然的真的声音于我们人类似乎已很陌生。人是自然之子，但却日益远离自然，人发出的被伪饰的非自然的声音就是明证。当征服自然的欲望在人心中生出的那一天，人就已经背叛了自然；而人其实即是自然本身，人背叛自然也即背叛了自己。人的伪饰的声音，不仅欺骗了自然，同时也欺骗了人自己，造成了人与人的心的阻隔。如果人希望自己回归自然和谐的境界，首先必须发出能使彼此沟通的自然的声音－未经伪饰的真的声音。

无伪饰的真的声音，必定是发自真诚的心，是心声。“心声者，离伪诈者也”。“是黄莺便黄莺般叫，是鸱枭便鸱枭般叫。我们不必学那才从私窝子里跨出脚，便说‘中国道德第一’的人的声音” （《 随感录．40 》 1919）。然而，是因为人误把“伪诈”视为智慧？还是因为“伪诈”就是智慧自身？抑或是因为智慧已被异化为“伪诈”？离“伪诈”而道“心声”，对人来说竟然如此困难。“不学诗无以言”，为了把我们的声音伪饰的更具有欺骗性，我们还必须下功夫去学习各种伪饰声音的技巧，目的就是为了借助这伪饰的声音，在嘈杂的世界使自己升华－－即使是一个成天混在“私窝子”里的无耻之徒，他也可以因这伪饰的声音而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显赫的权贵精英，社会名流，公知人物。

去掉伪饰，亮出自我，“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一切利害，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话发表出来”（《三闲集．无声的中国》1927．2．16在香港青年会的演讲），这就是真的声音。真的声音是人的个性自觉的体现。“盖惟声发自心，朕归于我，而始自有己；人各有己，而辟之大觉近矣”。

真的声音是沟通心灵的渠道。只有彼此发出真的声音，才能正常交流，相互理解，和谐相处。当我们有勇气“冲决一切内在或外在碍障而自心底发出真心的话”时，也许我们彼此就能“看见和了解真实的心，……”（《我要骗人》旧全六·398）

 有一个叫布瓦罗的人说：“只有真才美，只有真才可爱”（1636－1711《诗简》）。人们因为渴望美，所以渴望真的声音，真实的心---------

然而，鲁迅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真，自然是不容易的。譬如态度，就不容易真，讲演时就不是我的真态度，因为我对朋友，孩子说话时候的态度是不这样的－—但总可以说些较真的话，发些较真的声音”（《三闲集．无声的中国》）。鲁迅承认自己向香港青年发表的演讲不全是自己的“真态度”，只是“较真”而已。鲁迅的坦诚告诉我们人能发出“较真”的声音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了。

 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只存在于追求中，真、真的声音、真实的心也不例外，只要我们有一颗坦诚的心，接近它不是不可能，“较真”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2019-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