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晚上,我和安安正在陌北渔村的大排档吃烧烤。安安白天刚染过的一头红发就像熊熊燃烧的奥运圣火,耳朵上群星闪烁。她总喜欢这种出位的装束,不是因为品味不佳,只因为太过无聊。
安安边把一只沾满辣椒面的鱿鱼头往嘴里送,边对我说:“别看你现在心如止水,迟早有一天你会嫁给乌鱼。我已经瞅出来了,那小子绝不是一凡人,看上去不动声色,其实主意大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话说回来,就算真嫁给他也挺好的。”
我一听就来了气,本来想一巴掌搧过去,看她满嘴鱿鱼又怕噎死她,只好把手里的竹签放到桌上对她冷笑:“哼,从高一开始,追我的男生就比追你的多,你从那时一直嫉妒到现在。行,我明儿就嫁给乌鱼,也好让你顺下这口气。”
安安擦掉嘴上的辣椒面刚想开口,却见一个三十七、八岁的胖女人气势汹汹向我们俩走来。
她穿件无袖旗袍,白底,满身都是拳头大的粉花,两只胳膊就像海王大厦门口的盘龙柱,银盆大脸上纹着两条代表眉毛的细线,此时一齐立起来。
她声如洪钟对我们吼道:“谁是陆小陌?”
没等我开口,坐在外侧的安安“忽”一下站起来问她:“你谁呀?干什么你?”
话音未落,那个悍妇就猛扑过来,对着安安的脸就是一下,不是打,是挠。
安安闪过身向后退了一步,抬起腿一个侧踢,水晶凉拖锥子也似的细根嵌进悍妇胸前的肥肉里,她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气急败坏想再次反扑,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长的脑袋大,身子细,形状酷似火柴棒的男人,把她拼命往外拖,边拖边说:“错了,你挠错人了。”
她一把推开他,吼道:“错什么错?一看她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告诉你陆小陌,我是李天义的老婆,从今天开始你离我老公远点儿,下次让我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安想冲过去,我拦住她。
我们匆匆结了账往外走,后背险些被其他食客们齐唰唰的眼神给重度灼伤。
二、
走出餐厅后,我才开始察看安安的脸。
她原先的粉面桃腮此时多出三条向外渗血的伤口,我的胸口一下胀满怒气,李天义此时如果在场,估计我会二话不说就白刀进红刀出。
把安安拖到灯光最亮的一家店铺门口,我掏出手机给她的脸拍照。
安安被我的表情给吓坏了,故意逞能安慰我:”哼,我是谁?她以为我跆拳道白练啦?下次再碰到,看我踢不死她。“
见我一语不发,安安终于撑不住了,带着哭腔拼命摇晃我:“小陌,你说句话呀,别吓我。”
第二天下班我没回家,直接去了安安的小屋。
她一见我就哭丧着脸说:“我今天对同事说脸是让大叮当挠的,她们都说,不会吧?你家大叮当那么乖,再说,猫怎么会有那么粗的指甲?”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扔到安安床上,对她说:“今天找丫要的一万块钱医药费,我给他看手机里昨晚拍的相片,恐吓他如果不给就去告他老婆。并且警告他以后再敢缠我一次,我立马就报警。早点拉下脸也不至于遭受昨晚那样的羞辱。”
安安看着信封里的钱傻眼了,等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拿了钱穿上鞋就拉着我往外走,边走边说:“小陌,这是笔不义之财,我们得赶紧把它败掉,要不会遭噩运的。”
随她一溜儿小跑来到街头,安安拦下一辆出租,眼都不眨地报出目的地:“师傅,黄泥沟。”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一晚上把这笔钱给败掉了。
黄泥沟,这个听上去全盘草根儿的名字,平时却绝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涉足的。那里是星级宾馆区,首长们视察时的定点下榻处。 好在安安这人到哪儿都不含糊,站在宾馆富丽堂皇的大堂里,她略扫了一下总台服务生递上来的印制精美的客房简介及价目表,轻描淡写说:“我们住望海轩。”
我瞄了一眼价格,在心里头把嘴张成O型,八千八。
总台服务生微笑依旧,丝毫没有露出些许惊异。这种档次的宾馆,服务生们都俱备英雄不问出处的修养。
望海轩并不是想象中的总统套房,从外面看,它只是一处茅檐低小的海草屋,里面却让我和安安张开嘴大叹腐败。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我和安安踏进去之后再也没舍得走出来半步,而是大方地叫了客房服务。
饭后,和安安对脸坐在窗前喝茶,看着窗外海面上的点点渔火,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三、
李天义是我的同事,一个生着一双牛眼的半秃男人,好色、自以为是。
一年前他爹死了,据说留给他一笔不下五百万的遗产。他时不我待买了一辆梅赛德斯SUV,每天上下班在公司里张扬着呼啸来去。唯一的嗜好就是对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女同事倾诉她老婆有妇科病,子宫和卵巢不日将被切除,他很苦闷。
两个月前,他突然开始莫明其妙请我吃饭,都被我很礼貌地找借口推辞掉了。没想到他竟然厚颜无耻到时常开车等在我每天回家必经的路旁。我有时真的痛恨自己的性格,碍于面子,一直不肯同他撕破脸摊牌,只是一味找借口躲闪。
安安知道后,险些气绝身亡,地板都跺出大窟窿,对我说:“你还能再笨一点吗?这种人你该把他介绍给我呀,落在我手里他才知道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我劝她不要多事。
上个星期天,我和安安逛街,刚走到华联商厦的停车场,李天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搭讪。
安安冰雪聪明,一看就明白了,笑靥如花地对他说:“你是李哥吧?我叫安安,早闻大名,今天是来请我们吃饭吗?”
李天义一时受宠若惊的五脏都乱了方位。
结果安安挑了饭店又亲自点菜,一顿饭下来,李天义付款时脸儿都绿了。
分手时,安安依然笑靥如花不动声色地问他:“下次打算什么时候再请我们啊?” 李天义比哭还难看地笑着应付了一句,尔后掉头逃窜。
自此,他一个周都躲着我,没想到,昨晚竟又受他老婆的羞辱。
安安边喝茶边说:“他不是说他老婆有病吗?怎么看上去气壮如牛?说她长两副内脏我都信。那个蠢婆娘,光知道出来挠别人,嫁这种下三滥男人,刚有俩糟钱儿就想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如一巴掌拍死算完。”
我叹口气,望向窗外,自言自语一般对安安说:“也许你说得对,嫁给乌鱼算了,如果有男朋友,也不至于如此遭人羞辱。”
安安瞪我:“喂,不要这么惨烈好不好?人家乌鱼一大好青年被你一说立马都成困难户了。噢,没有男朋友就要遭人羞辱啊?陆小陌,你这是典型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国广大农村寡妇的思想。”
看着安安脸上的伤痕,我不再同她争辩。再者,安安说的没错,乌鱼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实在挑不出他有什么致命的缺点。
那晚,听着窗外近在咫尺的涛声,我一宿无眠,心里一直在鼓励自己:“乌鱼乌鱼,嫁给你算了,就当我们从来不曾认识过。”
始知,如果心神不宁,就算睡在总统套房也一样会失眠。
四、
半年前,我被街坊祝姨带着去相过一次亲。
见面时那人远远地站起来迎接我们,我当即被吓了一跳,保守估计这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十,我喜欢高一点的男生这没错,但那得看有多高。
等我走过去高山仰止抬头看向他时,又被吓了第二跳,一张熟悉无比的脸从我的记忆深处脱颖而出,想都没想我张嘴就喊他:“乌鱼,怎么会是你?你怎么长这么高啦?”
说完又觉不妥。
他明显愣了一下,尔后咧嘴笑了:“喵喵,原来是你呀?你变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旁边,祝姨满脸讶异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赶忙解释:“祝姨,我们从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都是同学,后来他转学走了。”
祝姨那天一大早就回去对我妈抱怨:“肯定是没戏了,死丫头一张嘴就喊人家外号,人家现在是电脑公司经理,喊人家乌鱼,你听听,这有多难听?”
那天一进家门,就被我妈和祝姨围攻,说我不知好歹,老大不小了也不懂个道理。
我反驳道:“他不也叫我喵喵了吗?反正没戏,叫什么都一样。”
乌鱼学名李汝彬,和我同学那几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拆卸钢笔和圆珠笔,然后疏通笔管。具体修理方法是用嘴对着笔管吹气,但是他技术不行,所以总是搞得长年满嘴乌黑一片。和我坐同桌时,因为时常吹过界,我的胳膊也被他染得斑斑驳驳。一气之下就开始喊他乌鱼,因为这个外号太过生动形象,所以不出两天即在全班乃至全校同学中间广为流传。
他一直伺机报仇,走马灯一般陆陆续续送给我不下十个外号,但都没有被同学们认可,因为不够贴切。直到有一个雨天,我上学路上捡到一只全身湿淋淋的小猫,来不及送回家,就把它带到学校藏在桌洞里。第一堂语文课刚上了一半它就在桌洞里喵喵。老师过来把猫收走,乌鱼欣喜若狂,刚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声喊我喵喵。这次,他一举成功。
有过这样的历史,连祝姨和我妈都不再指望两个人能擦出什么火花。 乌鱼却在那次见面后的第五天,很冒昧地来我家拜访我爸妈。谈话中却又觉得他就是到普通同学家的礼节性拜访,没什么企图。不怎么看我,也没和我说几句话,反倒和我爸一见如故。
我爸这几年真是寂寞得紧,竟然把自己所有收藏的酒一瓶一瓶拿出来给他看,还把自己的书法作品对他隆重推出。
始知,老人里面也有人来疯。
乌鱼很有规律的每周来我家一次,和我爸下棋,还时常用一个雪白的陶瓷盖碗带来他妈妈做的桂花糖藕。我和他不一定每次都能遇到。
那次和安安往楼下走时遇见他上来,安安把脖子几乎扭成180度盯了他背影看,看完对我说:“这乌鱼原来还是一枚帅哥,很有希望啊。” 我嗤之以鼻。
“你难道真的没感觉出他是在走岳父路线吗?”安安瞪着我问。
五、
望海轩的一夜败金生涯飞也似结束。
清晨付帐时,医药费全部被败掉不说,竟然还多出去近五百块。
万恶的客房服务。
安安却满脸财去心安的泰然表情。 而我下了一晚上要嫁给乌鱼的决心,在次日清晨见到太阳的第一缕光线的一刹那即告烟逝。
我们公司有个年长智慧的同事姐姐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你晚上下决心要去做的一件事,到了白天却迟迟不肯做,那就证明你心里根本就不想做。”
别人的爱情都是百万朵玫瑰、冬季恋歌、情定大饭店,落实到我头上竟然只剩下一只乌鱼,这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我又不比别人丑多少。
乌鱼于我,只能改一句古诗来恰当概括:纵然竹马青梅,终究意难平。
那天正午的阳光下,当所有的理智都回复到我脑中的时候,我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和乌鱼目前的关系。
一个人最差的处境是,你一直怀抱希望,事实上却完全没戏。
我如果一直让乌鱼陷进这种还有希望的错觉里,那就太不厚道,太不像个有教养的好人家的女儿了。大家都已经老大不小,无非就是想结个婚,又不是想阴谋陷害谁,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没有理由耗着人家。但如果真要面对面跟他摊牌,对我来说实在是个挑战。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
突然发现,生命历程中,父母和老师都不曾教过我如何拒绝。
思前想后,我最终的选择依然是逃避。
那个周末的下午,我自告奋勇申请去公司设在济南的办事处,那里人手少杂事多,夏季气温又很高,被公司众同仁一致视为流放之地,避之唯恐不及。这两年,公司为了公平公正起见,一直采用的都是轮流发配制。此时,一个女冤大头横空出世,老总高兴得眉开眼笑,大秃头闪闪发光。
我一直坚信,距离不仅仅可以产生美,还可以产生真正的距离,关键看人们如何利用它。
安安的男友远在美国进修,两人已经分别一年多,感情却在不断升温。他们俩每天都会克服时差的阻力准时腻在Face Time的两端,聊的内容偶尔被我听到一次,我都快要吐了,满嘴牙齿酸倒一大半。
如今,我要反方向使用距离的威力,一次性解决掉我和乌鱼以及已婚色狼李天义之间的问题。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箭双雕?
去济南的事我没有提前告诉乌鱼,只在走的那天临上车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问我要去多久?我说,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四年五年,说不准,要看公司的安排。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好久。
我的心突然间狠狠酸了一下,说不清是疼还是内疚。
六、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正在办事处的单身宿舍里百无聊赖地吃零食看美剧,乌鱼打来电话。
他问了一些我这边的工作生活情况,双方就陷入沉默。
为了打破僵局,我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你近来有没有再去相个亲?你的条件是不错,但也要给广大单身女孩们一个机会嘛。”
乌鱼那边不接茬。
沉默了很久,他突然开口问我:“喵喵,你可不可以跟我说实话,我究竟哪里不入你的眼?在你这里,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他的声音黯哑哀怨,我心里一动。
恍惚间暗问自己:如果那边不是乌鱼,而是另外一个男生,我会不会因为这样的声音而爱上他?
可是,没有如果。
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局促地对他说了句:“我手机快没电了,过几天再打给你。”
匆匆挂掉电话,我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躲来躲去,我还是伤害了乌鱼。
我没有再给乌鱼打电话,他也没再找我。
这样的结局,还算好。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在办事处诸位同仁热火朝天的张罗下,锲而不舍地又相过三次亲。之后,我总结出一条铁律:年纪越大,你相亲的时候遇见奇葩的概率就会越高。
一号男,高大挺拔,一表人材,不亚于任何一部韩剧中的男主。刚一照面,我几乎透过他见到一缕胜利的曙光。只可惜好境宛如白驹过隙,他坐下后不到五分钟就开始抖腿,不是小抖,而是大抖特抖,抖得如受雷击、如遭电刑。我估计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约会的那家咖啡馆用的全是极有份量的实木桌椅,一号帅哥有本事带着桌椅连同咖啡壶一起抖到门外的马路上去。
二号男长相中等,人看上去也中规中矩。只是有些不修边幅。大冷天毛衫夹克都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体味。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被熏得头晕眼花,丧失方向感。幸好他也没看上我,他在介绍人处留言嫌我太瘦,而且还无精打采缺乏青春活力。 还活力呢,我心想,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换个体质差点儿的女孩儿,他这一次亲相下来都得给人家包医药费。
三号男是个公务员,个头不高,干净整洁,圆脸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肤色白里透红,一副营养周全的模样。
约会那天他请我吃的韩国料理,其间感觉他很会照顾人,绝对是个居家型男子。据说这种类型的人是做丈夫的首选。我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
吃完饭之后,我们又在一起聊了将近半小时,虽然是泛泛而谈,但初次见面已属难得。感觉后续发展空间良好。
没想到买单时他给我当头一棒。他在前台要了一条烟,和饭钱一起结算,然后很认真地索要发票,动作娴熟连贯,显然这种事他经常做。我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人无完人。如果连这样的事情也挑剔,那真的会很难嫁。
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他把发票仔细折好放进手提包,边陪我一起向外走,边小声对我说,“你以后去超市购物时记着开发票,拿来我想办法给你报掉。”
那天晚上,为了防止韩国料理和体内的郁气纠结发生癌变,我一进宿舍鞋都没换就开始给安安打电话。
她听完我的口述之后,情绪立刻失控。可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安安在电话那头对我咆哮:“陆小陌,你如果实在很怕冷,那我明天就给你发一车皮电热毯过去。用不着找这样的男人来取暖。这种人除了整天盘算着如何薅社会主义羊毛,心里就没别的。如果嫁个男人连老婆的卫生棉都想方设法让别人买单,那我们还不如早死早托生。”
安安最后在电话里很阴森地对我说:“陆小陌,别说我没提醒你,放弃乌鱼,可能是你这辈子做得最大一宗错事。”
七、
接连数次的相亲失败,我的心理惨遭重创。
而家乡的乌鱼,仿佛一块被我随手扔进湖心的石子,轻微的几波涟漪过后,自此无声无息。
不知他是在默默等我回心转意,还是也和我一样,已经投入了新一轮的相亲大战。
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听不到他的消息,又不好直接问。
也许我走了之后,他就不再去陪我爸下棋了。
为了探听一下他的消息,我星期天特意打电话回家同我爸闲聊,问老爸最近棋艺有没有长进?
隔着电话,老爸也能一眼洞穿我的用意。从不直接谈论我婚姻之事的老爸这次一改常态,很直白地对我说:“小陌,汝彬到现在还是每个周日都来陪我下棋,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老爸是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如果现在是封建社会,我就会做主把你许配给他。”
挂掉电话,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有些宽慰,又有些沉重。还隐约觉得乌鱼是个愚笨又没出息的人,想娶我却整天去耗着我爸,这算什么事儿啊?哪怕你抽时间坐车过来看看我也算是一种表达。
可是,如果他真的来了,以我目前对他的感情,难免又会尴尬。
突然发现,古典诗词其实特别会骗人,说什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事实上,那个骑竹马的,不是满嘴乌黑就是鼻涕冒泡,他最终多半会成为你的爱情噩梦。
一个多月过去了,春节长假越来越近。
接连思考了好几个晚上,我决定这次回家认真和乌鱼交往一下。实在不行就彻底分手,谁都不要耽误谁。
腊月二十七的下午,当我风尘仆仆回到家中时,却见老爸的右臂上了夹板,他洗澡时不小心滑倒摔的,已经一个多月了。
我埋怨爸妈不告诉我,他们让我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乌鱼。老爸说他摔伤之后,多亏了乌鱼跑前跑后照顾。我感激得几乎决定要嫁给他,接下来却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乌鱼前几天刚交了女朋友,正月里他要随女孩儿回家拜见未来的岳父母。
那天晚上,我一宿未眠,心里的悲凉与怨怼无法言说。
想想自己这几年,马不停蹄地相亲,挑剔别人,也被别人挑;被色狼骚扰,八婆羞辱,还要挨狐臭熏;好不容易遇到痴情的乌鱼,却又白白错过了。此前,我从没发觉自己如此自私。至所以悲凉,至所以怨怼,无非是因为在心灵的最底层,我一直都在期望,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乌鱼都会永远在原处等我。
我的命运,终于被自己的性格决定了。
八、
答谢乌鱼的晚餐定在正月初八。
打电话约他时,他说这次还是他和女朋友请我吧。
安安的男友春节前回来探亲,俩人整天糖麻花一般纠结在一处,她很肯定地答复说不能陪我一起去。
悲愤之余,孤家寡人的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怯场。
初八晚上六点半,我准时到达约好的餐厅。临行前,很刻意地打扮自己。说不清是出于心虚还是想让乌鱼后悔。
订好的房间,硕大的餐桌中央,已经摆满了一簇簇的红玫瑰,乌鱼说女友刚去了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他西装革履从桌旁站起来帮我挂好大衣,态度礼貌而疏远。
我强作镇静,心里暗暗叫苦。
乌鱼,如果今天你想在我面前订婚,那你也太会报仇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没话找话地和他尬聊,我的神情越来越局促。
无奈只好起身说:“要不我去洗手间看看吧,她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乌鱼走过来关上房门,尔后转身握住我的肩,轻声说:“喵喵,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他的眼睛直看向我的心底。
我身体僵直地站在他面前,呆呆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喵喵,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的眼里满是柔情,嘴角却渐渐漾出坏笑:“听说,你一听到我交了新的女朋友,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是真的吗?”
我爸这个叛徒,竟然和外人合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套。
我羞愤地拼命想从他的掌心里挣脱,他笑笑地轻轻揽我入怀,尔后低头堵住我的唇。
在他温热干燥,弥漫着皂香味道的怀里,我一阵接一阵地晕眩。
终于懂得,无论有没有玫瑰,无论在什么季节,什么地点,当爱情来袭时,那份温暖与心动,那份甜蜜与欣喜,都是一样的。
真的,真的,都是一样的。
我不骗你。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