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

      年前回了趟老家。我一直搞不懂父亲的执念，无论我们怎么反对他都要回家盖房子。大伯久居市区，公务员退休，也嚷着要回家盖房子。两老头，有事没事就往回跑，在家起房子。我妈说盖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靠在一起，还挺漂亮的。我家的老楼，爸爸也翻新了，他常拍了照片发到群里，新刷了白墙，小时候的事情仿佛眼前。所以我回去了一趟。

      我的小学已经没有了，农村生源渐少，都去镇里的中心小学读书了。我们走进去，格局大不同以往，院门那条主干道两旁的花圃没有了，那里曾经种着观赏桃，桃花开，都是桃红色，自己家里种得食用桃，开粉色的花。夏天结果子，一丁点儿大，我嘴馋总想尝尝味道。还有月季花，各种色的，很美丽。我们在那里穿着白裙子拍过照片儿，晃眼20年过去了。现在全部停着车，成了停车场，没意思得很。爸爸说，这个学校是他盖的，我想我小时候过的比较好，就是因为我爸是个手艺人，工资很不错，家里也早早起了楼。

      从学校到我家原是一条小路，一条长满野草的乡间小路。五分钟的路程，我可以晃半小时，走走路，发发呆，一个人悠哉悠哉。清晨野草上挂满露珠，总是弄湿我的小白鞋，带着水汽的野草香，又总是让我流连忘返。乡间小路现在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车一路开回家，并不颠簸。小时候不懂，羡慕作文书里家乡发生了大变化，通了宽宽大马路的同学。现在还有哪里不是宽宽大马路呢？连我妈山头上一小块自留地都被征收了去，童年的印记左一块右一块的消失着。

      到了家，以前家家户户门前敞着，开卡车都行，现在留下人走路的地儿，其余全都各自圈起来，人人都想做拆迁户。旧楼门前，有个鱼塘，临着我家岸边那块已经长了芦苇，我家曾经的一块地，因为没有框院子，有一半，都让人扔了建筑垃圾，我小时候种的一些花花草草也没了，但桂花树，茶花树，枇杷树，银杏树都在。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喜欢弄这些花草树木，如今在城市里疲于奔命，再也不曾种过，我妈不死心，在阳台养了好些种花，我总觉得，扎根不了土地的植物缺乏生气。人已经不得不如此了，其他的就罢了吧。

      爸爸说，以后两套房子一人一套，我可以回来小住。在院子里种花种草，喝茶，我们一家人，还能回到20年前，现在我们还能凑一桌麻将。我笑他想得美好，也确实美好，我小时候任性，家里的电话要装在我屋子里，沙发要放在我房间，我的房间可以做一个单身公寓，宽敞，一应俱全。我不喜欢出房门，在房间的沙发上能呆一个暑假，看书，写日记，睡懒觉。过去的自在日子，我全部都享受过，现在过怎么样的日子我都接受，别人过怎么样的日子我都不羡慕。随心所欲的日子，特别满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故乡的一切都在发生巨变，我好担心，人渐渐没有了，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