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剥的南瓜子

        我很爱吃南瓜子,爱她一粒粒饱满的绿果仁,爱她久久萦绕齿间的香味,爱她记忆中独有的暖暖温度——爷爷的温度。

        记忆中每到冬天,也不知从哪儿,爷爷总能变出来一堆生南瓜子,再将她们依依洗净了摊开在烧得正旺的火炉上,不一会儿南瓜子便会被烤得白白燥燥的,散发出烤熟特有的香味。每每这时被香味吸引的我会跑到炉子边抓上一下把便开始嗑,壳没嗑掉多少果仁倒是所剩无几,最后只得嚼着壳一块儿下肚。被爷爷撞见的话他总会一脸正色道:“小娃娃家学什么嗑瓜子,回房读书去!”老人一生都奉承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宗旨视我这个小孙女是家里第一大忙人,我的第一大要事是读书,嗑瓜子什么的简直是下下品。不过待我悻悻地回房后,他便会拿上一个小搪瓷碗,搬上一个小板凳来到火炉旁坐下,弓着背开始“咔咔咔”地嗑起南瓜子来。爷爷先用他摇摇欲坠的牙先将瓜子壳嗑开一个小口,两手沿着壳边缘缓缓用指甲将壳划开,再小心翼翼用指尖将小小的果仁捻出来。不出一个早晨那小搪瓷碗便会被完好无损的南瓜子仁填满送到我的桌前,里面的果仁因为烤了一上午总是热乎乎的,冬天里吃着非常舒服。这样精细的活儿全家只有爷爷可以做到,若说我是读书的大忙人,那爷爷估计那时是大闲人了,不然怎会坐上一上午在那儿嗑瓜子呢?小小的我曾这样想。

        后来我读到高中开始了住校生涯不能天天守着爷爷送来的小搪瓷碗了,家里的火炉也换成了电磁炉再不能烤南瓜子。到了周末我回爷爷家时,爷爷便会关切地询问我在校的成绩排名,学习是否紧张,每次问完便会从兜儿里掏出折叠成长方形的餐巾纸,整齐的餐巾纸里包着我爱吃的南瓜子,大概是在爷爷兜儿里揣久了,我接到手上的南瓜子热乎乎的,一点儿不比在火炉上烤的差。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忙有很多很多书要看,爷爷大概也更闲了吧,因为纸巾里包的南瓜子变得更多了。

      再后来我读了大学,爷爷却瘫了,在床上一躺不起。在外地读书的我只有假期才能回去看他两眼。回到家去看望他时,爷爷躺在床上抬起了手要与我握手,我激动地说:“爷爷我这学期得奖学金啦,可光荣啦!”爷爷听完加大了握手的力度表示他很高兴,缓缓在他的口袋里摸索了起来,摸了半天摸出了一颗快融化掉的瓜子糖递给了我,我瞬间红了眼眶,看来爷爷嗑不动了南瓜子了。

      大学毕业后,我找到了爷爷觉得体面满意的工作,一切是算是功德圆满,人生正是进入了另一个需要全力打拼的阶段,然而就在我没日没夜埋头于工作时,却突然接到爷爷重病的噩耗。我连忙赶回家,见他面如土色地躺在榻上,爷爷见我来了,吃力地伸出手伸向我想同我握手,当我手伸出去与他相握时我放声痛哭了——爷爷的手是冰的。眼前的老人再也嗑不了南瓜子了,再也揣不热南瓜子了,再也捂不化瓜子糖了。

      那是我见爷爷的最后一面,没过多久爷爷去世了。参加葬礼时,哀乐百鸟朝凤震耳欲聋地放了整整三天,我却没哭出来,浑浑噩噩像一场梦一样没了知觉,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三口,第四口...  ...我开始泣不成声,我想起来了:从那之后直到今天我再也没吃过南瓜子,爷爷,那么爱吃南瓜子的我,一直没吃呢,你是不是忘了全家除了你再没人会嗑出饱满的南瓜子呀?是不是忘了我的小搪瓷碗呀?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读书,很努力工作,很努力生活,我也过得很好,只是我好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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