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节的这天晚上妮妮没有在睡觉,因为她在被窝里哭的很伤心。
她在收拾家里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发黄的笔记本,那是她爸爸年轻时的笔记本。
其中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长得很精干,笑得很放肆。
笔记里有父亲的日记,还有父亲写的诗歌。
父亲的字体很漂亮,字形也很洒脱。
妮妮一篇篇的翻看,仿佛回到了父亲年轻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的父亲还是一个少年,肩挑着清风明月、杨柳依依还有草长莺飞,少年的荒唐事父亲也都没落下。
少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脸红,也会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会绞尽脑汁的去想该怎样讨那个女孩的欢笑,也会在吃醋的时候跟别人打架。
少年也害怕父亲的严厉,也厌烦母亲的唠叨。也会有过几次离家出走,却最终因为饿了肚子匆匆的逃回了家,就着母亲炒的不好吃的菜,吃了几大碗饭。
少年也有过情怀,写过诗歌。那些年,少年戴了副眼镜框,经常捧着北岛与顾城的诗在清晨的树下,在午后的河边,在月下的长亭诵读。
少年开始写日记,写他经历的过去,写他憧憬的未来,写他意气风发的当下。他记录儿时,写掏过的鸟窝,摸过的鱼塘,捡过的煤球,吃过的糖人,还有和伙伴比过的尿高高。
他模仿顾城模仿北岛写诗,写自己的所爱,写自己的愁闷,写家乡的河与祖国的山川。
孤独的时候他会写“我也早已惯于无人的孤苦,因为月色中早有我的伴侣”。
兴奋的时候他会写“这是五千年的大地,是我热爱的大地”。
恋爱的时候他会写“我要抽空一整座火山的岩浆,把它注入我的胸膛,只为在无限的岁月里,将她化作河海”。
他也会在日记里写下他所憧憬的未来,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他只是想“做大事”。
2.
少年想做的大事是什么,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可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到。
他在日记里这样写到:“童年的夕阳离我远去,我开始感到最真实的生活向我猛烈的袭来,我的父母已不再年轻,我也不再年少。”
他要开始为生活而奔波,为生存而劳累了。
后来,在媒人的介绍下,他结了婚。
结婚的那天早上,他穿上了人生第一套西装,他站在镜子前,看着从未像现在这样得体的自己,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他不知道从此以后意味着什么。
所幸,他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和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儿。在女儿慢慢长大的那段岁月里,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要努力工作,拿到奖金,为妮妮买一个她吵着要了很久的木马。”
“今天带妮妮去答应了她好久的游乐园,妮妮很高兴,还亲了我一口。”
“妮妮今天在学校被隔壁家的小子弄恶作剧吓哭了,我去跟那小子她妈吵了一架,虽然没吵过,但好男不跟女斗。”
随着妮妮的长大,这个家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妻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善解人意了,也会在女儿睡着以后跟他大吵一架,说他没出息,没给这个家带来幸福。
他没有说话,只是害怕吵着妮妮的睡觉。
在妻子发泄完脾气之后,他就会去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他打开电视机,换到无聊的大型都市电视连续剧,将音量调到零,然后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抽到整个客厅烟雾缭绕,抽到他咳嗽不止,但又极力控制自己的音量。终于在所有的烟都抽完以后,才因为撑不住而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醒来,他又满怀着兴奋的出门了,为了这个家,他还不能倒下。
“我自问这辈子从未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被生活勒住喉咙。”这是他的日记本上最后一句话。
3.
读到这里,妮妮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很想放声大哭,但又怕吵醒睡在客厅沙发上的爸爸。
她想象着爸爸无数次从半夜醒来,看着正在熟睡的妻子和女儿,看着他肩上的清风明月只有残影,看着生活的重担向他重重地压来,看着镜子里他的容颜已不再年轻。
在这个家里,他是不敢倒塌的支柱,是所有人的寄托。
人到中年,他已不能再抱有幼稚的想法了,他不能脆弱,不能流泪,只能像一座大山一样狠狠地屹立着。
“曾经,爸爸就是我的英雄。后来,爸爸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现在我知道了,爸爸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但他却不能向任何人诉说,只有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承担他所遭受的一切。现在,爸爸依然是我的英雄。”妮妮在她的日记本里写下这些她以前从未想过的话。
这天晚上,妮妮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个家庭的父亲高大却又落寞的身影。
她轻轻的打开卧室的门,想为睡在沙发上的父亲盖件被子,却看见母亲已经为父亲盖上了一件被子,然后摸了了一下父亲的脸庞,眼睛里还闪着一丝泪光。
也许,在父亲的梦里,他正在他母亲温暖的怀里甜甜的睡去。
可是,妮妮不知道的是,父亲今天回来这么晚,是为了给他打听去哪家高中复读好。
并且,父亲明天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