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陈忠实先生


陈忠实先生走了,到今年,整整五年了。先生走时,离他七十四周岁生日尚四月有余。

先生要是今年尚在,也该七十九岁了……

先生如他的名字一样,一生忠厚朴实,坦荡赤诚。其人衣着朴素,要是在人群里很难分辨出他就是《白鹿原》的作者。先生的面部有着秦人特有的丘壑垄沟,皱纹纵向盘伸,而一口关中方言,极接地气,又有“关中老农作家”之称。

谈起先生,不得不提《白鹿原》这部丰碑之作。先生不断剥离自我,一边阅读拓宽视野,一边深入生活现实。为了创作这部横跨半个世纪的史诗巨著,他告别城中浮华的环境,毅然决然地回到原下西蒋村的老屋,开始了小说创作的准备工作。原下老屋,在陈忠实先生的眼里,不仅仅是承载故土情思之所在,更是攀登高峰、超越自己的最佳写作气场。一经发愿书写“垫棺作枕”之作,两年准备,四年创作,六年如一日耐住孤独,查阅资料,苦心架构,叩问灵魂,将执笔所思诉之笔端,终成民族史诗般伟大成就。其创作过程又是在书桌与茶几兼用的小圆桌上完成,这又需要何等的魄力和毅力!

据陈忠实先生的伯乐何启治先生回忆,写《白鹿原》的过程很苦。“他是在祖居的老屋里写,作家写东西就得一个人,从体力来说是很大的消耗,只有一个小板凳和一张小圆桌,现在放在陈忠实文学馆里。他夫人一个礼拜送一次馍,冬天一盆炭火,夏天一盆凉水,写出了《白鹿原》。” 犹记得先生完成一天的创作计划之后,打开西蒋村老屋的收音机,放着粗犷朴实的秦腔,吸一口王冠雪茄,酣畅淋漓;尚记得先生在写作之余喜欢观看足球运动,与友人讨论足球,更是乐趣无穷,兴致盎然;还记得先生在为《白鹿原》画上最后一串省略号,走出老屋来到灞河边,点燃蒿草,仿佛满心的郁结随蒿草的燃烧而远去了。这一时刻,是从一种孤独到另一种孤独的跃升与解放,更是从黑暗的隧道走向光明的洞口撞线的时刻。这一天是农历的辛未年十二月二十五,于先生而言,那是一个伟大且欣喜的日子。

先生在《白鹿原》中这样写到,“世间一切佳果珍馐都经不得牙齿的反复咀嚼,咀嚼到后来就连什么味儿也没有了:只有圣贤的书是最耐得咀嚼的,同样一句话,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体味和新的领悟,不仅不觉得味尝己尽反而觉得味道深远:好饭耐不得三顿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书却经得住一辈子诵读。”而陈忠实先生作为陕军东征五虎将兼三驾马车之一,功勋卓著,人格魅力令人感佩敬仰。先生的小说《白鹿原》更是作为“陕军东征”的代表作,其好书的意义和深度,在一版又一版三百多万册的刊印中得到印证,也在一代又一代的读者群体中得到了证明。这部巨著,意味深长,兼具历史性与艺术性,值得反复咀嚼,后代传颂。               


陈忠实先生说,文学的天空如此辽阔,容得下任何一颗闪亮的星星。先生自学成才,造诣颇深,在构筑自己的艺术宫殿的同时,也在时刻关怀着文学后来人的创作。题字,写序,对文学后辈寄予厚望,这些都衬托出先生的为人和胸怀。

在先生的葬礼上,更是人潮如织,哀悼声声不绝。华阴老腔艺人来了,秦腔戏曲艺人来了,熟悉的,不熟悉的社会各界人士纷纷到达现场为先生送行。西安市殡仪馆最大的咸宁厅高悬的那长长挽联便是对陈忠实先生一生恰如其分的概括,同时也诠释了陈忠实先生高尚的人格魅力和清白的艺术人生:

“三秦文胆华夏风骨铸忠实人格笔蕴千钧担天道;

终南气象灞原襟怀育白鹿精魂情含万汇传史音。”

陈忠实先生逝世三年后的四月十五日,他的骨灰安放仪式在西安灞桥的白鹿原西蒋村举行。先生魂归故里,回到了这片父老乡亲们劳作的黄土地,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出生之地。那一天,村人送行的队伍,格外壮大。

一个人的生命历程虽然有限,然而却可以在有限度的生命里活出无限度的厚度与高度。这是先生——笔行不止,勤耕不辍;这也是先生——扶植后辈,德誉恩泽。陈忠实先生在有限里活出了无限,先生那崇高的风范亦永驻人间。《白鹿原》里熔铸的万千心血也随着作品熠熠生辉,愈发闪耀,照亮着后来者前行的路途。我想,陈忠实先生早已化作白鹿精魂,融进了白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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