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风

我的小学始终安静的守候在西山脚下,当我想起她时,尽是满眼翠绿和柔柔谷风。如今已告别多年,尽管目睹其数次翻新,幸而所念如故。

楼下那女孩又接过奶奶递来的书包奔向校园,铃响了,老人仍然朝门里踮脚张望,晓风拂面,掠起额前几缕白发,也携来朗朗书声,她笑容甘甜,如同饮下清冽的泉水。

这一画卷犹似经年,在我少不更事的年岁,常因贪玩致误时。每遇暮色时分,借两盏灯火,偶尔须踽踽独行,难免惧怕。白日间挺拔的松柏,眼下仅剩黑影斑驳。站在影里,仿佛与之相容,如果恰巧落下苹果,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于此刻,我开始祈望能长出夜明的眼睛。但这种期盼往往在扑进姥爷的臂弯后,烟消云散。如今想来,牢记最深的却是很多件衣服。有些被汗水浸湿,有些触起来冰凉。有的用来遮雨,用来赶蚊虫、兜水果......一旦碰上难题,姥爷的衣服总如神助般施以援手。


直到去世数日,我预备整理他生前的遗物,最后仅剩一个窄小的衣柜--记忆的闸门。他们被病服替换后已酣睡成仙,仍残存隐隐皂香和寒冬覆盖的冷冽。我忽然想起曾被姥爷罩在身上的凉衣,无时无刻不在同肉体争暖,那是用多久等待才积聚而成。除了彼时的欢笑、此间的哭泣,我只想把这罪恶的源泉剪碎。

有时我会疑惑,往往人们拼劲全力去守护的感情总会夭折。这种残忍的惩罚是为提醒我们学会珍惜拥有?还是试图磨砺一颗历经千锤百炼,再无波澜的心?我向山谷询问,呼呼迎面的谷风撩开单薄的衣襟,却不见为我披衣的人。

遥望万家灯火,群山亦被点燃。街灯与星光交相辉映间,那盏灯悄然熄灭。不会有人注意这渺小的改变,就像很少有人会在乎旁人手臂的黑纱。每束微茫射向夜空,即证明这户人家仍有烟火,是希望的象征,它将继续牵引游子的忧思、生生不息的根脉。

沿一串闪烁黄晕,视线在昏黑处停驻,万物皆安睡。那些荡在天际的欢歌笑语,随清风入谷,躲在洞穴或花房深院。一遇朝霞染满青山,溪水汩汩涌出,它藏进飞鸟唇边,融入枝桠缝隙,鸟鸣嘤嘤,荫下婆娑,万籁相告俱寂,孩子们踏风而来,四处欣欣然。

年幼时,不理解何为失去。好不容易想明白,又失了机会。好像春去秋来,只有风依旧。追逐它容易,化作一株重生的野草却难。我们都是走在风里的人,又都在努力成为野草,直到扎根在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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