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柒⑨

子一样,只是这里是被时间提着脖子任由其宰杀。因为除了调离到其他家或新人报到外,一切就像一潭死水,就像时钟上的时分秒针一样在规律的运行着,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轨迹,目的和意义都是被别人赋予的,自己却越来越像行尸走肉一样无所思、无所事~这便是加入行业后,我和各位老板平等共处后越来越感受得强烈的一个事实。

  都说微笑会传染,其实无聊也会传染。最开始源于我在他们眼里的发呆,因为除了抽烟外就剩下喝水和上厕所。偶尔逢场作戏还行,但让我每天和他们一样打牌下棋,真是种度日如年的煎熬。于是我脑子里一边寻思着自救方案,一边手上拔着下巴和上嘴唇的胡茬子。于我而言是拔不完的胡子,想不完的法子。在不知多少根多少次拔胡子的过程中,我想出了四个求救暗号:

1,给幺叔家的小女儿发信息,就说是希望自己尽快做出业绩,想让她做出改变而邀约加入我们行业。内容中用数字穿插,经过多天多次的观察,客厅南面是几家商铺,其中一家叫“好外婆”的格外显眼,它的联系电话做成的灯箱,特别在夜间,足以让我这个300度的近视眼勉强看清,于是我想好了短信内容:记得0512地震那年,我为了买一条李维斯501牛仔裤,花了701元,08年,一晃过去了这么久……合起来0512(昆山的区号)50170108,这是好外婆那里订餐电话,只要一打便知道位置,而这片开发区能看到那订餐号码的小区住宿楼即便用排除法也花不了多久,这是我最得意觉得最靠谱的一计!

2,作为上面的拓展,或叫变形用法,后来我又想了想,那样太显眼了,容易被识破,于是在某日某次的拔胡子过程中考虑再三,决定用A-Z代表数字1-9,用O代表0,这样便得到oeabeoagoaoh这组字母。

  但到这时又陷入了矛盾中,既然这不是一组单词,又还能是什么呢?这不是比方案1更明显么?

3,在好外婆旁边还有一家叫金三峡火锅的店,虽然看不到联系电话,但看那名字估计网上去查的话也没几家,就算用排除法也比较容易找,只要找到那家火锅店,接下来的关键就是确定我的详细处所:N5FLDoor,我想只要稍稍动一下脑子应该就能明白是北面五楼左侧门的意思吧,只要把金三峡火锅N5FLDoor这一串字发出去,一切便有了希望。

4,经过几天的伺机观测,终于让我又发现了一条规律性的获救可能。每到黄昏时分约晚饭前一小时,在女寝小屋的窗外楼下约20米处总会出现那辆车牌为EPS768(苏)的白色小轿车,只为确定是EPS还是EP5,我又多花了两天才确定下来,因为有了年初的东窗事发和前车之鉴,他们对我在这小屋的窗口一举一动倍加瞩目,而我只能格外小心行事,只能一次偷瞄一眼,加上自己视力不好,只能在晴朗的下午才能眯着双眼勉强猜出那车牌上的字符。

  同样的道理,只要能把这个车牌发出去,那车主的住址八九不离十是这儿无疑了,我都能目测到的,那便说明待解救的我就在车主所住的几十米视线范围内。

  以上四点求救信息方案不知是多少根被拔的胡茬子累积而来,好在它们就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这才能让心底那个鬼有了小九九的活动空间。

  而屋里除杨和小妹外,其他全是嘴巴周围长毛的动物,所以拔胡子是一件成本最低传播最广最快的行为。

  最先是两位代师傅从我这儿传染,毕竟近墨者黑嘛!后来宋德华、周军等人也加入了闲来没事拔胡子的队列,慢慢地,拔胡子这件事在几间屋子里从我扩散到其他老板,从茶余饭后扩散到几乎全部闲时,就像吸烟一样,大家似乎越拔越上瘾,或许是因为里面隐藏着一种成就感吧,就这么一小撮,反正拔一根总会少一根,长得总没有拔的快。而这种成就感即使再小,它们也是一种成就感,这足以说明大家的精神家园是多么的荒凉啊!只是我流于表面的拔胡子在传递到他们身上后,不知他们心底那个鬼又在打着什么小九九的算盘,亦或是仅仅单纯地因为无聊、茫然、麻木……

④.在拔胡子流传开来的不几天,周军离开了这个家,在他走前调入了一个才十八岁的小伙~周福星,这是一个来自江西瑞金聪明得快绝顶的小人精,虽然个头也就一米六出头的样子,但那炯炯泛光一样的眼神和总微微上扬的嘴角无时无刻不让他那机灵气侧漏。

  之所以对他有这样的印象,一方面是从其他老板口中得知他入行后把吃斋念佛的老妈也善意地骗了进来,据说起初也是寻死觅活整天鬼哭狼嚎,但在考察清楚考察明白行业后现在反倒成了拉都拉不走的行业精英了。

  其次是周军出走前夕,在一次晚餐后他与我去厨房洗碗时,像那一夜张杰偷偷叮嘱我的情景一样,不过相反的是他奉劝我别像“某些人”那样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找个借口就能和这儿脱离干系。我明白他说的就是周军,虽然大伙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个屋檐下吃饭睡觉,但当事人不在视听范围内的话,还是会有人私下咬耳朵嚼舌根。

  不久后周军果真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虽现在我和大伙都是行业里同样平等的“老板”,但仍不知他是半夜几时几分如何活摇活甩地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出那扇大门的,这一次我确信不是演戏,也不是调离到别的家,而确确实实是他自己以请假的方式暂时回老家一趟,只是大伙没讨论,我这就不得而知他的具体缘由,想到江西那小伙对我说的话,哦!对了,他俩不都是江西的么?都是老乡,却……

  我想,一个连亲妈都愿骗过来的人,至少可以确信一点, 他对这个“行业”是绝对的“铁粉”,想到周军能征得何大同意而走出这个家的缘由,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这也正是其他老板们不屑于讨论的原因。

  在周军出走不久后的湖南大哥宋子浩则做得比周福星更让各位行业的老板感动,据说在他父亲去世那天至今都没回去过一次,只为在行业里从毛毛虫爬到大老总早日成功出局的一天。

  连死了老爸这样的事都无法动摇在行业里的决心,那周军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更着急的呢?所以大伙心照不宣而已!

      第六节:黑吃黑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天,“好戏”第三次上演。从我的亲身经历到再次目睹小妹的遭遇,这一次开始有些习以为常的麻木了。

①.小弟:

  这一次被骗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山东滨州小伙名叫刘学,不学无术的学。之所以这么讲,因为他也是做传销的,据后来拷问得知他原本在广西做“1040”,这一次抱着以见女网友的名义骗国宝杨入伙,不料反被黑吃黑。

  当我第一次听到管家他们私下谈论这位新的考察者之前做类似行业~1040之时,我完全听不懂,只记得我曾使用过一款非常牛叉的诺基亚拍照手机型号是1020,那时我还以为他们在讨论新一代名为1040的诺基亚手机,直到被解救后才从手机上百度了解了大名鼎鼎的“1040”那来龙去脉。

  有句老话具体怎么说我忘了,大体意思就是同行是冤家,作为国产传销界典型和知名组织的一员,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自然是吃尽了苦头,与小妹那种杀伤力不强但侮辱性极大的恐吓相比简直叫惨绝人寰。虽明白他也算自作自受,鬼知道之前他也如此坑害多少兄弟姐妹呢!但与我前面所经历的那一夜整治和几天面壁比起来残忍多了。

  除进屋当天的类似经历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半夜被从地铺里拉出来,如同人肉沙包般被管家胖揍了不知多少分钟,由于那一夜没开灯,我也就只能听着那沉闷的捶打声脑补着那悲惨画面,那种情沉闷就像中秋节在老家怼窝里打糍粑一样,估计也算体力活,不由想起《大灌篮》里的那句“打的人累啊!”

  第二次也是最惨的一次,张大主任在黄昏时前来视察,其实就是冲着这个同行业的来访者身份特意收拾他,或许因为套路他都懂,所以软的不行就上硬菜,而且能让他啃得满嘴是血的那种硬。

  那下午直到快到晚饭时间,张大让管家从隔壁老大的卧室里把他的行李包拎了过来,扔在双膝跪地的他身前,掷地有声地许诺:只要能做满500个俯卧撑就立即打开大门。

  本以为他会说点儿服软的话,大家也都明白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不料他竟做了起来,在不到100个时便体力透支趴地上起不来了,张大一旁的马仔去厨房端了一盆冷水搁到瘫软在地的他身旁。张大一脸邪笑地走到盆前,一脚将盆踢翻,水撒了趴地上的他一身,周围的“老板”们也被吓得哆嗦了一阵,盆被踢破了,弄得一旁的大伙也沾湿了不少衣裤,在张大手下的吆喝踢踹下他又接连几次勉强支撑起身体做俯卧撑,每次趴地上都会被狠狠地踹几下,直到最后连续近一分钟趴地上无法动弹,这时管家也冲了过来,加上张大和他手下,三人像杀猪一样将他的手脚头都死死地摁住,将他像只案板上的鸭子一样翻过身仰卧在地,将他的双脚压向肩膀,张大和管家都嘶吼着问他服不服,那时大伙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的同情,或许因为他让大伙延迟了晚饭时间而不得不陪他挨饿,又或许是因为他使张大发飙把盆里的冷水踹飞,搞得大伙也受凉了吧!

  以前我能站直后额头触碰到双膝便觉得自己的柔韧度很好了,没想到以前做传销的他像个体操运动员或练过芭蕾的那样柔软,也或许他心底始终有这么一个信念:除非你们弄死我,不然一切早晚会加倍奉还。不过最后他还是屈服了,毕竟都是肉长的,人嘛,不怕死,但会怕疼,只是身体的极限和信念加持下能多撑一会儿罢了。

  再后来的日子里,他虽然嘴上服软,但那双耗子一样的眼睛总时不时地左瞟右瞟,这也是管家两次整他的原因,也许这只是他的天性,每次说话、回答问题时都带有这样习惯性的动作,就像一个做贼的生怕被发现,忍不住不断左右张望,用管家的话叫:“那贼头贼脑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啥好鸟,真是欠收拾!”

  ②.一回二走:

  又过了几天,周军奇迹般地回来了,这是大伙怎么也没想到的,这一次他还带了老家的风干牛肉片给大伙开荤,抽的烟也比以前四五块一包的高端了很多,直接拿着一条烟人手一包地发。大伙对此感恩戴德,如同见了救世主一样,而此时曾被树为公敌,过街老鼠般的刘学也已和大伙打成一片,不论打牌、抽烟还是聊天,俨然家人般亲近,套近乎绝对是他的拿手活,不需要我那样思前想后去演,毕竟对这个所谓的行业而言,他算是科班出身。

  算上年后调入的一高一瘦二人组和新来的小妹小弟,这个“家”已显得很是拥挤,所以在周军回来后没两天,老杜和张金龙这一老一少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第七节  大姐

  作为今年第三位考察者,这位大姐算是最冤的。从河南老家抛下孩子,信了所谓好姐妹的话说来她的火锅店上班,却不料被那个曾工作认识的姐妹“烫”惨了!

  小弟二次被整时为身为张大属下之一的那个马仔又来到屋里为管家打下手,不过由于是女性考察者,便没有像整小弟那样对牲口般粗暴,只是在她尖叫和反抗时俩人上前放倒在地并用毛巾塞住了她的嘴然后开始了那个长相粗犷,一嘴龅牙的马仔上前套近乎,因为他也是河南人,别看他那高大粗壮的体型和大老粗一样的相貌,说起话来结巴和老实的程度,让人感觉到那龅牙,那极度不和谐的五官和身板都不算啥,甚至显得有些配置过高!

  他叫游广军,方形大脑袋,五大三粗的体型和大老粗那种长相,活生生一个国产电视剧里国民时期北洋军阀的一个小头头形象。

  而被瓮中捉鳖的大姐显然并不像入世未深的小妹那样单纯容易驯服,被放倒在地后,虽嘴里被塞上了毛巾无法言语,在挣扎中听完一旁这位老乡的唠叨后仍是一脸的愤怒,特别是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她一头柔顺的咖啡色短发,穿着一件呢绒大衣和黑色高跟鞋,戴着俩钥匙扣一样的耳环,这样精致的装扮在此时就像一只艳丽的蝴蝶被粘到了蜘蛛网上,只能在垂死挣扎后任凭那丑恶恐怖的八脚怪去蚕食。这里蚕食的并非秀色可餐的肉体,而是内在的思想和所拥有的钱财、人脉,被榨干后还得沦为伥鬼一样活着。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姐木讷地端坐着,如同之前我的经历~当个收音机接受轮番上阵的“闲聊”。而小妹和杨似乎成了好姐妹,小弟则在牌桌上和老烟枪们打成了一片。

  看到如此尴尬境况中的大姐,我那时真的很想上前劝慰几句,但又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却步,只是偶尔在远处看着那双充满了绝望的眼镜。她似乎也看到了我眼中的同情和逃出去的渴望,虽然我不敢完全确定,但总觉得我们能用那短短几秒的眼神对视交流很多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那便是信任。假如我再次作出反抗的举动或外逃的小动作,无药可救的小弟说不定还会为虎作伥,而小妹则可能因恐惧而束手旁观,最终只会孤立无援自讨苦吃,无法语言沟通而形成同盟需要的是彼此的信任和能想到一块儿去的默契,我心底似乎看到一丝希望。

  数天后大姐不得不屈服,与这伙子人僵持下去只会让自己吃更多苦头,板着脸是一天,和他们打牌下棋有说有笑也是一天,没必要自讨苦吃。这也是我每次与她眼神相遇时希望传达的心里话!

  后来慢慢了解她的悲惨境遇:老公几年前发声意外事故去逝,家中俩孩子需要抚养,孩子的爷爷奶奶也已年迈,只身一和个中年妇女得扛起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担。在她面前,我们仨未成家的青年虽被骗进了这个泥塘,但至少我们没有她那样的生存压力,我们自己的不幸只是自己的事,而她的遭遇却是一家人的不幸。而屋里,行业里的“老板”们眼里却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实他们一个人的不幸也就是身边所以亲戚朋友厄运的开始!

 

          第五章  雨纷纷后的晴天

第一节:钱只是一种道具

这句话在前面讲过一次,转眼过去了一个月,4月5号正赶上清明节,也是每月一次“发情书”的日子。

  这里说的道具并不是指假币,而是鱼钩上的那点儿诱饵,不光是还没上钩的人鱼,也包括上钩后被放桶里那只有原始的意识,却没有精神意识的生物。它们欢快地娱乐玩耍着消遣着,却不知已在被宰割的路上,如果把它们放在水塘里,偶尔再给些用死鱼晒干后磨成粉做出的饲料,那肥美鲜嫩的鱼儿们或许直到当头一棒后被开肠破肚也没整明白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5号晚上,屋里剩下的几个老板欣喜地领取了何大发放的情书信封后,以往那消沉的面庞、迷茫的眼神就像打了一针吗啡,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在第二天早上的游戏时间里明显比三月下旬更加激情和疯狂……

  ……

写在获救前夕的三件轶事:

①.红糖水:时至四月份,这个“家”里已有杨和小妹大姐三位女性,在她们生理期那几天会有行业里的特别待遇:红糖水。如果说这里的伙食算文革前后集体公社的大饥荒状态,那红糖水就像荒漠里的一瓶甘露。男人们苦闷烦躁时的烟就像她们这时手中捧着温暖的红糖水,里面还泡着两三颗红枣。写到这里,我也不清楚这算哪门子轶事,但那时的自己却觉得设法从她们仨手中花言巧语也好死缠烂打也罢,只要能分到两口红糖水哪怕只是一颗红枣,那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因为在其它老板看来,作为一个快三十的老男孩,这是一件多么无耻的行为啊!

②.公主抱:在发情书后的某次游戏时间里,我被选中成为和大姐合作的对象,要么她背着我绕屋子三圈,要么我抱着她做六个下蹲。本想着这不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么?正好联手找出人群中的漏洞便可奋力反抗向外求救。

  但放眼望去,屋里南面大窗户下坐着似两堵肉墙的游广军和大个子陈,随便一个便能以秒为单位把我制服,客厅小门处坐着的小机灵鬼周福星始终一脸怪笑地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在我脑海里打量着这些时,大姐爽快地主动提出:我来吧!反正以前在老家矿山干活背过矿石,都不用背篓,直接垫块布就上背走在山头的乱石路上,看你身材这么苗条,比背一块石头可容易多了!

  周围的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面对众人的嘲笑,或许和我前几次厚颜无耻地向她们要红糖水解馋有关吧,为此也不能辜负了那糖分的滋养,在众人的鼓动下当回男子汉,将身高近一米七,长得比我还结实些的大姐横着抱了起来,头三次下蹲还算勉强,最后三下已面红耳赤双腿发酸并止不住地抖动着,不过还是咬牙完成了六个公主抱下蹲,现在回想起来还真佩服那时的腰劲,放在此时躺病床上奋笔疾书回忆的自己,几乎是不敢想象的难度。

③.大白兔:和上面讲的红糖水不一样,这次得到的是杨外出带回来分发给大家的福利,只是我在吃完那颗糖后,将糖纸当着众人面仔细端详、把玩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半透明的乳白色糖纸折了起来,放到羽绒服内层胸前的口袋中。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无聊或饭前便掏出来,再当着老板们的面诱惑般地放到鼻子前露出心旷神怡的样子。其实这是我看过的一个电影片段,具体啥名字现在忘了,只记得是一个被囚困在监狱中的人把捡到的糖纸收藏起来作为对美好的向往。那时我便想着,等我出去后一定要买好多好多的奶糖,而且只要大白兔这个牌子的,因为这味道里承载有无尽的回忆和身处黑暗中对光明、自由的极度向往。

 

        第二节:伍圆

  红糖水、公主抱、奶糖纸,这三件事让家里的老板们无不印象深刻,而我需要的正是这种表象上的深刻,至于那些不好听的标签,于那时那种情景下的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能在那些对我产生标签的印象掩护下寻找到突破口——一次既安全又有效的逃生机会。我想用“逃生”这个词并不为过,在这儿活着和死了的区别只是还有呼吸、心跳、有作为动物的基本感觉和活动,但是没有了人生自由,没有了独立的精神活动或叫思维能力,那和缸中鱼、笼中鸟没啥区别。

  记得第一次弄破窗户丢下身份证大喊求救失败后,我又尝试过第二次往外扔出求救纸条,那是一小张烟盒里的锡箔纸,用的书写工具是从厕所窗户上的铁纱掰下的一小截铁丝。因为没有墨水,只好忍痛在腿上扎,用流出的血珠一次沾一点儿,趁上厕所的几分钟里一次写两三个字。为了尽可能减少皮肉之痛,只能尽量精简字数和笔画,现在还记得前后花了三天才写下的那句话:传销求救5楼右。后来为了增加捡到纸条的好心人施救的可能,又在后面加了四个字“必谢千元”。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从小妹初来时我加入后,直到现在的大姐,我想那张纸条早已被雨水淋烂,即使有人捡到,上面的血书也不成字样了吧,也可能那天趁没人注意时从窗缝扔下去的瞬间便被风吹到了草丛或某个无法被人看见的角落。

  心灰意冷的我,每当想起小弟被暴打的场景和大姐那眼神,逃离这里的决心越来越坚定!

  于是第三次我用钱包里的一张银行卡刻上求救信息:金三峡正北五楼右传销三人待救必谢千元。

  这一次用铁丝在卡片上刻字不用再扎肉写血书,所以可以尽可能详细些,考虑到过年那一夜听到何大口中的“王警官”,我又在卡片另一面加刻了一句:勿报片警,恐有勾结,去市公安带人。

  这一次从策划到写好只用了一天时间,但因为银行卡不像纸条可以从铁丝网的缝隙里塞出去,直到五天后才找到唯一能扔出这张卡片的地方~老大的卧室,但两次趁老大外出后找借口进去都有人在我身旁。

  第一次我对管家说,现在已入行成为家中的“老板”,希望尽早学会那本寓言故事集和行业守则。于是管家把我带到老大的卧室,从午饭后一直到天色变暗,至始至终地为我讲解,选了两个故事让我背着复述,见我对行业学习有了主动上进心,卢让杨提了一壶开水进来并两次分给我烟抽,在喝的开水和聊天学习中嘴边升腾的烟气弥漫在屋子里,我却除了望着南面那扇通往自由世界唯一可能性的玻璃门,此时的我仍没有任何合理的借口靠近并推开那扇门,哪怕只是能扔出那张刻着求救信息卡片的一秒。

  两天后我又向卢提出准备“邀约”朋友进行业,因为通过这么久的观察,我发现,但凡与行业学习、行业发展相关的事,都会被卢或何大带到那个大卧室里进行,那儿就像一个军机处,不过这次对于裤兜里藏着的那张求救卡而言仍无功而返。

  直到一次偶然翻看钱包时(行业里成为老板后便可把“护身符”拆开放进自己的钱包)无意中看到仅存的一张五毛钱纸币和几个硬币,正是它们成了我的救星。

  我想,既然上次从纱窗孔中塞出去的纸条没效果,那用纸币被看到并拾起来的几率大多了吧!不过为了更大地提高几率,我决定用仅存的那张纸币和几个钢镚与屋里的老板们换成一张伍圆的纸币,借口说硬币放包里硌得慌,做游戏时还老容易掉出来,最后用一支烟的成本从周军手中换到了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伍圆纸币,不过也正合我意,一方面是更适合折叠,另一方面也更能吸“墨”保持字迹。

  4月7日,我把如法炮制的那张伍圆纸币卷成圆珠笔芯粗细的纸卷放在裤兜里,在午饭开饭前,我向管家首次提出去为大伙“加广告”,因为开饭时打饭菜是两三人共同完成,而“加广告”的过程只需要一人去厨房把菜盆端到客厅为大伙分发。

  我在离开客厅并用力关上小门那瞬间心跳骤然加速,年前破窗求救时的心境再次从演,除了慌张的心便是笨拙忙乱的手。在关上门转角走向厨房的那两三秒内,我掏出那张伍圆,本来从窗缝塞出去并通过微开着的窗口掉到楼下并不复杂,但由于力度和角度不对,钱卷径自掉到了外面的窗台上,任凭我如何使劲吹也无法掉下去,因为正好被吹到窗门的夹角里,这时已经过去了六七秒,若从客厅出来任何一位老板看到,一切便暴露无疑,这时我的脑袋像狂奔时突然跌倒,猛的头先着地,整个人瞬间近乎失去了意识,慌乱中,我三步并作两步,蹿到灶台前拿了一支筷子从细小的铁纱窗孔中伸出去,捅台球一样把它弄到掉落处,那短短几秒内,感觉像死亡前夕的最后挣扎,万一手滑把筷子也掉在窗沿上,那可就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有惊无险的是一通乱捅加上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嘴吹后,终于把它弄了下去,就像一个发展中国家终于把一颗人造卫星成功发射进入太空轨道。在确认身后没人从客厅走出后我才稍微平息那剧烈的心跳,连忙端着盛菜的盆进了客厅。

    第三节  获救

  伍圆事件的当晚便下起了大雨,那个冷雨夜里,我痛心的不仅是好几次扎血书写的忍痛,更是希望的破灭。我想即便钱上书写的血迹在雨水的冲淋后勉强还能看清,那整夜呼啸着的大风也不知把它吹到了哪个人迹罕至的鬼地方去了吧!

  怕的不是其它地方的人捡到后不清楚我的具体位置,而是根本就没人能看到那张伍圆,亦或是拾到时上面书写的血迹已经褪去。作为第三次书写求救信息,我再三思量后把必谢千元改为必谢两千,因为这是我目前银行卡里所有积蓄了。

  经过三天三夜的漫长等待,4月10号上午,大伙还沉寂在日常娱乐活动中时,我揣在衣兜里的手紧握着那张刻写着求救信息的银行卡,终于忍不住下定了决一死战的心,要是中午十二点后仍没有任何人前来敲门,便像年前那次求救一样,即使拼个鱼死网破,至少现在屋里多出了三个考察者,至少能为我拖延哪怕几秒时间和增加哪怕一点点获救的几率!约上午九点过些,就在手中的卡片都快被握的融化时,大门外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

  刚开始我和大伙都以为听错了,不几秒又传来阵阵敲门声。这时屋子里顿时空气都凝固了一样,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几乎都能听到。

  何大这时走进了客厅,用近乎唇语的声音地对大家说到:老板们都不要怕,反正我们又不是做啥犯法的事,该打牌的打牌,该下棋的继续下你的棋,一会儿该咋说咋做我想大家都明白,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说完便示意管家和杨把篮子里的手机分发给每位老板,小妹小弟和大姐除手机没有外,给了钱包和身份证。

  在我接过卢管家递过来的手机时,身旁的吴师傅和周福星都故作镇定地看着我,并努力表现出一丝笑意。

  “徒弟啊!别怕,这种事我们又不是头一次遇到,一切就是走个过场,反正一会儿万一我们被带走,去局子里最多两天两夜在里面吹吹牛就又回来了”吴边说着边把热乎乎的那双老手搭在我腿上,并向不远处的杨问到:还记得去年我们去那家上面写的几个大字吧?

  杨笑了笑说到:当然记得啊,不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你还好意思说,跟你比起来我都不知道进去过多少回了!这不照样在这儿活蹦乱跳的。

  一旁的周福星那标志性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只是接过话茬对我说到:大哥你也挺点儿背的,这才当几天老板啊,就碰上了,不过也没啥,有我们在,你只管跟着大部队走就是了。反正出来了又是一家人,顶多换个地方。

  此时三位新进考察者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直到大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接踵而至的开门声:怎么敲这么久也没人吱一声?我们是昆山兵浠派出所来例行巡查的,接到举报,这里有人被非法拘禁。

  发话的是一个挺着大肚子,全副武装的大叔,手中拿着一张身份证向客厅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队派出所警员。

  本以为会是我的身份证,走近了一看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头像,我想那是另一个不幸的受害者吧!

  在几番询问无果后,几位“老板”还没等警员发话便慢慢地双手抱着后脑勺,走到两侧墙边面对着墙蹲了下来。一旁拿着那张身份证的大叔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到:还真是一群老油条,都明白……

  没等他把话说完,还楞在人堆里的大姐痛声哭了出来,径直冲向门口还没进来完的警员那边,捂着嘴泣不成声地喊叫着: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我被困在这里好多天了,我只想回家,赶紧回家……一旁的警员安慰着她,并把她搀扶到屋外。再次出乎我意料的是直到所有人被带走下楼至始至终小妹和小弟二人都淡定地挤到了人群里,并没向他们透露自己是受害者,只是拿着各自的行李随人流走了出去。

  我在老板们都陆陆续续抱头蹲下后特意选了离门口最远的墙角学着蹲了下来,见屋里就剩我一人时才慢慢起身对那个一看就明白是所长的大叔讲了起来:是我扔的求救信息,除了刚才那位大姐外,穿黑大衣的小伙和红外套的女孩也是受害者,可能他们和我一样怕被报复才没敢当面说出来。

  说完后我掏出衣包里那张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银行卡递了过去,大叔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小伙子,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我马上安排你们上另一辆车……出于激动,我也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问到:是哪位好心人捡到我扔下去那张用血写着求救信息的伍圆钱?我说话算话,一定要好好地感谢这位大恩人!

  大叔这时笑着对我说:你先拿好自己的行李,配合我们调查,争取把这里的传销窝点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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