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那年我大学毕业。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未来要去哪里。想留在大城市,但是快节奏的生活,高压力的工作,还有不断围绕在耳边的毕业即失业的说法,让我很惶恐,害怕留下来。但是,回到家乡,回到自己出生的小县城,心里又不乐意,好不容易能够有机会来到大城市是我十几年的梦想,如果我回去了,这十几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在这种自傲又自卑的心态下,我最后被家人劝服,考了公务员,回家上班。父母都很高兴,工作离家近又稳定体面,最重要的是,这是个铁饭碗,一辈子都不用担心失业了。
可是我并不怎么高兴,总觉得回来的很委屈,像是一个灰溜溜的逃兵。就这样带着这种又嫌弃又失落的心情,成为了一名基层公务员。
作为一名乡镇公务员,真的是基层的不能再基层,处于公务员体系的食物链底端,因为乡镇下面就是村这一级,村里再没有公务员了。
我工作的第一个乡镇,在县里是出了名的高寒偏僻。在去目的地的车上,我望着窗外。公路是贴着山脊凿出来的,内侧贴着山体的岩石,外侧就是凌空的山谷。公路的外侧,每隔两米左右,就有一个石墩,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防护措施。据说,这段公路上经常发生交通事故,摔下去车毁人亡。
集镇也很小,只有一条街,两边坐落着几排砖房并着瓦房,一眼就能望到头。县里到小镇的班车,一天只有两趟,分别是早上5点和下午5点。错过了班车就只能够碰运气,看镇上有没有人恰好要去城里,或者是过路的私家车能够捎上你,不然只能等第二天。
交通不便还罢了,更要命的是,因为地势太高,水电供应不稳定,断水断电是常事。尤其在寒冬腊月,水管都被冻住,电线杆也经常被冰雪压断,就算打电话叫维修人员,也会因为路面结冰车辆不能行驶,几天都来不了。
没办法,只能自力更生。没水了,就拿着空桶子去附近的农户家里,商量着要点水。这里家家户户都修有蓄水池,就是为了预防停水的状况发生。
对我来说,停水还稍微好一点,最麻烦的是停电,这简直就是个灾难。滴水成冰的天气,不能用电暖炉,只能用那种很原始的方式,烧炭火盆取暖。
因为我被分在办公室,所以在停电的时候,烧炭火盆就是我的职责之一。在上班时间之前必须把火生好,供大家取暖。天气阴冷潮湿,木柴水汽重,常常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把火点燃,自己反而被烟熏了一头一脸,咳嗽不止。
旁边一个路过的大哥,看见我狼狈的样子,不屑地说道,还大学生呢,连个火都生不好。都读成了书呆子,在生活里就是个残废。我咬着牙齿把眼泪憋回去,不敢哭,怕被说矫情。
我确实什么都不会,之前十几年学的知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曾经以为自己工作后,应该是朝九晚五的在电脑前忙碌。可是在这里,每天做的,就是打扫卫生,端茶倒水,然后到村里捡垃圾。
当一个合格的传声筒,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我很困惑,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干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知识和技能正在逐渐地被遗忘。我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在大学时背滚瓜烂熟的诗句,忘记了什么是语音流变,忘记了什么是现代主义。比遗忘专业知识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思维正在日渐的迟钝。写一篇论文的逻辑结构是怎样的,阅读的方法怎么运用,思考问题应该如何分析……
一日三餐成了我每天生活的最好刻度。吃过早饭等午饭,吃过晚饭就下班,一天又结束了。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生活有问题,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到底哪里做错了,我也不知道。我渐渐害怕起来,害怕自己,无声无息的在这个小镇过了一辈子;害怕自己就这样随便便的找了个人结婚,然后孩子又重复着我的生活。
乡村的夜那么长,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蜘蛛网睡不着觉;起床拉开窗帘,屋外是无边的黑暗,黑黝黝的群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工作变成了一种痛苦,无论干什么都是一种折磨。我忍受不住的崩溃大哭,觉得自己好像没救了。
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用?
可我又不敢去死。我觉得太对不起父母,花那么多的精力财力把我养大,结果没有任何回报,真是太亏了。有时候我想,能因公殉职也不错,家人得一笔抚恤费,我也得到解脱。
我不敢留在大城市战斗,以为逃回家就好了。可是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人生的战斗,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你自以为逃脱了,其实只是放弃了战斗的权力,被动的将自己扔进生活的战场,自生自灭。
现在想想,真是太没出息了。虽然成年了,可是思维还停留在孩子的阶段,想着世界和生活围着我转。
就像一只可笑的蜗牛,害怕外界的风吹雨打,于是把全身都缩在脆弱的壳里,骗自己一切安好,温暖如常。
正当我自怨自艾的时候,转机出现了。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条红娘子老师写作班的招生广告。心里蠢蠢欲动起来。我一直有个写作梦,也正是因为它,大学时选择了中文专业。可我一直以前都觉得写作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更没有好好研究过怎么样去一步一步实现它。因为懒,也因为不自信,只敢做做梦。
可是我看到这条招生广告的时候,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渴望,对自己说,试试吧,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于是我马上交了学费,被拉进了学习群。这是我第一次在网络上学习。之前网络对于我来说,就是聊聊天,玩游戏,看视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网络上还能这样学习的。
进了写作班,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写作的世界这么广阔,写作的技巧这么丰富,还有着这么多因为热爱而相聚在一起的人。
我觉得不那么孤独了,每天的生活也有了盼头。虽然自己的基础不好,写的很吃力,但是有着一个倾囊相授的老师,一群互相鼓励的同学,也就慢慢地坚持了下来。就像一只蜗牛,缓慢的伸出了它的触角,向外界试探着。
后来,更是机缘巧合,有幸加入了红娘子老师的出书班,认识了一群努力又优秀的人们,见识到了更加多彩的人生和更加广阔的世界。
原来战斗的人生是这么丰富精彩,这么惊心动魄。她们战斗的姿态是那么美,她们战斗的神情是那么敢,身上的伤疤像勋章一样耀眼。
她们这一路走来坎坷跌宕步步悬崖,但她们神色自若大步向前,还在险峻奇峭的绝顶上绽放出光华绝艳的神彩。
我这只在山脚仰望的蜗牛惊艳着,并且热泪盈眶。
我之前从来不相信,能够在网络上交到真正的朋友。可是现在,我却坚定不移的相信着,精神的力量可以穿越虚拟和现实,汇聚在你的身体里,改变着你。虽然我们素不相识,只是因为一根网线而生活有了交集,但这存在的本身,就给人无限的希望和力量。你知道一群人在看清了生活的本质后,还依然热爱着生活,好好地生活,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逃避呢?
我依然很弱,在壳里躲久了,机能自然就会退化。但再弱都应该出来战斗,这不是逃避的借口。虽然攀爬不了山峰,但是越过眼前的石头,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拿起武器,一点点强化自己。认真工作,能够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努力还房贷,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每天坚持码字,练习写作基本功;按照计划阅读,充实自身的能量……
每天24小时,用来努力都还不够,哪有功夫再去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像歌里说的,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找到属于自己的蓝天。我这只蜗牛,也该搁下重重的壳,让风吹过脸上的泪和汗。